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微微眯起眼睛,“躲起来了?这么厉害,连乖孙都找不到么?”

  萧荣不肯说了,因为这是第二个问题。

  她只得将手里的海棠酥递出去,耐心等他吃完,再拿起三块。

  萧荣舔了舔嘴巴,道:“大坏蛋很厉害的,躲起来,连太傅都找不到!”

  太皇太后笑了笑,将那一碟海棠酥都给他,“以后想吃海棠酥,太傅不给,外祖母给,这是哀家和乖孙的秘密。”

  萧荣似懂非懂,只知道将嘴巴和手都擦干净,免得回去被太傅发现。

  ……

  宫中人人都在为生辰宴忙碌,但江照雪本人并不太在意。

  除却身边之人来送礼物,他一天都不曾出去,在御书房批改奏折一直到天黑。

  期间江丞相也来了一次,进殿时,手里还抱着一本有些泛黄的册子。

  “今日过生辰,歇一日都不行?”江丞相探出脑袋看了眼他下笔利落的奏折,没好气道,“又是驳回……你驳旁人的便罢了,怎么连我告老还乡的折子也驳回了?”

  “今日是我生辰,父亲要凶我么?”江照雪抬眼,淡淡道。

  江丞相摇摇头,叹气道:“你父亲忙着给你腾位子,怎么还不领情?丞相难道不比太傅这个虚衔好听些么?”

  “父亲不是忙着腾位子,而是早已不想管朝中纷争,心早已飞去了阿娘故里。”江照雪低声道,“再过些日子罢,如今我不放心父亲离开上云京。”

  父亲与阿姐是他的软肋,在局势稳定前,他得把人放自己眼皮底下才放心。

  “当年我也是从夺嫡里闯出来的,有何可担心的?”江丞相一边嘀咕,一边把手里的册子递出去,“这是……生辰礼。”

  江照雪接过,才翻开一页,便愣住了。

  “这是你阿娘自你出生起便准备的生辰礼,每年去山庄看望你时她都会为你画下一幅画,想着等你养好了病从庄子里回来时送给你。”

  “只是画也没画完……她便走了。”江丞相叹了口气,“她走时交代让我接着画,只是我唯独不擅丹青,后面几页……看不下去也莫勉强。”

  江照雪伸出指尖,来回摩挲画册上的自己,眼眶微微酸涩。

  “多谢父亲……我很喜欢。”

  待江丞相走后,他便打算将画册藏起来,又念及萧荣总喜欢翻找东西的习惯,思虑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藏在桌案下那处机关锁里。

  前世,萧濯没少背着他在此处藏些不敢让他瞧的禁书。

  江照雪按下机关锁的凹槽,取出那个花纹古朴的盒子放在桌前。

  盖子掀开,一对眼熟的木雕小人映入眼帘。

  是去年生辰,被他丢在路边的生辰礼,萧濯在他未曾看见的地方,竟又将其捡了回来。

  他抚摸过萧濯小人那处被摔掉左手的缺口处,缓缓闭上眼。

  “大人。”苟询走进来的动静令他猛然回神,“天黑了,生辰宴开始了。”

  “知道了。”江照雪将画册与小人放在一起,重新放回机关内,站起身,“我更衣完便去。”

  待他换好衣裳来到金銮殿,殿中群臣已是翘首以盼。

  “江大人来了?”“江大人,这是下官夫人特意准备的雨前龙井……”

  江照雪不曾似以往那般对宴会敷衍了事,淡淡回应每一个上前朝他祝贺的人。

  阿娘曾说,即便别人心思不纯,但若对你说一句生辰快乐,也该回一句多谢。

  多谢上苍赋予生命,让他得以独一无二的意义存在这世间。

  酒过三巡,虽太医叮嘱过要少饮酒,江照雪也无法一杯都不喝。

  第三次婉拒掉上前来介绍自家姑娘的大臣后,江照雪终于疲惫地垂下眼,开始按揉眉心。

  无杳不知瞧见什么,好奇道:“大人,这小太子平时饭量可不小,又有您管束,可不能吃到这么多点心,今日难得可以放开了吃,他怎的又不吃了?”

  江照雪闻言,转头望去,萧荣被奶娘带着,与几个宗室的孩子坐在一块,桌上的糕点一块未动。

  “去问问奶娘,今日他都做了些什么。”他淡声道。

  然而不待无杳起身,殿外忽而传来不同寻常的动静。

  周遭大臣及家眷皆忍不住窃窃私语。

  “她如何出来了?不是在慈宁宫养病么?”

  “今日可是江大人的生辰宴,可莫闹出什么事才好……”一位年轻的大家闺秀不满地撇撇嘴。

  江照雪触及殿外一身深红凤袍不疾不徐走进来的太皇太后,眉头一皱。

  这时苟询气喘吁吁跑进来,附耳低言,“大人,太皇太后以死相逼闯宫,禁卫军不敢阻拦,只得一路跟着来了。”

  江照雪站起身,“事已至此,且看她又想如何。”

  走至太皇太后面前,敷衍行礼,“太皇太后尚在病中,何故来此?”

  “哀家再不来,这大梁江山怕是要易主了!”太皇太后冷笑一声,环顾殿中群臣,“诸位爱卿,陛下根本没有在养心殿养病,而是早已在江照雪与北蛮私通之下被灭了口!”

  此话一出,群臣哗然。

  江丞相怒道:“太皇太后莫不是因自己的女儿私通外敌,便也要将脏水泼在我儿身上?”

  太皇太后似笑非笑,“诸位若是不信,大可随我去一趟养心殿,看看那位将摄政之权托付给江照雪的陛下,到底在不在里面养病!”

  “江照雪,你敢让诸位大臣去养心殿一看么?”

  一侧的江照壁面色格外难看,冲上去就要撕烂这人的嘴,被江照雪一把按住。

  “太皇太后执意在臣的生辰宴上这般,臣也无法,诸位大臣请自便。”

  萧濯不在又如何?只要骁翎卫在他手中,大不了坐实佞臣二字。

  妖后他都当过,佞臣又如何?

  太皇太后哂笑:“死到临头还嘴硬。”

  众大臣似信非疑,当日上朝时的怀疑悉数被勾起,还是跟着江照雪去了养心殿。

  走到养心殿外,他便停了脚步。

  慈宁宫的嬷嬷知他是心虚,径直越过他,推开养心殿的大门。

  然而下一瞬,她臃肿的身子却突然被殿中人一脚踹下台阶。

  众人抬头望去。

  只见男人缓步从殿中走出,一袭黑色龙袍,身影高大挺拔,乌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凌乱额发下,垂眸俯视众人的眼神阴鸷冰冷。

  正是萧濯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