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倾慈在万魔窟生活得还算滋润,刚开始那腐食魔还不愿意给他松绑,谢倾慈软磨硬泡之下恢复了自由身,只是依然没办法离开,因为这万魔窟的结界实在是太结实了。

  谢倾慈虽然结界术不算多厉害,但也没有差到这个地步呀?

  他忍不住吐槽:“哪个小王八蛋设的结界。"

  腐蚀魔站在姐姐外,摆了摆手,说:“尊敬的魔神大人,这正是您设下的结界。”

  谢倾慈差点跳起来,但最终没有说什么。他这些天已经说了无数遍自己不是什么魔神大人,肯定是他认错了,但是那家伙根本不听。到后面谢倾慈几乎要崩溃了,尽管他一开始不相信,但随着那腐食魔日复一日在他耳边念叨这个事儿,谢倾慈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

  再加上腐食魔不知用了什么恢复记忆的邪术,真的让他脑海里出现一些零碎的片段。那些片段是黑色的,血腥的,带着浓浓的压抑,叫谢倾慈喘不过气,每每被噩梦惊醒,他都没办法再入眠,一种巨大的恐慌和焦虑漫上心头,揪得心脏都在隐隐作痛。

  他很难再睡得安稳,起码在离开这个鬼地方之前。

  如今,他一闭上眼,耳边就会自动回荡着腐食魔粗粝沙哑,透着丝丝阴冷的声音。

  “魔神大人,您难道忘了您说过要带领我们魔族重振旗鼓,报仇雪恨吗?”

  “都是那个该死的天界战神,都是他害的我们魔族四分五裂。”

  “魔神大人,您快醒来,快醒过来。”

  ……

  谢倾慈抱着脑袋,想要隔绝这种催命一样的魔音,奈何他越是挣扎,那声音就越是清晰响亮。

  “我——不是——魔!”

  他如同一只陷入绝境的困兽,怒吼出声。

  回应他的还是那洗脑一般的声音。

  谢倾慈不再理会,用灵力隔绝这些声音,他平复了心情,忽然觉得自己没必要理这个小魔头。只要他不给予回应,那家伙就拿自己没办法。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那腐食魔的变态程度。

  ……

  ……

  天宫玄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蹲在某个角落,双手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地望着前面的虚空,时而露出一些似乎是被吓坏了的胆怯,身体发着细微的逗。

  那一瞬间,天宫玄如遭雷击,心脏狠狠抽了一抽,站不稳似的后退了一小步,那双淡漠的眼神及快速地发生了变化,瞳孔皱缩,眼尾有些腥红。

  “谢倾慈!!” 他嘴里吐出这几个字,很重,也很轻,嗓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

  听到这个声音,谢倾慈不大相信似的,很缓慢地抬起头,看到天宫玄后依然没什么反应,还以为在做梦。

  直到天宫玄掠到他面前,蹲下身,双手撑着他的双肩,力道大的让他产生了痛觉,才有些些真实感。

  他死死盯着天宫玄,怔愣过后是猛烈的狂喜。

  “真的是你。” 他很不自然地扯出一个笑来,有些生硬,随后他发现天宫玄有些湿润的眼睛,泛红的眼尾,脸上的笑瞬间消失,表情变得很奇怪,有些心疼,又有些委屈,仿佛在无声的说自己这些天在这里受了这么重的欺负,为什么天宫玄这么晚才来。

  天宫玄看不了他这样的眼神,一把将人搂紧怀里,语带哽咽地在他耳边呢喃:“是我,是我,我来带你出去……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又说了许多软化,从未有过的温柔音调,让谢倾慈很是茫然和不知所措,尽管他现在有些神志不清,但也很快恢复了许多,再然后就把关注点放到了天宫玄身上。

  听着他从未有过的温柔音调,主动搂抱自己的行为,以及一句句对不起,都让他怀疑这个天宫玄根本就是假的。

  这样的天宫玄实在迷人,谢倾慈很快就有些沦陷了,也抬起手反抱着他,天宫玄看起来冷冰冰的,身上倒是温暖的很,哪怕是假的,他也很贪恋。

  等谢留温和百战金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谢留温瞬间脸就黑了,震惊之情溢于言表,瞳孔地震,仿佛见了什么十分扎眼的东西。

  倒是百战金,只一瞬就反应过来,摸着下巴噗嗤笑出声来。

  这声音格外刺耳,紧紧相拥的两人霎时回过神来,谢倾慈反应极快地推开了天宫玄,在他愣神的时候站了起来,往谢留温那边走去,但因为维持那个姿势太久,脚有些麻木,没走两步就险些摔倒,好在被天宫玄扶住了。

  谢倾慈勉强笑了笑,想要表现得云淡风轻,过去拍了拍谢留温的肩膀,语气有些故意责难的意思:“怎么回事,现在才来救我。”

  谢留温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里的氛围很是奇怪,尤其是天宫玄看向谢倾慈的眼神,更是越看越别扭,皱着眉,用手肘打开谢倾慈的手,白了他一眼:“我看你就是活该。”

  说完就负气往外走了。

  谢倾慈不知道他在气什么,谢留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他先前在大殿内听百战金说谢倾慈身上不仅有仙气,还有妖气和魔气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后面谢倾慈也被困在了那个只能困住妖魔一类邪物的阵法中时,心情就更加糟糕了。

  他一边不愿意相信谢倾慈的真实身份,一边又担心他会出事。

  百战金又端详了他二人,一会儿发出两声啧啧的轻叹,一会儿又咧着嘴傻笑,令人费解。

  谢倾慈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在不出面解释一下,他宫玄兄的名节可能就不用要了。结果他刚要开口,对方先一步道:“不用解释,我都懂。”

  眼神格外的不正经,说完还觉得自己十分有礼貌,赶忙开溜,把空间留给他二人。

  谢倾慈看着他的背影,又扭头看了眼天宫玄,发现对方神色如常,也没再说什么,也往外走,仿若刚才两人之前的那个拥抱只是个幻觉。

  谢倾慈在外面找到了生闷气的谢留温,他一生气,周围的物件就遭了殃。看着正拿花草出气的谢留温,谢倾慈努力克制住内心的煎熬,装作原来那副没心没肺的洒脱模样,打趣道:“哎呀,这些可怜花花草草哪里惹到你了,都没修炼成形呢就被这样摧残,我们八世子殿下还真是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

  谢留温果然没发现他语气中那些许的不对劲儿,恶狠狠地说:“哼,修炼成形,它们应该庆幸还没有修炼成形,要是修炼成妖,我会让它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句话显然只是没过脑的气话,换做平时,谢倾慈根本不会在意,谢留温也只是说说而已,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这样带有浓浓偏激的话语就显得十分不合时宜。

  谢倾慈脸上本就稀薄的笑意光速消散,眼神低落,像一只落水狗,他再也为装不下去了。

  他这个时候,合该抛开一切,逃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酩酊大醉一场。

  他默默转身离开,魔窟外万物凋零,一片灰败,头顶的天空也是黑压压的,枯枝上栖息着数不清的黑色蝙蝠,睁着腥红的眼,对着树下的几人虎视眈眈,它们的主人腐食魔应该被百战金消灭或者捉拿了。

  谢倾慈一边走,脑子里一边冒出许多猜想,结界估计是天宫玄这个轩辕宗的结界高手破的,他这样被谢留温叫下山来回去会被罚吧,刚才在洞里,他那个样子,好像是在意极了自己,为什么呢?究竟是因为什么呢?天宫玄早就看出了自己身上的魔气吧,难怪一直那么冷淡……

  他已经发现了疑问,并且只要他愿意深究,或者像之前那样直接拦着天宫玄问,就能知道答案,但偏偏他太累了,脑子又太乱了,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生气一般,连路都走得勉强。

  谢倾慈走的急,有点落荒而逃的样子,没有给任何人追上他的机会,直到离开了那个地方,才再也维持不住最后的体面,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摔得有些疼,把手轻轻放在嘴边吹了吹,却冷不防被烫了一下。

  他准备爬起来,下一秒,就看见一身旁一袭白衣曳地,紧接着,他的胳膊被一双大手握住,轻轻一拽,就将他整个人都拽了起来。

  谢倾慈从始至终没有去看他的脸,低着头,把胳膊从那人手中抽出来,语气有些狠:“不用你管。”

  说完就打算继续跑路,却被对方叫着。

  “谢倾慈。”

  又急又快。

  “我有话问你。”

  那一瞬间,天宫玄做好了表明自己心意的准备,他也不明白这算不算喜欢,但他这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根本控制不住。

  然而,谢倾慈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语气依旧不怎么友善,像一只被欺负怕了的刺猬,十分应激敏感。

  “不行,我一定要说。”天宫玄难得倔一回,说着又去拉谢倾慈的手臂,却被更加用力的甩开。

  谢倾慈双眼腥红,彻底怒了,冲天宫玄吼道:“我都说了我不想说,难不成天道长还想逼着我告诉你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不成?如果是,我无可奉告。”

  天宫玄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一副很是受打击的表情。

  但现在的谢倾慈太崩溃了,好不容易稳住的心神被谢留温一句话刺激的七荤八素,那些痛苦的回忆像是找到了闸口,全部一涌而出。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发现天宫玄要表达的根本不是他所以为的意思。

  于是他再次吼道:“或者你是想问我,究竟是妖,还是魔。那我就告诉你,我什么也不是,不是人,不是妖,不是魔,是个什么也不是的怪物,你知道了吗?”

  天宫玄如坠冰窟,身体一阵阵发冷,好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明他想要表达自己的心意,却不知为何会被这样误会,他向来不善解释,此时更是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原本以为十分简单的一句“我喜欢你”现在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堵在了喉咙里。

  他努力想要打败那股无形的力量,最后突然觉得,如果说出来会让谢倾慈厌烦的话,那还是算了。

  于是,他望着谢倾慈濒临崩溃的模样,只是抬起手轻轻替他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哽咽道:“你,别哭。”

  这个哭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分明饱含了心疼和怜惜,却偏偏还是刺激到了谢倾慈,他脸色畸变,或许骨子里就自带的骄傲,不愿意把自己脆弱狼狈的一面展现给别人,所以才又冲着天宫玄大声吼了句:“滚开!”

  说完就御剑逃离了现场,却把木头人一样僵在原地的天宫玄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