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疏桐微微蹙眉,她仍旧觉得这是个骗局,没有回复。

  谁知,她才刚放下手机没多久,对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我们见一面吧。”连招呼都没打。

  秋疏桐并不认为她俩的交情好到可以私下会面,警觉地问她:“是有什么事吗?”

  周苡洁道:“手机里说不方便,我们见面聊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

  那端安静了一会儿,方才开口:“我手里有你想要的证据,一会儿我把地址发你,来不来随你。”

  秋疏桐思考了一下,不能确定周苡洁是否在撒谎,又是从哪儿得到的证据,关于什么的证据,为何突然这般好心,但她还是答应了下来。

  从卧室走到客厅,温砚岭听闻动静,正在揉捏Autumn后脖子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略感惊讶:“起这么早?”

  秋疏桐轻轻地点了点头:“我要出趟门。”

  他抬了抬眉:“需要我送你过去吗?我一会儿也要出门。”

  “不用,待会儿司机会来接我。”

  温砚岭就没再坚持,笑着看她,起身将她拉到跟前,用那只刚刚揉捏过Autumn的手掐着她的后颈,淡淡开口:“去做什么?”

  秋疏桐发现,他似乎很喜欢按揉她的后颈,像抚摸小动物一样。如果没有看到他刚刚摸Autumn,她并不会往这方面想,但偏偏被她瞧见了。因此,秋疏桐对他的这种行为颇为不满,不过她没有挣扎,只说:“去见一位朋友。”

  温砚岭倒是没有问是什么朋友,得到回答后点点头:“那我跟你一块儿等车吧,等你出门了,我也正好走。”

  “你去做什么?”秋疏桐好奇地问他。

  温砚岭却没有告诉她,只是淡淡回了两个字:“秘密。”

  秋疏桐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没有继续追问,扬手拍了拍置于她后颈的手指,出声道:“温先生,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的这种行为有一点儿不尊重长辈?”

  “长辈?”他的手指蓦地一顿,静静地站在她面前看她,目光中的情绪难以形容,足足过去好几秒,他才问她,“你现在多大?怎么能算是我的长辈?”

  秋疏桐认真地想了想:“按正常算法,我现在已经109岁了,比你大了整整81岁。”

  “......”温砚岭没想到她会这么算,深吸了一口气,问她,“生理年龄呢?”

  “24岁。”

  “我28岁。”温砚岭说,手指不自觉加重了一些力道,“比你大4岁。”

  “没有这种算法。”秋疏桐轻蹙眉,同他说。

  “现在是21世纪,得按21世纪的算法来。”

  秋疏桐斟酌了一下,没再反驳。

  司机很快就把车停在了别墅门口,同他一块儿过来的,还有许久未见的楚恬。

  她比先前瘦了一些,不过还不至于瘦到脱相。看到秋疏桐,楚恬整双眼睛都亮起来,兴奋地朝她挥了挥手,喊她:“露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秋疏桐道,回头跟温砚岭打了声招呼,“那我先走了。”

  “注意安全。”

  “好。”

  约定的地方是一家茶馆,位于商业区,但它闹中取静,位置选得极为隐蔽。门口栽着一排齐整的银杏,这个时节满树翠绿。因为是大清早,这会儿馆内的客人寥寥,几乎没有。

  秋疏桐依照门口服务员的指引走到了最里间的一个包厢,只见周苡洁坐在靠窗的位置,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秋疏桐关上包厢的门,坐到她对面,同她打了声招呼。

  周苡洁将茶饮单推给她,问她要喝什么。

  秋疏桐摇头拒绝:“我一会儿要去体检,就不喝了。”

  闻言,周苡洁顿了顿,她收回单子,道:“是吗?那我就不给你点了。”她将茶饮单交给包厢门外的服务员,重新回到座位。

  池零露或许同周苡洁有过许多交集,清楚她的为人,知晓她的性格,但秋疏桐跟她并不怎么熟悉,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周苡洁打破的僵局,她将手搭在桌沿,问她:“你最近有联系过钱迪吗?”

  秋疏桐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她没有否认。

  “没关系,我已经不介意了。”周苡洁忽然表现得极为洒脱,朝她笑了笑,“他前几天给我打了个电话,跟我说了一些事,我猜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秋疏桐没有吱声。

  “他是不是跟你说了那个药的事?”

  秋疏桐“嗯”了声。

  “你果然知道。”周苡洁一副预料之中的表情,细看又有几分伤感,“但我其实并不清楚,在他打电话告诉我之前,我一直以为我给他的是正常的止痛药。”

  说完这句,她就不再说话了,偏头看向窗外,明明窗外并无任何景色,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过了好久,周苡洁才转过身,从她的托特包里翻出一个黑色的对象,像一支钢笔。她把那支笔推过来,推到秋疏桐面前,用下巴点了点,示意她点开来。但是秋疏桐并不能第一时间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于是没有接。

  周苡洁见状,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她将那支笔拿了起来,拿到自己眼前,翻找到某个按钮,当着秋疏桐的面按了下去,重又向她递了过来。

  这次秋疏桐没有拒绝,伸手接过,放在耳边细细地听。

  起初是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对方在干什么,有纸张翻动的声音,也有椅子滚轮滑动的声响,说话的声音听不真切。

  过了一会儿,秋疏桐听到这支笔里头突然传来一道男声。这个声音她只听过几次,并不怎么耳熟,但是秋疏桐还是认出了这是池于礼的音色。

  她又将笔挪了挪,贴近耳畔,接着秋疏桐听到录音笔里头传来:“两次了,两次爆破你都没成功,你怎么回事啊?”

  池于礼指责的语气又急又躁:“上次你说你让孙辰往她的水里加了大量的安.眠.酮,再托人喊她去拍摄现场,确保结果万无一失。结果呢?人非但没出事,还好端端地出现在你面前,活蹦乱跳的,甚至打起了失忆的幌子。你信吗?别告诉我你信!这次你也答应得好好的,说油罐车指定会爆炸,而且在荒郊野岭的,四处连个监控都没有。最近的警察局离那开车都得四十分钟,她必死无疑,结果呢?”

  池于礼明明没有指名道姓,但秋疏桐还是在他出口的第一句话就听出了他在说谁。她握着录音笔,眼睫微颤,手指也跟着抖了抖。

  “现在她的热度越来越高,指不定哪天就把证据给我抖落出去了。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录音到这结束,秋疏桐却好似陷入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当中,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整个包厢骤然安静下来,静得落针可闻。

  打破这阵寂静的仍是周苡洁,她又翻了翻她的托特包,从里头取出一张年代久远的照片,交给秋疏桐。

  秋疏桐稍稍愣了愣,接了过来。

  只见照片上,彼时的池于礼还很年轻,侧脸对着镜头,一手抵着桌上的一份文件,一手接过旁人递给他的一袋白色的粉末状的东西。

  秋疏桐静静地注视着这张照片,静默不语。

  良久,她听到周苡洁开口道:“这就是我当时偷偷拿你相机拍下来的。”

  秋疏桐抬眸看她,不太理解她的意思。

  周苡洁就帮她回忆了一番:“小时候,池于礼经常趁你妈不在,带我去你家。那时候,你并不认识我,只当我是一个同龄的朋友,什么都愿意与我分享。”

  池零露自小家境就十分优渥,在别的孩子还在为一台游戏机争抢的时候,她早就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计算机和相机。那会儿刚同周苡洁认识,她和她一块儿研究相机的使用方法,研究的不耐烦了,干脆放下,自己跑去玩计算机去了。

  于是周苡洁独自坐在那儿研究,捣鼓了半天,终于搞明白该如何操作,她兴奋地拿着池零露的相机,到处晃悠,四处乱拍。晃悠着,晃悠着,就晃到了池于礼的书房前。

  周苡洁对着里头猛摁了一下快门,“咔擦”一声,便准确无误地将里头正在进行的某项事务历史记录了下来。

  她原是没多想的,只是在她拍完的一瞬间,门内忽然响起抽屉阖上的声音,接着,脚步声忽然朝她这边传来,又重又急。

  周苡洁当即慌了,脸色惨白,慌不择路地往池零露的房间跑。

  池零露并未意识到她做了什么,自顾自地打着游戏,没打多久,就被池于礼喊了出去。

  池于礼问她刚刚在干嘛,池零露坦言自己在打游戏。池于礼又问了一遍,她还是这么回答。池于礼见她不像是在撒谎,索性放弃。

  只是没想到这之后没过多久,他放在书房抽屉里的某份资料突然消失不见了。

  说到这,周苡洁从包里掏出一份看起来有十来页纸厚度的文件,放到桌上,朝秋疏桐这个方向推了一把。

  资料很快落到秋疏桐面前。

  文件明显带着岁月的痕迹,看起来有些陈旧,但似乎被人保存得很好,纸张并无特别明显的折痕。

  秋疏桐翻开来,一眼看到纸张上面印有无数的“6-羟基喹诺酮”字样,顺着这些字样往下看,她还看到了关于它的生产流程、技术、原料和价格。

  文件的最后一页,甲方那栏签着池于礼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