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时候温砚岭对婚姻并没有很强烈的意愿,也没有觉得自己这辈子一定会结婚,他并不觉得结婚是他人生中必须要完成的一件事。他认为婚姻是一份责任,也是一道约束,需要他带着极其坚定的信念,做好一切准备,才会踏入那座围城。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踏进去了,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他还记得答应池零露要跟她结婚的那天,自己心情超差。池零露却表现得非常开心,好像故意似的,听筒内不断传来她愉悦的笑声。

  温砚岭沉默地听着她笑,就像是默认以后这就是他的生活常态,未来的生活就如同这通电话般,是一场笑话。

  不过好在那通电话过后,她不再费尽心机地要给他父母的公司使绊子,也没有再出现在医院里给他添堵,温砚岭的生活重新回归了平静与安宁。

  只是池零露会要求他搬到她家,及时回复她的消息和电话。

  温砚岭盯着微信聊天界面,看着他和池零露的对话,因他提出的报备,二人的对话总是三言两语的。除却这个要求,他们之间好似再没有联系的必要。

  他没有想过池零露会突然转性,临出国前还设想过会被她的消息刷屏,被不断打扰、影响到工作。然而现实却和他想象的相反,池零露压根没有想过要找他,并开始将生活的重心投入到工作当中,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温砚岭从病床上下来,抱着脸盆去厕所洗漱。厕所门口围了一群人,都在排队等待洗漱。应该还要好一会儿才会轮到他,温砚岭想着,便默默地走到了窗边。

  外头已经不再下雨了,未合上的窗不时送来几阵风,微微带着凉意。温砚岭心不在焉地抬头往天上望,他看到了一弯下弦月。

  国内这会儿应该已经很冷了,或许下了雪,之后只会越来越冷。温砚岭看着窗外,然后他做出了他在清醒理智状态下,永远都无法解释的事——

  他掏出了手机,对着黑漆漆的天空拍了一张照,当即发给了池零露,附言:来自Rundu的月亮。

  发完,他才想起国内这时正是凌晨,她应当在睡觉。

  但他没有撤回。

  秋疏桐醒来时,一眼就看到了手机上的消息,可她不太理解温砚岭的意思。不回复到底不礼貌,于是她也学着温砚岭的方式,拍了酒店窗外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树,备注:来自安城的梧桐树。

  发完,预估了一下纳米比亚的时间,略感抱歉。

  她是昨天傍晚赶到的酒店,到酒店后就接到了喻宁的电话,问她试镜成功吗,有没有进组。

  秋疏桐笑着回她:“刚到酒店,明天开机。”

  “哪个剧组啊?在哪儿呢?要是离我这边近的话,我还可以过去探个班。”

  秋疏桐:“《海底月》剧组,在安城。”

  “那离我有点儿远呢。”喻宁轻叹了声,“是宋征的电影吧?据说他拍戏时还挺严的,喜欢封闭式拍戏,还不让带助理。你没让带助理吧?不对,你助理回来了吗?”

  “没有。”她知道喻宁指的是楚恬,不过她这回也没带孙辰。

  “那你没助理,一个人能行吗?”喻宁问她。

  秋疏桐说没关系,她在温得和克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因为喻宁频繁提到“助理”这个词,秋疏桐忽然想起她之前提醒过自己,池零露去看爆破戏前喝过助理下过东西的水。刚想问她之前那个助理是不是孙辰,听到喻宁那边有人喊她。喻宁站起来,匆匆忙忙同秋疏桐说了句再见,就挂断了电话。

  秋疏桐盯着倏然暗下来的屏幕,忍不住皱起了眉。

  很巧的是,在她盯着手机屏幕的时候,手机再次亮了起来,是夏苒打来的,秋疏桐顺手就给接了起来。

  她听到夏苒问她有没有想起什么,那些数据有帮助吧?

  秋疏桐抱歉地说:“还没有。”

  夏苒顿时安静了,好像没想到她是这反应,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

  秋疏桐却没有冷场,问她:“你知道我上一部戏的助理是哪个吗?是不是孙辰?”

  “对啊,怎么了?”

  “我跟她,关系是不是不太好?”秋疏桐试探着问道。

  然而夏苒并未听出她语气当中的小心翼翼,直白地说:“何止不好,你可是天天骂人家,不过也就她能受得了你的暴脾气。她算是待在你身边时间最长的一个助理了吧。”

  “她跟了我多久?”

  “据我所知,应该有半年。从你进组拍戏开始,就是她负责照顾你的。”夏苒想了想,继续说,“不过说来也是巧,她上一任负责的艺人是钱迪。你和钱迪当时还在一个剧组,她都不嫌尴尬的吗?”

  “钱迪……”秋疏桐默念这个名字。

  夏苒以为她不记得了,给她提示:“就上次吸毒,被官方通报的那位。”

  秋疏桐想起周苡洁对池零露恨之入骨,下意识地问:“我之前难道跟钱迪在一起过?”

  “怎么可能?”夏苒当即给了她一个否定的答案,“他那样的,你压根看不上。你可不喜欢那种瘦不拉几的。”

  秋疏桐顿了顿:“那周苡洁为什么那么恨我?”

  夏苒:“她恨你,难道不是因为你爸吗?”

  看样子夏苒也很清楚池零露的家事,只不过这点跟池零露遇险这事并没太大关联。她想了想,又问:“你觉得我现在联系钱迪,能联系得上吗?”

  “你不怕被周苡洁追杀的话,大可去做。”夏苒打趣,接着又正色道,“但我感觉悬。他被媒体通报,又被网友攻击,肯定有一大堆“正义法官”给他打电话去威胁他,估计他把号码都给注销了。”

  但秋疏桐不信邪,挂断夏苒的电话后,她还是尝试着翻出那堆数据,找出钱迪的手机号,给他打了个电话。

  果然不出夏苒所料,是个空号。

  可她总觉得池零露的事与钱迪有关,要不然不会那么巧,池零露的助理正好之前照顾过钱迪,而池零露遇害时又刚好是去看钱迪和周苡洁拍戏。

  还是说,有人故意诱导她往这个方向思考,那会是谁呢?

  秋疏桐想不明白,她对这个世界的人还是不够熟悉。但距离意外发生已经过去三个多月,她怕继续拖下去,就算有证据也要失效了。

  可她找不到证据。

  秋疏桐感到颇为失落。

  她就怀着这般沉重的心情睡了一觉。

  接下来正式进入拍摄阶段,秋疏桐决定暂时先放下这件事,先投入拍摄,后续再找找机会,看能不能联系上钱迪。

  秋疏桐一开始并不知道扮演时闻的男主角是谁,一直到开机仪式当天,她才发现男主角是戚灏舟。

  陈淼好似也忘了这件事,是当天才打电话告知的她,顺道说了她跟戚灏舟的那点儿小九九。

  “你说我跟他谈过?”秋疏桐简直难以置信,池零露的情史果真是令她大吃一惊,也不知道后续还有什么惊喜在等着她,秋疏桐不得不再确认一遍。

  “对,不过没谈多久。”陈淼说。

  “不会这个剧组里,还有其他人跟我有过牵扯吧?”秋疏桐属实不放心。

  “应该没有了。”陈淼懒洋洋地回她一句,“不过后续有没有我也不敢保证,但我希望你不要给我惹事。”

  听到这,秋疏桐脸色微变,想起什么,又问她:“我跟他在一起,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吧?我是说,剧组里的其他人。不然不至于让我和他合作。”

  “那可未必。”陈淼说,“宋征或许不知道,但其他人未必不知情。你之前行事那么高调,保不齐被人抓住了把柄,想借你俩炒热度呢。这电影是奔着拿奖去的,光有演技可不行,总得有点儿热度,观众才会买单吧?”

  “不过你也别觉得尴尬,就当不知道,反正你谈过的人那么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没必要难为情。”陈淼又补了这么一句。

  秋疏桐若有所思地顿了顿,没有反驳。

  当天下午,《海底月》剧组简单地举办了一个开机仪式,仪式结束后便立刻投入了拍摄。只不过第一天没有秋疏桐的戏份,她怀着庆幸的心理,提早回酒店看剧本去了。

  但是晚上剧组有聚餐,她还是不可避免地遇到了戚灏舟。

  戚灏舟就坐在她身侧,一开始并没同她说话,好似不认识她般。等到剧组敬完一轮酒,大家纷纷起身去厕所,他们的身侧空了下来,他才开口同她说话:“之前录综艺的时候就假装不认识,怎么,现在一块儿拍电影了,也要一直装作陌生人吗?”

  秋疏桐偏过脑袋看他,认真解释道:“我没有装,之前出了点儿意外,我不太记得曾经发生过的事了。”

  听她这么说,戚灏舟左手支着脑袋撑在桌沿,挑眉看她,似乎在分辨她说的话是真是假。没有看出来,他便笑了声:“谅你也不是假装的。你池零露谈过那么多人,不至于被我甩一次就玩不起吧?”

  秋疏桐显然没有料到他俩的故事结局是这样的,一时沉默,紧跟着便说:“当然不至于。”

  戚灏舟见她这么好说话,先是一愣,接着笑了声,又恢复了他那随意的腔调:“毕竟谈过一场,希望接下来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第二天一早,秋疏桐便早起赶去片场化妆,因为她今天有一幕重要的戏。

  她的第一场戏位于简家祖宅,场地是影视基地仿造民国时期房子构造的。

  第一个镜头是简木柔从学堂回来,穿着新时代的学生制服踏入院子,看到简父躺在摇椅上吞云吐雾,母亲则在一旁哭泣。

  她正准备上前,便看到父亲不耐烦地起身,给了声泪俱下的母亲一巴掌。简木柔赶紧上前两步,拦在母亲面前,也被赏了一巴掌。

  秋疏桐认真揣摩过简木柔这个角色,虽说这场戏是她的第一场戏,但是对于简木柔而言,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挨打。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所以刚踏进院子时,她是一脸平静,甚至于还带点儿冷漠的。

  只不过母亲这个角色是旧时代传统而软弱的妇女,惯于听从丈夫所言,不敢反驳,挨打时也不敢反抗。

  简木柔对父亲早就不抱希望,但是对母亲还是心生同情的。在撞见母亲挨打时,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阻拦。

  但她的阻拦没有用,并且只会招致瘾.君子更大的怒意,一下子就将火气引到了自己身上,简父转身看她:“怎么?想造反啊?我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说着就扬起手,朝她挥了过来。

  《海底月》这部电影跟她早前演过的电影相比,会沉重许多,因为许多背景都是真实的,和她所经历的相像。她之前年纪小,戏份不多,演的都是轻松的角色。如今担纲主演,又是演那个乱世,许多场景拍摄下来并不轻松。

  这第一场戏就是重头戏,不光是她,饰演简木柔父母的演员压力也不小,一个要不断地哭,一个要不断地动手。

  宋征导演的戏不可以用替身,不论是哭戏还是打戏,他都要求演员亲自上场。而且哭必须是真哭,打也必须是真打。

  这场戏,秋疏桐挨了实打实的两巴掌,打得脸颊都肿了,简母眼睛也快哭得睁不开了,嗓音嘶哑。下戏后,饰演简父的演员不住向她们道歉,称自己下手太重。

  秋疏桐摆摆手,表示理解,转身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冰块敷脸。

  进组的前两天,她都在跟简父、简母拍对手戏,到第三场,才跟戚灏舟搭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