“千墨离!你竟然——”

  弟子们还未来得反应,便被千墨离邪力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千墨离俯视地上跪倒一片的弟子,嘴角噙着笑意,眼神阴森森:“我不介意让大伙尝尝被封印灵力的滋味,相信你们应该不会忘记这种感觉吧。”

  说罢他抬手,将弟子体内灵根尽数封锁,弟子们脸色骤然惨白,痛苦难耐,却又无计可施。

  千墨离眼利见得一弟子想偷偷放信号,闪身一脚踢折那弟子的手臂,踩散符纸:“你们要是敢放出半个字,我要你们碎尸万段。只要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我不会动杀手,不过若是你们敢把剑指着我,可不要怪我防卫了呢。”

  “千墨离,你究竟想怎么样?!”

  千墨离走来,提起这叫得最凶的弟子,掐住脖颈:“我想怎样?你刚刚骂我的那些事,是你胡编乱造还是真有其事?从哪传来的!”

  那弟子被掐得喘不上气来,无力挣扎,哑声道:“现在满城都贴满悬赏你的告示,你不信自己去瞧!”

  “谁贴的。”

  为首弟子道:“修真界上下所有宗门,千墨离,你但凡还有一点良心就别再自私自利的活着,你为什么不去死,难道你想要天下人给你当陪葬吗!”

  千墨离一瞬扭头看向那为首弟子,头微微一歪,露出异样奇特目光,错愕几秒,将弟子甩到一旁,快步走来,一把钳制住那人下颚,冷笑着:“你个畜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陪葬?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自私自利活着。”

  那弟子几尽窒息脸涨得通红,半句话也说不出。

  千墨离眼睛里满是杀气,手下力量更加大,几乎将对方的下颚捏碎:"我告诉你,我千墨离想要活就能活,想死就可以死,生死皆在我个人你管得着吗?我开心我就活,我不开心我就死,你管得着吗?”

  一旁弟子怒道:“什么个人,你只是一个法器,还真把自己当人了!”

  千墨离错愕。

  “你若不自私自利,为何不回到你的阵法,为何还要赖在人的身体里,你当人便算了,还当个恶人,呸!畜生成精都比你功德高!”

  骂声响彻山洞,千墨离如被推入深渊,一动不动,声音被夺走,意识被夺走,整个人都被夺走,灵魂在失重。

  心里不断在盘旋着,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何事,他只昏睡了三天,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了,为什么全部人都来指责他。

  弟子们见千墨离突然没有了动作,睖睁呆若,都快要听不见呼吸声,互相看着彼此,悄悄用眼神交流,暗自运转灵力退除压在身上邪力,打算趁此一剑刺穿千墨离脑袋逃出去。

  千墨离瞳孔惊颤,纵然脸上没有表现出过多表情,他站在那便觉山崩地裂,波浪巨涌。

  如今全部人都知道他的真身,知道只有他能修补邪界,知道只要杀了他千墨离一人,便可以救天下所有人。

  他更没料到虚世老儿竟选择放手一搏,将万劫珠事情大散出去。

  上一世从未发生过这般事,纵使有人知道,那也是少数,与祝音门、醉花宫联手想让他死,他也有自己的势力和众多跟随他的手下,毫不畏惧,如今他孤立无援,没有人能帮他,也不会有人站出来,哪怕只有一个人。

  千墨离想起金来香在他面前哭着,只有答应祝音门把他炼成法器,那人才能获得自由,获得新生,身子晃动起身,心里荒凉,低声喃喃自语。

  “难道我的存在就是为了让别人活着而做出的牺牲吗……”

  忽然耳边惊起刺耳破风声,飞速掠疾,脸颊便感到火辣辣疼痛,有血流了下来。

  千墨离手一把扣住那飞刺来的利物,掌心被划破,他看着手中抓住的那物,是一把利箭。

  那箭擦割过他太阳穴边,因一瞬低头起身,才躲过了脑后一箭。

  众人见偷袭竟未成功,皆露惊恐之色,千墨离凝盯着箭,血珠顺着脸颊缓慢落下,滴入唇边,冰凉刺骨,掌心血也顺着箭支滑没,几乎染红箭身。

  这把血箭,让千墨离再次回忆起母亲身体躺在他怀里,变得轻盈透明最后眼睁睁见着消失,话声犹在耳畔响起。

  “千儿,好好活着。”

  母亲温情希望孩子活下去的话语一瞬就被众人海水般骂声冲散:“为什么不去死,难道你想要天下人给你当陪葬吗!”“我们这样做是为了救天下苍生,你就不能成全我们吗!”“你个邪珠,怪物!!”

  众人见千墨离抓住箭后便一直盯着看,全然没有任何行动,干脆豁出去,道:“大家一起上!”

  那些人持剑朝千墨离杀来,千墨离本能的求生欲让他一刹再化为夺命厉鬼,只有杀了那些想要杀了他的人,他才能不受到伤害。

  死?为什么他一定要死……这又不是他的错!

  千墨离捏碎箭支成粉末,周身顷现黑气,山洞蓦然传来几声呜咽,地面留下许多血泊,墙上洞顶到处都是,血一直流到了洞外。

  祝音门的神义殿。

  殿前挂着的笼子囚鸟在沉睡着,殿内香炉袅袅升起笔直一缕白烟。

  虚世天尊给每一株盆栽浇水,精心照料,见其茁壮成长,又长出了新的嫩芽,欣慰笑道:“这植物跟人一样,都是有生命,既然要养就得用心,可不能随意践踏啊。”

  听着弟子汇报修真界近来状况和千墨离之事,面露得意称心。

  他第一步棋便是先召集所有宗门一致对付千墨离,用众人力量遏制阴天血力,然而这还不够,光是打倒千墨离还不能达到他的目的。

  宗门之主虽是派各自弟子捉拿千墨离,但真正算在每个弟子、每个人头上时,他们也只是按照宗门之令行事,只当是除去平常魔修。

  他得要让每个人意识到千墨离必须死。

  于是便下第二步棋,挑唆众人情绪,在贴着的悬赏公示里,列写许多罪名。

  虽然这些都是编写乱说,不是千墨做干的,但在祝音门弟子一通洋洋洒洒攥写、夸大其词添油加醋下,读完一通,皆不由得哕骂斥责,信的人也愈多,即使他们不认识千墨离。

  虽也有人站出来指出这些罪行似乎都不是真的,并没有听说哪里死了大片人或被屠了村,但微乎其微,待众人骂过,怒火消了一半时,第二天虚世天尊再次散布消息。

  这则消息才真正把千墨离推上风口浪尖。

  便是悉告其真身万劫珠。

  当年五珠伏魔阵坠落下的那一颗邪珠已经变成了人,千墨离就是这颗珠子。然而这颗邪珠有了人身,因贪恋人间不愿再回到阵法,邪界岌岌可危,下一秒就会冲破阵法,人间即将有场大劫。

  之后便是描述如何如何危险又如何如何来不及云云,最后将所有的矛头指向千墨离,只要这人一死,邪界便可修补,人间就有救了。

  祝音门、醉花宫这一张公告贴出来,顿时引起轩然大波,众声议论。

  当年神道珠、万劫珠突然掉落引得邪界出现裂缝,便已惹得所有人惊慌万分,唯恐下一分阵法就支撑不住,邪界里不知名怪物和上古的东西全部跑出来。

  此后过了几百年又突然再有万劫珠的消息,无不再引修真界轰动,法器变成人这件事本就新奇鲜有,千墨离一天之内便成了每个弟子口中无不提起念起的名字。

  很快便有人将之前千墨离所做的恶事再拿出来骂一遍。

  万劫珠本就蕴藏着天地邪气,是颗邪珠,邪立正对面,邪扰乱人性,可想而知这颗珠子变成了人,心会有多脏,做了这么多恶事也不奇怪了,实在是不该值得同情可怜。

  况且杀死一个魔修,救得天下百姓,怎么看都不亏,值了。

  祝音门、醉花宫弟子便混在众人之中,见缝插针的再挑起情绪,原先事情的重点矛盾越来越歪,甚至演变成了一个极端趋势,千墨离活,他们就会死。

  这一事来得迅速又猛烈,等千墨离睡一觉再醒过来时,便已站在了世人对立面。

  这些对于虚世天尊来说,还仅仅只是谈空说有,他想要达到的效果不止这般程度,他要让千墨离真正体会到立与世人对立面的痛苦绝望。

  当初给他选择做英雄他不选,明明祝音门都已经帮他铺好了路,他非要说什么自己是人谁都别想随意剥夺他性命的大话,桀骜不驯,空落悔恨。

  虚世天尊尽情奚落嘲讽一番,心道自己都能让神道珠乖乖听令于他,还怕这一万劫珠?

  且他的第三步棋子还未下呢。

  “衣青,你看千墨离现在——”

  他一回头便看到一旁祝衣青手轻捧着那些花朵,俯身嗅其味道,嘴里呢喃着:“花,香味……”笑容骤然僵硬。

  虚世天尊回忆起他带着人去找神道珠,结果却看到一个躺在地上的婴儿,那婴儿呜哇乱叫,眼睛瞟来瞟去仿佛瞧不够这世界,他一开始还不敢相信,可婴儿嘴张着可以看到舌尖印有神道珠印记。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神道珠变成了人,是真正从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变成了有生命。

  无论他之前再怎么消除祝衣青的感情和记忆,恢复一片空白,只要让祝衣青一接触人,体内的人性仍会被唤醒。

  不过,你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好好珍惜人间吧。

  虚世天尊笑着,道:“衣青,仔细嗅着,这就是花香味,每朵花的味道都不一样,不过可不能吃了。”

  祝衣青点头:“好……”

  …

  千墨离化成黑气从山洞逃走,一路逃到城镇,装扮成百姓混入人群,才躲过身后追杀来的弟子,忽然迎面走来一群巡逻弟子,忙随其他人躲避到一旁,之后又跟来两三个队伍。

  街上到处可见有弟子巡逻,这里应该是某个宗门的领域了。

  千墨离目光搜寻此处悬赏公告栏,欲要证实那些人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往里走便见得一处人头攒动,栏上赫然贴着他的画像,附贴着三张大纸都写不尽的罪行,还有关于他真身万劫珠的事。

  那上面虽是他的名字,却与他本人剥离,他好像是真实存在,又好像只是别人虚构出来。

  公告栏旁站着几名弟子,向前来的弟子百姓解释一通悬赏栏上此恶人千墨离的罪行,众人听其不免受之影响,愤怒詈骂。

  千墨离冷漠听着,不言不语,仿佛置身事外,指间夹着铜钱竖起,对准那还在悬赏栏前滔滔不绝造谣他的弟子脖颈,手中铜钱一弹,瞬间划破那弟子喉咙。

  鲜血溅射在栏上纸张,染红了半个角落,画像半面脸也被血模糊,众人刹那惊叫出,一旁弟子紧随其后也被铜钱割喉。

  一时更加引起恐慌,在场弟子忙安抚百姓,稳住秩序,一人眼尖看到人群中一个男子平静站着,随后在混乱中转身离开,立即指道:“是千墨离!他装扮成普通人混在百姓里了!”

  千墨离余光瞥见那些人朝他跑来,眼神微闪,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消失不见了。

  “他逃走了!”

  “快抓住他啊!”

  人群再次混乱起来,这里人多街道复杂,一晃神千墨离孤便甩开那群弟子,随即跳在一棵树上躲了起来。

  千墨离背靠着树,目光幽远注视秋海棠立尽在黄昏中,目及之处风景无限好,一阵冷风扑面吹来,吹乱他的发丝。

  脑中不断回响那些人的骂声,字的笔画做成刀刃在撕扯着他,那些人用一双双愤怒的眼睛盯着他,看着他痛苦,看着他挣扎,看着他沉沦,看着他自杀,最后一点点消失,肉/身腐烂,魂魄死亡,变回珠子。

  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所承受的折磨和痛苦。

  千墨离微垂着眸子掩去眼中情绪,抬起手将吹到脸上的发丝拂到耳后,一行人渐渐散去逐渐平静,千墨离趁此闪身坠入树林里,离开世人在的地方。

  到处都有宗门所建势力范围,白天至黑夜皆有弟子把守,随着悬赏奖励愈来愈高,愈来愈多人参与加入。

  千墨离只能不停逃,逃到深山老林中,停息片刻便又要离开,终于找到一个偏僻洞穴暂时歇息,洞内有坑坑洼洼的水坑,这些皆是干净的活水注成。

  简单洗去衣裳鲜血,掬水洗脸,便在一脚之大的干净小水泊里,将三灵怨神放进去洗澡。

  三灵怨神整个瘫浮在水上,任其飘着,随后被主人提起,又涮到水里,提起又抖了抖,再放进水里,反反复复。

  千墨离撑脸看着蔫蔫软软的三灵怨神,笑道:“还什么邪灵呢,叫屁的三灵怨神,看你又白又软的,不如叫你糯米糍,糯米糍糯米糍糯米糍。如果我像你这样活着,那我可宁愿去死。”

  糯米糍仍歪瘫着,算是回应着主人的话。

  千墨离将糯米糍放在石头上晾晒,拿出两块半玉佩上,将它们合在一起,玉佩再次引他回到过去,看到父亲与母亲同他在一起的生活。

  这些便是他在仅有的杀掠腥秽日子中留存的温热,这样的幸福对于他来说是奢侈且不敢奢望的。

  良久,千墨离挂好玉佩,收回糯米糍,便准备起身回返魔界暂避风头,韬光养晦。

  他因把时间推得太早,以至于邪魔潮还未开启,成为魔尊之事还得等几年之后,众门派围攻他之事又提前到来,修真界是待不得的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阴寒刺骨的冷风袭来,一道道黑色气息从地面上浮现出来,随后变成人,竟是魔修。

  千墨离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群魔修来找他的目的,因为阴天血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