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客很少听燕炽提及第一周目的事,更没有听他主动提起那个世界的祁凛山是什么样的情形,看着现如今好像并未发生变化的祁凛山,他既庆幸又害怕,庆幸很多祸事皆已避开,可又怕自己掉以轻心,也要像燕炽一样经历师门事变。

  燕炽将他眼中的不安尽收眼底,笃定地笑着劝慰道:“我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

  虽是在笑,燕炽眼中却不见半点笑意,眼中满是果决和认真,像是在对李仙客,也像是对自己做下了保证。

  段延亭看着这一幕没有吭声,他分明听见了燕炽刚醒时的仿徨和无措,可现在燕炽却对李仙客许下这样的承诺……他忍不住轻声喊了句“师兄”,然而燕炽回过头只是笑得坚定而温柔,眼神中隐含着并未明说的恳切请求。

  [别问了师弟,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一切的。]

  段延亭只得咽下要说的话,无声叹了口气,将视线偏移到了他处。师兄自从记起第一周目的事后,似乎心事便复杂了许多,神情也不再似往日那般是装模作样的深沉和高冷,倒像是真的满心忧愁和顾虑。

  也不知是不是燕炽知道了别的法诀,段延亭并不能特别频繁地听到燕炽的心声,听到的那些只是一星半点暴露燕炽心情的话,但他忧心什么、又计划着什么,却是几乎听不到半点了。

  师兄,似乎变得有些陌生和奇怪了。

  想到这里,段延亭忍不住悄悄向阿磐打听:“为何师兄的心声我不能听到太多?”

  “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阿磐摇摇头道:“你如今能听到的要么是他肯让你听到的,要么是他情绪波动不小心泄露的。既然他不肯让你过多知道他的心声,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让他无法完全看透你心中想法了。”

  在阿磐看来,如果两个人皆无法坦诚相见,那不如干脆都有所保留好了。

  “不,还是将我的心声继续袒露给师兄吧。”段延亭阻止了阿磐的提议,目光游离至燕炽挺直的脊背,轻声道:“若双方无一人肯袒露心声,那便永远不会等到双方坦诚的那一天。师兄有那么多事情我都未曾询问,又怎么会因为这件事非要追根究底。”

  师兄赋予了他“人”的一面,帮他在这世间彻底立足,如今他亦可主动走向师兄,以一片赤诚和热忱之心帮他度过难关。

  走在最前面和李仙客交谈的燕炽脚步一顿,努力克制住想要回头看向段延亭的冲动,嘴唇动了动,用谁都没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声“谢谢”。

  只是这声谢谢,亦没有作为心声传达过去。

  …………

  几人很快来到了山主所居住的地方,情形与燕炽先前猜想的相似却又有些微的不同。

  段延亭他们出事的几日后,魏琼伪装成燕炽出现在了祁凛山,告知了止行峰的灵脉被污染一事,要求查看祁凛山的山脉。

  这话一出,山主他们皆知道了不对劲的地方,因为祁凛山灵脉一事并未告知任何弟子,会知道这件事的人绝对不是祁凛山的人。于是他们将计就计,将假燕炽带到一处幻觉中,并提前布置阵法伤了他,这才发现居然是魏琼亲自伪装成燕炽前来。

  魏琼一被阵法攻击就意识到情况不对,当即不顾伪装,反手便对开启阵法的长老下了杀手;谁都没有想到魏琼反应这么快,而且上来攻击的目标不是攻击他的人,而是开启阵法的长老。

  山主是其中反应最快的人,指引灵剑让其替长老挡了一下,没想到魏琼见他出手居然改了主意,朝着山主的方向扔了一样东西。

  山主本没有上心,驱使灵剑将其击碎。那东西乍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似乎只是一小节骨头,可山主在打碎那骨头后才知道了它的厉害。

  一股奇怪的黑气从居然顺势缠在了山主的剑上,甚至渗透到了剑身。山主的本命剑受了侵蚀,一时间灵力运转出了差错,险些被魏琼瞧出了端倪。原本打算就地斩杀魏琼的计划出了差错,山主等人只能在重伤魏琼后,被迫放他离开。

  山主的身体状况并不大好,灵力滞涩的情况与段延亭的身体状况相似。这样的情形之前暂时没人见过,山主为了解决伤势只能悄悄闭关,拜托其他长老留心祁凛山的一切。

  …………

  行磊正守在山主门前,见到几人来时,原本紧缩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回头往山主洞府的方向看了眼,压低声音道:“你们终于回来了,祁凛山现在的情况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燕炽点头,担忧地看着山主洞府的方向,问:“听你这话,你似乎还有别的事情要说?”

  “不错。”行磊重重叹了口气:“祁凛山看似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可现在的时局却早已变化了。”

  魏琼顶着温俞池身份试图污染灵脉的事成了一切事件的开端。不知何时起,越来越多的灵脉被污染,很多时候有些灵脉的存在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可偏偏魏琼就是知道。

  魏琼当然会知道。

  段延亭看向沉默不语的燕炽,正是因为第一周目天道崩坏、灵力匮乏之际,那些人为了汲取灵气活命,先将所有灵脉的灵气搜刮干净,再来谋取燕炽的气运的。

  魏琼作为后来者,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现如今,我们也只能把已经知道具体方位的灵脉守好,那些不为人知的灵脉实在是无能为力。”

  “不,我知道有哪些。”燕炽主动开口:“一会儿我会画在纸上,你们将这件事告知其他门派就行。”

  行磊意外道:“大师兄怎么会知道的?”

  “……”燕炽微敛眼眸,将眼中的情绪掩盖干净,漫不经心道:“以前下山游历时发现的。”

  行磊知道燕炽没说实话,但他并没有戳破燕炽的打算。将情况简单说明后,行磊又看向了段延亭,欲言又止。

  段延亭见他这反应,隐约感觉行磊接下来的话可能和段家有关,又想到小堂兄曾经出事的情况,胸口好似吊起一块大石头一般惴惴不安:“是我堂兄出了什么事吗?”

  “我不清楚具体情况。”行磊斟酌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段家主突然让位给了段轩时,然后便不知所踪了。我先前派人去问过段轩时,段轩时只说段家主是遇到了麻烦事,归期不定,还让我转达一句话……”

  “什么话?”

  行磊:“他说无论听到关于段家的任何消息都别回来,他和秋漪师妹可以一起解决。”

  段延亭脸色一变,上前一步贴着行磊道:“魏琼去找他们麻烦了?!”

  “前些时日确实……不过你别担心。”

  行磊点点头,见段延亭中的担忧溢于言表,连忙宽慰道:“段家是丹医世家,就算是为了大局考虑,各门派也会派人帮衬一二的。而且你堂兄虽然是个书生模样的丹修,但性子却硬气得很,当上家主后不仅全力提供灵石和丹药,还奔赴灵气匮乏最严重的地方,帮忙医治那里被魔气污染严重的凡人;至于秋漪师妹也和以前相比愈发不一样了,她的修为进展飞快,听说前些时日居然已经突破至金丹初期了,按她的年岁来算,我祁凛山也算是又有一位天才诞生了。”

  “听外面的人说,他们两人出双入对,形影不离,一人救治他人,一人为另一人斩杀妖邪,成亲不到一载,竟已经成为世人眼中修仙道侣的典范。”

  段延亭去参加宗门大比时,陆秋漪尚还是筑基中期,而如今居然已经到金丹初期了。且不说她的天赋如何,只提她的修为提升如此之快,便能知道陆秋漪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能到达了如今的修为。

  陆秋漪找到属于她自己的道了。

  她不再只是祁凛山中的一名的弟子,或者是未来段家主的夫人,而是真正依靠自己名扬天下。

  段延亭听到这消息时,一直沉重的心情才总算有点雨后稍晴的意味,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轻声道:“如此便好……只是,之前的段家主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

  “没有。”行磊连连摇头:“段轩时谁都不肯说。”

  段延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刚张嘴就听见洞府内传来了山主平和沉稳的声音:“燕炽、延亭你们都先进来吧。”

  燕炽和段延亭本以为今天无缘见到师尊一面,没想到师尊居然主动喊他们进来了,当即对视了一眼,紧张地朝洞府方向行了一礼,道:“是,师尊。”

  …………

  山主还是原先慈眉善目、雪发白须的仙人模样,只是他的脸明显苍白了些,望着两人的神情却满是心疼和感慨。

  “这些时日苦了你们了,本该是我们这些为人师的去替你们遮风担雨,却累得你们要到处奔走,实在是惭愧。”

  燕炽年少算是山主带大的,与他的感情最为亲厚,听见山主这话时,当即眼眶一红,行礼道:“是弟子没用,还要师尊为我的事操劳。”

  段延亭虽与山主相处的时间有限,但也是受过他教诲的,一言不发地同样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