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听到回复,陈焱稍稍缓了缓口气:“不能不去吗?你这身体哪能由你这么折腾啊?”

  “没关系的,这次只是去拍个照,不折腾的。”秋疏桐解释道,“而且我需要曝光度。”

  陈焱还是不放心:“你想要什么曝光度,妈妈去帮你买热搜。人我们就不跑出去了,好吗?”

  听到这话,秋疏桐抬头看她,颇为无奈道:“妈,你真的太紧张了。我保证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别担心。”

  这句话一出,迎来了短暂的沉默,她以为陈焱听进去了,所以不再阻拦。

  然而陈焱嘴唇闭闭合合,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因为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女儿那比驴还犟的脾气,她实在拿她没有办法。

  秋疏桐拉开衣柜,低头慢慢地往行李箱里塞衣服,陈焱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什么也没说。

  只不过接下来的几天,她都在池零露这儿待着。

  秋疏桐花了整整一个礼拜收拾行李,陈焱便在她旁边看了整整七天。时不时地提醒她一句,别忘了带XXX,生怕她独自在外受苦受累。

  秋疏桐莫名觉得有点儿好笑,先不说池零露曾经一个人在英国生活过许多年、足够独立自主;就是这次的摄像团队跟她一块儿去瑞士这点,也该让陈焱放一百个心吧。

  但是好像自那次爆破事故发生后,对池零露的事,她怎么都无法做到放松警惕。

  杂志社在拍摄前三天给秋疏桐发来消息,将机票改签至一周后,因为他们那边的签证办理得不太顺利。这事又给陈焱抓住了把柄,说:“这杂志社靠不靠谱的?连个签证都搞不定。”

  “可能是数据出了点儿问题吧。”秋疏桐随口道。

  不过最后他们还是如愿乘上了飞往瑞士的航班,秋疏桐和新助理孙辰一起。和她同一航班的还有摄影师、摄影助理、后期、主编、造型师和化妆师。

  秋疏桐看着舷窗外巨大的云团,仿佛触手可及,她的神情有一种超乎她想象的平静。

  这期杂志的概念是冬末春初,主题是自由和野性,又略微带点儿风情。碰巧那天日内瓦下了一场雪,摄影师要拍实景,便将地址定在了覆着皑皑白雪的森林里。

  化妆师在给池零露设计妆面造型时,不断地夸赞她的皮肤:“你真的是素颜吗?这皮肤也太好了吧。”

  秋疏桐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化妆师入行五六年,影视妆容化过无数遍,接触过的影视明星数不胜数,像她这样天然冷白皮的,还是头一回见。

  因为秋疏桐的肤质好,化妆师便没有给她上底妆,连薄薄的一层都没打。加之秋疏桐又是非常高级的电影脸,五官协调,骨肉皮贴合,轮廓流畅清晰,化妆师最擅长的就是自然妆容,就没有给她化很复杂的妆容。

  秋疏桐的眼神十分冷静,可又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疏离感,因此,化妆师在她的眼下打了一抹腮红,让她看起来不会太过清冷。

  造型师给她配的是一条浅色的碎花裙,头顶的花环是垂丝海棠。这个季节穿一身碎花裙实在考验耐力与体力,等工作人员架好灯光道具,秋疏桐方才褪去羽绒服外套,往森林深处走去。

  摄影师是杂志社的御用摄影师,喜欢拍正面特写,善于捕捉别人发现不了的美。然而在池零露往雪地里走的过程中,他却抓着她的背影拍了许多张照片。

  背景是一片苍茫的天地,池零露是唯一的那点儿彩色。她向雪原里走去,明明看起来那么冷,却给人一种灵魂是自由而浪漫的错觉。

  摄影师让她在雪地里摆造型,随便什么造型都可以,可动可静。这话说得随意,让秋疏桐有点儿紧张。因为她是第一次拍杂志封面,又不是专业的模特,并不擅长在镜头面前表达各种情绪。

  她认真地琢磨了一会儿杂志的主题,最后选择倒在雪地上,闭上了眼睛。

  “好,很好。”摄影师往前走了几步,将镜头放低,各种变换着角度拍她,“这么做非常自由。”

  秋疏桐的眉宇纤细,眼睛大、鼻梁高,看人时会给人一种距离感。然而此刻合着双眼,微勾唇角,从正面拍她,她的神情与气质,给人的感觉却是淡然的、轻松的。

  摄影师的镜头直对着她的眼睛,给了她的眼睛一组特写。接下来秋疏桐便依照他的指示变换造型,摄影师在她面前狂按快门。

  只是等拍完这一组照片、检查原片时,他看起来却有点儿不满意。

  室外的温度实在太低,秋疏桐需要去取一会儿暖。孙辰给她送来羽绒服和暖宝宝,秋疏桐握着暖宝宝,好半天才感受到暖意。

  摄影师一边检查相片,一边朝她走来:“你的镜头表现力很好,也很适合这期的主题,但是还不够。”

  秋疏桐抬头看他,想听听他的意见,摄影师便接着说:“属于冬天的自由和风情都有了,但是野性还缺乏,没有春天的野性。”

  “春天的野性?”

  “妆容还得再改改,这妆太淡了,还不够野。”摄影师说,转头又问她,“你会抽烟吗?”

  秋疏桐一顿,接着摇摇头。

  “可不可以试一试?我感觉你的气质和烟草适配度很高。”摄影师笑了一声,提议道。

  秋疏桐犹豫着点了点头。

  下一个拍摄点选在山脚,秋疏桐换了一套黑色的风衣,顺带让化妆师给她改了改妆容。

  拍摄继续。

  天色越来越暗,变成浓郁的蓝色,将她包裹其中,风有些大,刮在脸上有点儿疼。

  秋疏桐从烟盒里敲出一支烟,摁了好几次打火机才把烟点着,她猛吸了一口,一手握着烟,抬眼仰望苍茫的天色。

  有飞机自眼前飞过,尾翼喷洒出浓浓的黑烟,秋疏桐静静地看着,忽然想起许多许多年前,她曾来过这里。

  那时的跑道是新修的,她驾驶着飞机破云而下。机体的高度不断下降,触及跑道时沉沉一颠,随之,耳边传来巨大轰鸣,战斗机稳稳向前滑行。

  没过几分钟,战斗机停稳,身旁传来不绝的鼎沸的人声。

  教官在不远处等着她,给她打最后的成绩。秋疏桐从飞机上下来,匆匆朝他跑去,听他的点评,然后慢慢勾起唇角。

  想到这儿,秋疏桐深吸了口烟,再缓缓呼出,目光执着地追随空中的那缕黑烟,眼神在袅袅烟雾里变得坚定自信。

  她将捏着香烟的那只手搭在路边的护栏上,侧目瞧着身后巍峨的群山,笑了声,接着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步子迈得大而果断,姿态闲适又随意,仿佛什么也不在乎。

  “好,非常好,跟我想象得不一样,但是非常不错。”摄影师一路抓拍,试图将她每一秒的表现都记录在镜头里,结合群山,结合天色。

  这一次拍摄得特别迅速,拍完还有杂志采访环节。秋疏桐没来得及卸妆,连造型都没换,就跟着主编进入了一个小木屋进行采访。

  在她采访的过程中,摄影团队随手剪了一段片花发到了网上,成功地将池零露送上了热搜,并且推送给了遥远的厉词安。

  厉词安前一秒还在温砚岭房间里抱怨非洲的生活无聊,网络又差,还看不了国内院线新上映的电影,老电影也不是他喜欢的,他要让家人给他寄一些胶片电影来,缓解思乡之情;下一秒就听到微博推送新闻的提示音响起。

  没顾得上吐槽温砚岭不搭理他,厉词安迅速地点进了这条推送,看了眼,笑嘻嘻地对一旁敲击键盘的温砚岭说:“没想到你老婆还会吸烟诶。”

  短短几秒的镜头里,池零露的美放浪形骸又张扬任性,看起来野性十足,可又给人一种脆弱的破碎感。

  厉词安看不懂,只点评了一句:“这烈焰红唇跟她还挺搭。”

  不管搭不搭,反正温砚岭没有搭理他。

  采访完,从小木屋出来,秋疏桐接过孙辰递过来的羽绒服和手机,听她小声道:“露姐,刚刚有个叫温砚岭的先生给你打电话了,好像找你有事。我看你在采访就没接,你要不要给他回一下?”

  秋疏桐没想到温砚岭会找她,稍稍愣了愣,走到一旁,给他回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温砚岭开口的第一句便是:“你在国外。”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秋疏桐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承认道:“是的。”

  温砚岭:“是之前就计划好的,还是临时决定的?”

  秋疏桐猜他在问拍摄的事,认真想了想,道:“之前就计划了。”

  “怎么没有和我说?”

  这一回秋疏桐没有立刻回答,她想到二人的微信聊天界面还停留在好几周前温砚岭的那条“好好休息”,上一次联系,还是用的他妈妈的手机。似乎只要秋疏桐不主动联系他,他就不会联系自己,可秋疏桐并没有正当理由去联系他。

  她迟疑了片刻,对他说:“感觉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听筒那端的温砚岭默了会儿,道:“我现在才发现,其实你这人特别有主意。”他的声线低沉,带着一种专属的磁力,语速又很慢,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秋疏桐当然听得出他这句话的反讽意味,不就是变着法儿说她不听话,出国这么大的事都不跟他说嘛。另一方面又在指责她不重视夫妻感情,做事一味靠自己,全然不在意他。

  秋疏桐捏着手机:“可你那么忙,我总不能事事都同你说,去麻烦你吧?”

  温砚岭拧着眉:“当然不必事事都同我交代,但我以为,你能够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像是这种出国的行程,考虑到你的安危问题,我觉得身为你名义上的丈夫,我有一定的知情权。”

  秋疏桐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他的话,没有检查出毛病,于是答应道:“好,那我下次记得告诉你。”

  以为这事就这么了了,下一秒,又听温砚岭说:“不要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