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休息室内,一缕斜阳照了进来。西侧的窗子开着,温砚岭微微拧眉,霞光映在他脸上,在影影绰绰的树影里浮动,略显斑驳。

  秋疏桐看着他,听到他刚刚平静语气下出人意料的话语,沉了沉神色,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她惊异于社会发展的现代化,高楼林立、科技发达,因此她误以为全世界都是这样的。

  初到温得和克,她们就被司机带到了陈焱替她准备好的别墅里。加之医疗队就住在她隔壁,温得和克这座城市又非常德系,让她以为这便是正常的非洲生活。

  然而真实的温得和克,却是与她想象中的截然相反。还是有许多人会为温饱问题犯难、靠着Nshima度日、生病了也没有钱去医院看病,整条街的人都住在一个又一个状似房子的铁皮之下。

  世界并不都是高度发达、幸福感强烈的中国,有的是贫瘠、荒凉、无力。

  她站在高处,所以感觉不到那种贫富差距,以为它们并不存在。然而不止Katutura,不止温得和克,许许多多陌生的角落里,此时此刻都有人正在经历着这些。

  “温先生。”秋疏桐喊了他一声,“所以你才会来到这里吗?你是想要为他们做些什么吗?”

  温砚岭将背包拉链拉了起来:“只是想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没你说得那么伟大。”

  秋疏桐听着他平静的话语:“但是抛弃国内优渥的生活,跑来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应该不怎么容易吧?”

  温砚岭扫她一眼:“还好,比起你来之前的日子,这几天才算是真的不容易。”

  秋疏桐冷不丁被他噎了一下,想到自她来到温得和克开始,陆陆续续的,的确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包括今天,包括现在,也在无端给他增加负担,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导演组在大厅等了许久,也没见人出来,走过来敲了敲门:“里头有人吗?我们准备返程了。”

  “好。”秋疏桐回。

  车子慢慢驶离Daan Viljoen,赶在城区堵车之前,将他们带到了一个不怎么有名的超市前。

  秋疏桐累得浑身都疼,双腿仿佛灌了铅。这一天只顾着走路,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也是饿到了极点。

  主持人宣布大家可以去超市采购,解决今天的晚饭。即便秋疏桐早已做好心理建设,真的站在超市的货架前,她还是被温得和克的物价给惊了一下。

  这座城市虽然位于非洲,但是物资贫乏,大部分商品都依赖于进口,导致这个地方的物价高昂,消费水平基本与国内的一线城市持平。

  秋疏桐并没有那么多钱,这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感到自己这般贫穷。加之被摄像组跟着,也不能向温砚岭求助,她只得在超市里兜兜转转,货比三家地挑东西。但是即便挑挑拣拣,100纳元也只够她买一瓶牛奶和一个面包,外加一颗棒棒糖。

  一下子便身无分文。

  秋疏桐拆开糖纸,刚准备将糖塞入嘴里,导演就过来找她,问她是否可以将晚上的拍摄放在她家。

  “我家吗?”秋疏桐顿时停住动作,不怎么明白地看着他。

  “对。”导演说。

  原本是打算在他们下榻的酒店录制的,节目组也开始整理东西,准备返程了。导演偶然刷了会儿微博,发现今早开直播的那条链接底下骂声一片,都在指责节目不公,竟然连艺人居住的酒店都能分出个高低贵贱来。

  节目组也是真的冤,可又不能直接同他们解释,无奈下,只能想出这么个办法。假借池零露的房子拍摄,让观众误以为大家都住在这里。

  “方便吗?”导演问她。

  秋疏桐想了想,似乎没理由拒绝,便点头答应:“好。”

  于是,大巴车临时调转个了方向,开始朝55号别墅驶。

  喻宁坐到了秋疏桐身侧,注意到车子行驶的方向,问她:“这车是不是开错了?”

  “没有。”秋疏桐淡淡开口,“晚上去我家录。”

  “真的吗?”喻宁讶异,倏尔又道,“那还要一会儿呢,我先眯一下下。”

  靠在车窗边玩手机的珞笙忽然惊叹一声:“靠!”

  身旁的纪苏问她:“怎么了?”

  珞笙把手机递到他眼前:“你看这条。”

  纪苏飞快地扫了一眼:“已经定性了?”

  “对,之前还是营销号转发、网友声讨,现在是连工作室的账号都被注销了,这就证明这事是真的了。”

  秋疏桐靠在椅背上,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微微阖上眼睛,下一秒,又听纪苏道:“钱迪也是该,碰啥不好非得碰那玩意儿?”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周苡洁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只见她双眸紧闭,一言未发。

  到家后,客厅里一下子挤满了忙进忙出的工作人员,为了不妨碍他们,嘉宾们纷纷走到了室外。

  院子里,倏忽间挤满了人。但就好像早就分好了队伍,一堆一堆地站着,泾渭分明。

  秋疏桐没有跟他们站在一块儿,喻宁朝她走过来,看了眼独自站在蓝花楹底下的周苡洁,笑着问她:“你俩真不合啊?”

  秋疏桐回头看她,不怎么理解她的意思。

  “之前大家都在说你俩不合,有你的地方就没她,有她的场合就没你,我以为是他们瞎传的。但现在这么看,又感觉像是真的。”

  貌似所有人都觉得她俩不对付,可是真实原因却无人知晓。

  网上喜欢拿她俩作比较,因为她们年纪相当,出道时间也差不多,戏路又很相似。但说实话,秋疏桐看过周苡洁和池零露二人的表演,池零露虽然不够成熟,但是台词功底还算不错,很会抓观众的耳朵。而周苡洁的演技就很用力,给她一杯水,她会演出喝了一桶的气势。

  但她俩不合,可不全是因为这些。

  喻宁像是想到了什么:“话说,你不会是因为那个钱迪吧?”

  “什么?”

  喻宁看了看周围,凑到她跟前,压低声音道:“你俩不合,不会是因为钱迪吧?”

  听她提起这个名字,秋疏桐愣了一秒,接着摇摇头。

  为他可不至于。

  喻宁想了想:“也是,之前在剧组,也没见你跟钱迪有过多往来。”

  突然提到那个剧组,秋疏桐顿了顿,试探着问道:“你之前说我这种性格会得罪人,我在剧组时,是有得罪过谁吗?”

  听她这么问,喻宁倒也没多想,随口道:“那你当时跟剧组里的人吵的架可多了去了,我可不记得。”

  秋疏桐皱眉。

  “那那天拍爆破戏在场的人员,你还记得吗?”

  喻宁帮她回忆了一番:“记是记得,但我不太确定,因为我戏份少,跟其他人也没怎么打过交道,不能保证记住的人就是准确的。”

  见她愿意说,秋疏桐平静道:“没事,就随便聊聊。”

  喻宁认真想了一下:“那天拍爆破戏的地址位于远郊,是个大场面,剧组请了很多群演,少说也有一百号人了。”

  一百多个人,包括剧组的导演、副导演、摄影师、场记等工作人员,还有许多群演。

  秋疏桐想了想,群演跟池零露不会有什么交集。池零露再怎么得罪人,也不至于去得罪群演,招人算计吧?那就不是他们的问题,可以排除。

  剩下的,还有剧组的工作人员和主演。

  工作人员需要照顾、配合池零露拍戏。她出了事,电视剧被夭折,影响最大的就是他们了,也没必要吧。

  那就只有主演了。

  “那天戏份比较多的演员有哪些啊?”秋疏桐问。

  “算你在内的话,就四个吧。”喻宁说着顿了顿,“我、钱迪、周苡洁还有你。”

  “不过那天根本就没有你的戏份,也不知道你怎么会突然过来,所以大家默认你是过来看周苡洁笑话的,结果一不小心自己遭了殃。”

  据她所知,当时周苡洁和钱迪的确是在拍戏,根本没有时间去害池零露。爆破的地点是直接对着他们的,他们根本就没时间撤离。可最终他们毫发无损,受伤的却是碰巧过去围观的池零露。而且网上的数据也都显示,是因为爆破提前,就这么凑巧吗?

  秋疏桐紧蹙着眉,手指不自觉攥紧,是有人要害他们,结果殃及无辜吗?还是本身他们的目标就是池零露,所以在她没有戏份的情况下,把她叫去现场?

  她觉得这件事并不是简单的剧组操作失误就可以一语概括的,但是现在她了解的情况还是太少,根本无从下手。

  秋疏桐想着,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忽然从客厅里出来喊他们。

  秋疏桐深吸了一口气,将脑内烦乱的思绪强压下去,抬步往里走。

  一群人围在沙发前,听节目组给他们介绍游戏规则。

  其实并不难,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道具是一个史迪仔咬手指玩具,嘉宾们依次摁玩具的牙齿,谁被咬住了手指就得从主持人手里的纸箱中抽出问题,按要求完成任务。抽到真心话的嘉宾需要将手掌放在测谎仪上检测真实与否。

  节目默认参与的人都得好好玩,什么样的惩罚都得积极配合,不允许逃避。

  第一轮被咬住的是珞笙,这玩具咬得还挺疼,给珞笙咬得倒抽一口气。

  身旁的纪苏急忙问她:“你没事吧?”

  她赶紧摇摇头:“没事,别担心。”

  珞笙抽到的是真心话。

  主持人念道:“珞笙,你已经出道许多年了,一直没有绯闻传出。最近由于新剧大火,网友纷纷磕起了你和纪苏的CP,正巧你俩都来参加这个节目,能不能告诉我们一声,你俩是真的吗?”

  闻言,众人纷纷看向珞笙。

  她看起来特别淡定,只是轻笑了声:“嗯。”就将手掌搭在了测谎仪上,测谎仪没有响。

  “哇。”一时间,大家都变得兴奋异常。

  第二轮开始,大家都摁得极其小心,讲求一个快准狠,生怕动作慢一步就会被史迪仔给咬住。可是千躲万躲,不幸的喻宁还是被咬中了,她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别说,还真的挺疼的。”

  主持人公事公办地将抽奖箱递到她面前,喻宁伸手在里头捣鼓了一番,半天才抽上来一张纸条,递给主持人。

  看到纸条上的字,主持人立刻变得幸灾乐祸:“是大冒险哦。抽到该冒险的嘉宾必须向在座任意一位异性嘉宾深情告白,注意哦,要深情。还有,异性嘉宾必须给予回复。”

  “天,这是在惩罚她,还是在惩罚异性嘉宾啊?”厉词安忍不住笑道。

  当然,喻宁没理他,眼珠子在四周扫荡了一圈,忽然低头笑了笑,站起来,走到温砚岭面前。

  一群人纷纷看向温砚岭。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并没什么心思参与这个游戏,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这会儿大家忽然朝他看去,他才好似有些反应般,慢慢抬起头来。

  大家都带着期盼的眼神看着他和喻宁,只有厉词安往池零露这边扫了眼,见她面色平静,便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朝温砚岭看去。

  喻宁站在温砚岭面前,像一位深爱他多年、急于让他知道自己真心的暗恋者般,激动地说:“温医生,不知道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我从前也是不信的。但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刻起,我就感觉自己陷入爱河了。”

  喻宁绞尽脑汁,一股脑地说了一堆,想到啥说啥,什么肉麻说什么,也不管被表白的人是否尴尬,反正她表白完了再说。

  温砚岭静静地听着,目光空茫茫的,又好似落在喻宁身后的某个方向。

  直等到她将一腔爱意表白完,温砚岭才抬起头来看她,正准备开口说话,领队忽然过来找他:“抱歉各位,打扰了,但是我有急事要找温砚岭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