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温砚岭的声音是非常好听的。相比听筒里传来的声音,面对面地听他讲话,音色似乎还要低沉一些,只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我给你打电话了吗?”秋疏桐惊讶地问他,拿过不知何时被人放在床畔的手机,手指轻触屏幕,点开微信界面。她发现自己意识不清时,的确给温砚岭打了电话,还打了不止一通。

  秋疏桐看着聊天记录上面显示的时间,2月3日19:30分,聊天时长3分30秒。更上面一些,还有三条未接通的电话。

  她原以为那是梦里发生的事,没想到都是真的。一瞬间,只感到手足无措:“我……是不是影响到你工作了?没关系吗?”

  “没关系。”温砚岭淡淡开口。

  事实上,那会儿是纳米比亚时间13:30,温砚岭刚从手术室里出来,回到办公室换下衣服,发现兜里的手机一直振动不停。他掏出手机查看,屏幕上显示好几条微信消息,全都来自池零露。

  温砚岭觉得奇怪,因为池零露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频繁地联系他了,加上之前告诉过他,最近戏份很多,有点儿忙,他猜她应当是遇到了什么事。

  正准备回拨,下一秒,她又给他发来一个视频邀请,温砚岭慌忙接通,屏幕上没有人,只听到听筒内断断续续的杂音,窸窸窣窣的,但是对方始终没有说话。

  温砚岭问她:“你怎么了?”

  她好似听不清般,没有回答。

  温砚岭又问了一遍,池零露终于将镜头正对着自己,只是脸色很差,苍白得毫无血色。她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攥着被子,整个人缩在被子里。

  温砚岭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问她:“你在哪儿?发生什么事了?”

  她又裹了裹被子,声音嘶哑地回答,有些答非所问:“安城竟然下雪了,这是自我出身以来,第一次下这么大的雪,好冷啊。”

  温砚岭每天都会关注安城的天气预报,他记得今天安城下雨,所以哪儿来的雪?

  “你是不是生病了?听你的嗓音不太对劲。”温砚岭说。

  池零露侧躺在床上,摇了摇头,声音很轻,不断地重复着:“雪好大,这个冬天真冷啊。”

  温砚岭蹙眉看着屏幕里的女人,问她:“你是不是烧胡涂了?”

  “没有吧,我都没有吃上糖。”秋疏桐想,以前每次发烧都会喝很苦很苦的药,喝完,家人就会给她吃糖。所以她下意识地将糖和发烧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因为没有吃上糖,所以她也就没有发烧。

  尽管知道她是在发烧状态下说出的胡话,温砚岭还是问她:“你想吃什么糖?”

  但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目光空茫茫的,不知道在注视哪个方向,嘴唇上下张了张,轻声道:“我不想吃糖,我想回家。”

  “......想回家。”

  镜头里的人看起来已经烧得神志不清,温砚岭的眉心也是越蹙越紧,最后他实在放心不下,告诉她:“我马上回来看你。”

  话刚说完,那边就挂断了电话,温砚岭怔怔地盯着微信界面,匆忙跑到领队办公室。

  温砚岭拿出一袋旺仔牛奶糖,递给她。

  秋疏桐伸手接过,有些不明所以。

  温砚岭道:“我随便买的。”

  秋疏桐稍稍愣了一下,道:“谢谢。”

  “你嘴唇很干,口渴吗?”温砚岭问她,但是没等她回答,他就已经起身拿起一旁的水壶,给她倒了一杯水。

  秋疏桐伸手接过水杯,她似乎昏睡了很长时间,嗓子发干,缺水缺得厉害,一下子喝了一大口。

  待嗓子滋润了一些,秋疏桐又转头看他,问他:“你是怎么进来的?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医院、这个病房的?”

  这里看起来是VIP病房,无人知晓他们的关系,照理他是进不来的。

  温砚岭不由自主地看向池零露,那一刻,他的目光有几分复杂。

  起初,温砚岭的确不清楚池零露在哪儿,挂断电话便订了14:30的机票,跟领队请了假,就匆匆忙忙地开车往机场跑。

  是在车子开到半道,厉词安打电话给他,问他:“听领队说,你请假了?”

  温砚岭没有否认:“我要回国一趟。”

  “发生什么事了?很急吗?需不需要帮忙?”

  温砚岭简短地同他提了一下池零露的事。

  听筒那端倏地陷入静默,好半天,厉词安才问他:“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到这时,温砚岭才发现自己是关心则乱,压根没有搞清楚池零露在哪儿,就着急忙慌地驶向了机场。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方向盘,打算等到了安城再说,厉词安问他:“我有朋友在那个剧组,需不需要我帮你问问?”

  温砚岭没有拒绝,顺道跟他说了声谢。

  很快,厉词安就给他发来了医院的地址,温砚岭一下飞机就打车直奔这家医院。

  温砚岭放下水壶,看着她说:“厉词安有朋友在你们剧组,他帮我证实了同你的关系。那个朋友跟医院打过招呼,让我进来的。”

  听到这话,秋疏桐沉默了一会儿,告诉他:“其实你不用特意赶回来的,我只是发了烧,吃点儿药、挂点儿水就好了,你不用特地回来的。”

  温砚岭注视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秋疏桐继续说:“我只是着了凉,休息几天就行。你这样特地赶回来,我总觉得会耽误你工作,耽误其他病人。事实上,那边的医疗条件不行,他们比我更需要你。”

  “也许吧。”温砚岭嗓音低沉,言简意赅,“但我更不放心你。”

  秋疏桐愣了愣。

  温砚岭的性格是绝对说不出“但我更不放心你”这种话的,对其他人,他本质上是一个极度冷漠的人。包括他的眼睛也是极其疏离的,只是无声地盯着你,便会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而这种压迫感在这一瞬间消失了,他看着秋疏桐,满眼都是温柔和担忧。

  那一刻,秋疏桐陷入了极深、极惆怅的情绪里,脸色在医院的灯光下显得愈发苍白,只是双眼通红,再说不出一个伤人心的字来。

  温砚岭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又强调了一遍不会耽误工作。他就请了两天假,等过完周末,她烧退了,他就得赶回纳米了。

  说完,他又问池零露:“你怎么会突然发起高烧的?是因为降温,感冒了吗?”

  秋疏桐犹豫了会儿,告诉他:“这两天在拍重要的戏份,有一场戏是需要落水的,我在水里待了一段时间,应该是受了凉。”

  怕他担心,她又加了句:“不过现在好多了。”

  “烧退了吗?还难不难受?”

  秋疏桐摇摇头。

  温砚岭不放心,手边没有温度计,他便伸手触了触她的额头。还是有一点烫,不过吃点儿药就行。

  温砚岭准备出去给她办理出院手续,走到病房门口时,才突然想起什么,问她:“你饿不饿?我下去给你买点晚饭。”

  秋疏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出声喊住他:“温先生,等等。”

  温砚岭的步子顿住,转过身来看她,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你不冷吗?”秋疏桐问他,目光里满是担忧。

  刚刚只顾着说别的,没有注意到他只穿了一件衬衣,就急匆匆地飞来了安城。纳米比亚现在是夏季,他穿着白衬衣倒也没什么。可是安城这会儿是冬天,室外的温度属实冻人,他这么穿实在是骇人。

  秋疏桐看着他:“你忘了带棉袄了,来得这么着急吗?”

  温砚岭不可否认地点了点头。

  他请完假就一路往机场赶,抓起储物格里的护照后,直接办理了登机手续,紧接着就上了飞机。其实在下机时是可以在机场买一件羽绒服的,但他当时只顾着打车来医院,完全忘了这件事。

  他不得不承认:“忙忘了。”

  秋疏桐忍不住叹了一声:“这么匆忙,还不忘给我买一袋糖。”

  闻言,温砚岭笑了声:“那是我在手机上买的。”

  “那你可以在手机上买一件厚一点儿的衣服吗?”秋疏桐问他,“我不知道怎么买。”

  于是,在温砚岭的指导下,秋疏桐生平第一次完成了网络购物,给温砚岭下单了一件羽绒服。

  等衣服送来病房,她才同他一块儿下楼办理出院手续。

  晚饭是在酒店房间里吃的,应温砚岭要求,秋疏桐用手机给自己点了一份皮蛋瘦肉粥。喝完粥,她便躺在床上看剧本。

  剧本上密密麻麻的标注,还贴满了便签,温砚岭注意到,便签上的字迹都是繁体字。

  他忽然想到最近池零露给他发来的消息都是繁体字,好奇地问她:“怎么突然学起了繁体字?”

  抓住剧本的手轻微地一颤,秋疏桐将它放到膝盖上,侧过脸看温砚岭:“你不觉得繁体字更好看吗?”

  温砚岭当然不觉得,但他也没说什么,跟着她瞧《海底月》的剧本。一眼扫过去,他发现整页整页都是不认识的文字。

  温砚岭指着某一页,问她:“这是什么语言?”

  “法语。”

  “你饰演的角色需要说法语?”

  秋疏桐点点头:“因为她在瑞士日内瓦学的飞行,需要会说法语。”

  温砚岭又将视线移到她的脸上:“你会说?”

  秋疏桐“嗯”了声,怕他不信,又说:“法兰西和英吉利挨得那么近,会法语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吧。”

  “正常是正常。”温砚岭说,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说的是法兰西和英吉利,偏头看她,“可你不是连英语都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