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我刚刚说什么了吗?”

  段延亭端起辜月寒,一脸无辜地倒打一耙:“是不是大师兄你听错了?”

  “可能吧。”

  燕炽似乎哼了一下,只是抬手示意段延亭:“这酒味道不错,师弟可以试试。”

  段延亭依言抿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

  燕炽在一旁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浅酌一口,压下嘴角的弧度,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下一秒,原本入口清凉甘甜的酒水瞬间变为了让人无法忍受的辛辣和炙热,段延亭一时不察,狼狈地呛咳出声。

  “咳咳……”

  燕炽:“师弟慢些,我忘记这酒有些烈了。兴许是因为师弟年纪小,这酒不适合你。”

  “不如我再叫人点壶果酿?”

  段延亭皱眉,哪里肯喝这种小孩子喝的东西,强撑着面子道:“师兄不用费心,我只是第一次喝有些不适应,多尝试几次就行了。”

  燕炽点头,给他夹了几筷子菜:“先吃些菜垫垫肚子,免得空腹饮酒伤身。”

  段延亭吃了点菜,等待那种辛辣的感觉过去,才又抿了几口,果然发现这种辛辣感比第一次缓解了很多,这才放心地喝完了杯中的酒。

  “师弟可还喜欢?”

  段延亭点了点头,就听燕炽扬声道:“小二,再来一壶辜月寒。”

  新的一壶辜月寒摆上了酒桌。

  段延亭已经渐渐适应了辜月寒的辛辣,看燕炽虽然总是夹菜给他,他自己却总是在喝酒,不由问:“师兄不吃点东西?”

  “我……”

  燕炽刚想说他喜欢吃辛辣的食物,只是刚到舌尖的话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移开视线,望向了赤枫城外那一片片火红的枫树,似是永不熄灭的火焰,烧着这座一如十几年前繁荣的城池,漫不经心地回答段延亭:“只是不怎么饿。”

  这家客栈的招牌菜虽然好吃,但对燕炽来说还是过于清淡了,所以他来这家店的最初目的也只是喝酒而已。特意点这些招牌菜只是因为他听陆秋漪说,段延亭饮食清淡罢了。

  燕炽不爱吃清淡的菜,但当初共同游历的那位故人却对这家的招牌菜赞不绝口,想来段延亭应该也不会太讨厌这里的菜色。

  如燕炽想的那样,段延亭确实很喜欢这些菜。

  段延亭重新倒了一杯酒,望着他对面放着的长剑,试探性地问:“师兄和这把剑原先的主人来过这里?”

  燕炽脸上的轻松褪去了几分,视线落在君汶剑上,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用力,猛地饮下这杯酒,像是做下了决定:“来过。我和他的事……告诉你一点也无妨。”

  段延亭为燕炽重新装满酒杯,静待燕炽的故事。

  “我和你一样,也是十五岁筑基下山历练。”

  “知道。”段延亭点头:“不过听闻师兄十八岁回来时就立刻闭关,而后闭关了足足十四年才出关。”

  段延亭就是在燕炽闭关后的第九年拜入祁凛山的。

  “敢问师兄,那位故人名叫——”

  “我不知他的姓氏,只知他叫枕山。”燕炽眼中露出些许落寞和无奈:“我知道这名字是假的,但我还是与他一见如故,视他为挚友知己。”

  “不过我和他并没有认识那么久。”燕炽拿起君汶剑,屏息片刻,骤然将长剑拔出剑鞘,雪白的剑身映出了他冰冷的眉眼:“我和他相识不到两年。因为——他在我十七岁时就死了。”

  段延亭原本夹了菜准备入口,听闻燕炽此言,立刻放下筷子:“抱歉师兄,我不该多嘴,让你想起这样的伤心事。”

  “无妨。”燕炽仔细看着剑上的纹路,像是告诫自己一般将长剑重新推回剑鞘,一如鲜少有人知的往事被重新封尘于角落。

  “铮——”

  长剑入鞘。

  燕炽放下手中的剑,脸上依旧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只道:“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也早已经接受现实了。”

  “来。”

  燕炽举起酒杯,段延亭一愣,也立刻举起酒杯道:“师兄,请。”

  之后两人并没有再继续深聊下去,只是闷头喝酒。

  等到燕炽要重新倒一杯酒时,才发现两壶辜月寒都已经喝完了。可即便喝完了酒,他也没有半点头晕脸红,甚至比以往都要清醒。

  “……”

  燕炽突然感觉一切食之无味,年少尚还只是筑基的他还会因为几杯酒水头昏脑胀,但现在修为提升后,一般的酒却已经醉不倒他了。

  燕炽叹了口气,没喝前还对辜月寒有几分怀念和期待,现在只剩下物是人非的惆怅了。

  算了,人都没了,他还在这里悲春伤秋什么?

  燕炽自嘲一笑,放下了酒杯。

  不过辜月寒后劲极大,像段延亭这样的初饮者最好还是不要多饮。

  “师弟——”

  燕炽刚想劝段延亭不要再喝了,一扭头才发现他早已眼神迷蒙地半趴在桌上了。段延亭不断倒着另一个空酒壶,却并没有说“没酒了”“我还要”这样的胡话,而是懵懂而固执地倒着酒壶,仿佛这样酒杯就能被再次斟满。

  燕炽在确认段延亭喝醉后,原本谪仙般不染尘世的脸上终于染上了几分烟火气。他无奈地笑着按下段延亭倒酒壶的动作,调侃道:“好了小反派,别再喝了。”

  “小反派?那是什么?”

  段延亭顺着他的力道放下空酒壶,歪着脑袋看向他,似乎是在努力辨认他到底是谁。

  燕炽没想到无论是原著里心黑伪善的段延亭,还是现实中心口不一、满口谎言的小师弟,在喝醉后竟然这样笨拙老实。

  段延亭眨了眨眼,想要看清眼前已经重影的燕炽:“大师兄,你笑什么?”

  “……我没笑。”

  燕炽掩去嘴角笑意,望着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的小师弟,突然记起原著里段延亭入魔这件事。刚好可以借着段延亭醉酒,问他一些他清醒时必然不肯真心回答的问题。

  这样想着,燕炽压低声音,故意用像是闲谈一般的语气问:

  “师弟,你是怎么看魔修这件事的?”

  …………

  在原著里,燕炽作为小说男主被诬陷入魔,杀害其他门派的弟子。

  起初他入魔这事尚且存疑,师尊和祁凛山其他人对他极其信任,所以顶着来自其他门派的巨大压力,将燕炽暂时关在了祁凛山的一处禁地中。

  燕炽的师尊和其他师兄弟们本想先关着燕炽,平息被害弟子门派的愤怒,然后找出真正的凶手。

  却没想到反派师弟段延亭在燕炽不知道外界消息的情况下,跑到禁地告诉燕炽有人要杀他,甚至装作要帮他逃跑。

  不过燕炽不傻,并不答应就这么逃跑。

  就在他义正言辞地拒绝段延亭时,那些名门正道却突然赶到现场,认为燕炽是畏罪潜逃,想要毁去他的修为后直接杀了他。

  燕炽不得已,才被迫逃到了魔界。

  他并未对唯一的小师弟起疑心,临走前甚至还担心段延亭会被针对,像把他一并带走。

  只是段延亭最终选择留下。

  燕炽去往魔界后不久,段延亭“无意间”让仙门正道的人找到了燕炽修魔的证据,彻底落实了燕炽修魔的“罪行”。

  一时间,燕炽沦为正道中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不过,燕炽并没有因为此事真的修魔,而是一直用法器遮掩住剑修的气息,在魔界中开拓出自己的势力,并悄悄调查潜藏在正派中的叛徒,然后一举将反派师弟和其他叛徒连根拔起。

  将叛徒处理完后,燕炽当众证实他并非魔修,师弟段延亭才是那个杀害仙门弟子的魔修。

  …………

  这一切都发生在五年后。

  燕炽真的很好奇段延亭是否会在五年后,成为书中那个虚伪恶毒的反派。

  “你说……魔修?”

  段延亭迷茫地重新念了一遍,思索自己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比较好。

  他原先作为天劫者时,都是按天道意志给道修和魔修降雷劫的。天道对于魔修的态度向来是在雷劫数量的正常范围内往死里降雷劫,倘若魔修熬得过雷劫,那么段延亭就不会再多降下雷劫。

  因为根本没必要特意多降雷劫。

  毕竟修者要经历那么多雷劫,段延亭总能逮到一次机会劈死魔修。

  所以要是问起他对魔修的态度和看法——

  “遇到魔修可能会杀吧。”段延亭想了想:“不过我不会特意针对和追杀魔修,只要他能在我杀他之前逃走。”

  燕炽若有所思,望向段延亭的眼神微微出现了变化:“意思是,你讨厌魔修,但还没到恨的地步?”

  “确实不恨。”

  段延亭对魔修没有恨意,毕竟他和魔修并没有接触过。只是因为他以前作为天劫者一向如此行事,所以才会对魔修采取他说的那种态度。

  他这话若是让修仙界的其他人听到了,怕是会觉得段延亭有亲近魔修的可能,毕竟谁不对魔修恨之入骨。

  “师弟,这话你可千万别对别人讲。”

  燕炽看着段延亭没有焦距的眼神,又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些多余了。

  按照段延亭的性子,若是清醒状态下有人问他,恐怕他只会用极为标准的答案回答:“自然恨,谁见到魔修不想除之而后快?”

  所以这会是段延亭后来修魔的可能性吗?

  燕炽当时看小说喜欢跳着看,所以原著里段延亭死后入魔的原因并没有留心看,只隐约记得好像和“修为”二字有关。

  为了修为提高,不去潜心闭关修炼,转而去修魔……这可能吗?

  燕炽疑惑地看着段延亭,但转念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原著里的段延亭极其看重修为,而魔修恰恰修为速度比道修要快上许多,只是承担的风险也更大。

  所以,段延亭未来真的会放弃正道的家人和同门师兄弟,为了追求修为选择孤身一人入魔吗?

  “师弟。”燕炽深深地凝视着他,抛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在你眼中,是修行重要,还是同门师兄弟的情谊重要?”

  【作者有话说】

  《大师兄日常随笔》

  今天在向醉酒的小师弟套话,不写随笔了|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