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砚岭早上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昏沉。他这两天始终睡不好,确切地说,是一直处于失眠状态。

  一直以来,他的睡眠质量都还算不错,很少失眠。一年至少有350天是作息混乱的,每天都忙忙碌碌、疲惫不堪,所以基本上沾上枕头就能立马睡着,也不存在认床的情况。更何况这张床他都已经睡了一个多礼拜了,没道理这会儿还认床。

  可如今他闭眼躺在55号别墅的床上,平心静气的,却是一直清醒到了凌晨两点。

  温砚岭侧过脑袋,看着窗外左右摇晃的蓝花楹,孤零零地立在那儿,玻璃上倒映着床上人的影子也是孤零零的。脑海中的某个念头一闪而过,他问自己,是否是因为已经习惯了同床共枕,蓦地一个人躺在这儿,才会如此不习惯?

  温砚岭闭上眼睛,开始否定这个答案,因为他觉得这实在是太过可笑了。明明池零露没来温得和克之前,他一个人住在56号别墅里,也睡得好好的啊。

  然而这种自我否定实在太过徒劳,因为他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等到凌晨三点时,他实在是不耐烦了,干脆起床进了书房,着手写起论文来。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两天,期间他还收到了池零露到家的消息。那会儿他正专注于查阅各类医学资料,将手机设置成了静音,并且倒扣于桌面。

  等温砚岭注意到那条消息时,距离消息发送过来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他给她回了一个“好好休息”,希望她在家好好倒时差,然而自己却是怎么都休息不好。

  周一早晨,温砚岭起床吃了早餐,便直接开车去了医院。

  所有医院的周一早晨似乎都是人满为患的,他停好车,揉了揉太阳穴,往楼上的诊室走。在楼梯转角即将拐弯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温砚岭。”

  温砚岭回头看他,厉词安连忙快走几步走到他身旁:“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他手里捧着咖啡,脚步轻快,脸上的笑容洋溢着一股朝气蓬勃的味道,注意到温砚岭眼底的疲态,打趣道:“怎么,思乡情切还是思妻情切啊?”

  闻言,温砚岭迅速移开目光,淡淡回复:“没有。”

  走到诊室门前,厉词安随他一块进入,四处打量了一眼,问他:“要不,我忍痛割爱,把这杯咖啡给你好了?”

  温砚岭坐到计算机前:“不必,回你自己的诊室去吧。”

  厉词安立马走了。

  不过没过多久,他又捧着自己的手机过来了:“看不看直播?一起啊。”

  温砚岭一脸冷漠地拒绝了。

  然而拒绝无效,厉词安是一定会同他分享的,不管他愿不愿意。

  他用一种幼儿园小朋友分享秘密的激动心情同温砚岭播报直播情况,温砚岭只恨当时没带隔音耳塞,只能被迫听他实时播报。

  他被迫地知道了池零露会吹唢吶,但是家里没有唢吶;被迫地知道了池零露家里有很多医学书籍,是普通朋友落在她家的;被迫地知道了她在看剧本,准备试镜......

  温砚岭作为一个沉默的倾听者,一言不发地听了半场直播。他始终正对着计算机,自顾自地敲击键盘,然后在脑袋不知道是因为睡眠太少晕眩,还是被厉词安气晕的情况下,非常好脾气地请他下楼去捡垃圾。

  厉词安颇为不满,走到门边还不忘问他一句:“干嘛呢?一点儿都不关心你老婆的直播。”

  温砚岭:“我在忙正事。”

  厉词安:“难道你老婆的事不是正事吗?”

  温砚岭看他一眼,用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同他说:“当然是,但是与你无关。”

  这话有一种“你真的很烦,你属大马路的吗,管得这么宽”的味道,充分地表达了说话者的情绪。厉词安轻笑了声,默默退了出去。

  送走厉词安这尊大佛后,温砚岭才感觉头晕的症状减缓不少。他揉了揉太阳穴,拿过一旁的手机查看,微信界面还停留在他的那句“好好休息”,之后再无交流。

  说来也是奇怪,曾经的池零露巴不得天天出现在他面前,时时刻刻与他保持联系。失忆后的池零露却懂得与他保持距离,譬如他不主动联系,她也不会过多叨扰。

  可温砚岭总觉得不对劲,就好像一个人在看电视,却不开声音般,总觉得哪里出了点儿问题。

  下播后,秋疏桐走到了客厅,她感觉有点儿口渴,喝了一大杯水后才重新回到卧室,翻开剧本看了起来。秋疏桐一边看,一边做笔记,看着看着,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她放下笔和剧本接起电话。

  是陈淼打来的,非常愉快地通知她:“明早出发去安城,抓紧时间看剧本。”

  秋疏桐问:“明早几点?”

  陈淼:“给你订了十二点的机票,提前两小时到机场。”

  “我一个人去吗?”秋疏桐问道。

  “那当然不可能,就是你有这个胆儿,我也不敢放这个心。”陈淼说,“我跟你一块儿去。”

  秋疏桐站起来,走到衣柜前:“好,那我一会儿收拾收拾行李。”

  陈淼提醒她:“也不用多收拾,不管试镜结果如何,我们都不会在安城待太久,最多一两天。”

  “好。”

  是在VIP候机楼等飞机起飞时,秋疏桐看到急急忙忙赶过来的陈焱的。

  她看起来是刚下飞机,拖着一个登机箱、拽着一张新的登机牌便跑过来了。看到她,秋疏桐与坐在她身侧的陈淼俱是一惊。

  陈淼率先问她:“姐,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陈焱看着陈淼,话却是对池零露说的:“来送送她。”

  “妈妈最近太忙了,刚看到消息。你怎么刚回国,又要去别的地方了啊?”陈焱走到秋疏桐身旁坐下。

  “要去安城试镜,很快就会回来。”秋疏桐答。

  “听说你在温得和克差点出车祸,是真的吗?”陈焱看着她,“要不就别演戏了,妈妈实在不放心。就在家待着吧,在家随你做什么都行。”

  秋疏桐摇摇头:“那我会很无聊的,我想,我还是喜欢拍戏。”

  “行吧,我知道我无论如何都劝不了你。但你要保证注意安全,知道吗?别让妈妈再担惊受怕的了,再经历一次那样的事,我会受不了的。”

  秋疏桐点点头。

  可陈焱看起来仍旧紧张,她的眼里有浓浓的不安和不舍,但即使这样,她也不会再劝池零露留下。

  VIP候机楼的光线明媚,秋疏桐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底的忧愁和无奈,一瞬间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曾经她要远渡重洋,同哥哥一块儿奔赴遥远的瑞士。那会儿母亲也同陈焱一般,一边交代他俩注意安全,一边不舍他们离去。

  当时离船开不过半个时辰,一堆人聚在码头上告别,有人泪湿满襟,有人满怀希望,场面混乱而悲伤。都是为梦想奔赴远方的游子,还有一群默默支持他们的父母。

  秋疏桐始终记得那天,母亲的眼里也是布满愁绪的。

  纵使她曾经严格要求自己的一双儿女,总是嫌弃他们。真到了儿女远离自己身旁之时,做母亲的,还是舍不得的,可她不会劝他们留下。

  这一别,就是许多年。

  想到旧时记忆,秋疏桐难免陷入过往情状。不想被人瞧出异样,她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下那股浓浓的忧伤,从包中取出剧本细细翻看。

  陈焱安静地坐在她身旁,一直不停地查看手机消息。她似乎也很忙,只是想要等秋疏桐走了,再离开这个地方。

  秋疏桐看剧本的时候,陈焱的手机响了好几声,她皱着眉接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应该是她的下属打来的,同她讲工作方面的问题。这个电话陈焱打了许久,貌似因为来送池零露,耽误了许多事。

  等她挂断电话时,秋疏桐告诉她:“妈妈,你要是忙,就先回去吧。我和小姨在这儿,没关系的。”

  陈焱却摇摇头:“妈妈不忙,我再陪你待会儿,等你上了飞机,我再走。”

  只是没过多久,她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秋疏桐注意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池于礼”。

  陈焱不想搭理他,非常果断地摁了拒接。

  但是对方比她还执拗,挂断一次,接着又打了过来。

  陈焱没办法,轻叹了声,还是接通了电话:“什么事?”

  秋疏桐听到对方的声音颇为紧张,陈焱却异常淡定:“她没事,有事也与你无关,不要假惺惺的了。”

  看样子是在聊池零露。

  秋疏桐只知道陈焱和池于礼离了婚,池于礼这人爱人却不忠,为父却不慈。她以为他们是为此离的婚。毕竟,周苡洁都跟池零露差不多年纪了,陈焱定然眼里容不得沙子,所以不愿同他往来,不愿让他跟池零露接触,她恨透了他们。

  然而池于礼却不这么想,听到这话,他还有几分生气:“说什么假惺惺?我可是她爸爸!”

  “是吗?”陈焱轻嗤一声,满脸的嘲讽,“可你不止是她的爸爸。”

  “你!”池于礼气结,顿了顿,才问陈焱,“她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这么关心不应该自己去问她吗?问我有什么用?”

  见对方不配合,池于礼也不愿多说,匆匆挂断了电话。

  下一秒,秋疏桐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掏出来,看了眼手机屏幕,登时陷入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