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底, 正是百态纷忙的时段,一则反腐大案不胫而走,掀起不小波澜——
政法委某高官落马, 涉嫌严重违法违纪, 专案组正式启动调查。
说巧不巧, 兴许是各部门年底忙着冲政绩, 在这风口浪尖的关头,温崇明名下一家融媒集团首当其冲被点名,只得急流勇退, 对外宣称进入“自查阶段”。
一茬接一茬,也是祸不单行。
谢仃作为其中一案的知情人, 费了些时间配合警方调查举证。大厦倾颓不过转瞬,内里腐烂太多年, 网罗铁证不过是时间问题,她闲于再去跟进关注。
“——多事之秋。”
关掉笔电的新闻弹窗,谢仃散漫评价一句。她循过时间,见离出门还早, 便倚进座椅调了朝向,目光落向温见慕。
“我向林未光探了消息。”她道, “上面工作小组成分复杂, 哪一派的人都有, 温崇明这次不好脱身。”
温见慕正在衣柜前挑选,闻言回过头, 略显无奈地笑了笑:“是啊, 可惜只是‘不好脱身’。”
“现在应该在完善假账吧。”她低下眉眼, 对家中的风波毫无在意,“年底检查部门冲kpi, 龙头企业是重点对象,对外说‘自查’,过几天就变成合理避税了。”
——没什么用。商人不比官员受掣肘,企业一句“自查”就能给财政拖出足够时间,将违法矫饰为合规。
谢仃也清楚这点,但另一方面,温崇明这条线不该被查得这么快,漏洞未免太过巧合。
她轻蹙起眉,忽然意识到什么:“那老狐狸滴水不漏,怎么这次突然栽了?”
“是匿名举报。”温见慕唔了声,说道,“证据确凿,或许是内线没及时反应吧。”
“……亲信反水?”谢仃问。
对试探似有所觉,温见慕眨了眨眼,偏首望过来,笑意纯然内秀。
“阿仃。”她轻声唤,“我好像讲过,温家没一个好东西。”
“——你觉得,那些能作为证据的机密文件,是怎么被拿到的?”
温崇明纵横商场多年,轻易不将信任交付下属,但若是家中最没存在感的小女儿,就另当别论。
她讲过,温家没一个好东西。
意思是,她也在内。
原本只是心有猜测,现在听当事人坦然承认,谢仃轻笑一声,挑眉说她:“也不是乖乖女啊。”
“我乖的话,他们能放过我就好了。”温见慕垂眸,似乎有些低落,“他们要拿我联姻,也不听我说话,没办法的。”
语气委屈,神色却漠不为意。她边说边从衣柜中挑拣,很快选出一条杏色毛呢裙,笑盈盈地唤她:“阿仃,你帮我听着手机,我去换衣服。”
谢仃示意她去,随口问:“等电话?”
“我哥来学校接我。”温见慕轻快回话,“晚点他送我去柏乔,你早回来的话就不用等我啦。”
这点小事就心满意足。谢仃轻笑,见时间差不多,便折过梳妆镜,也准备稍后赴约。
今夜是柏乔开幕前的剪彩宴,投资方与合作商会在届时出席,除此之外,邀请函递到的皆是各圈有名有姓的人物,排场不小。
谢仃对这类场合缺乏兴致,等待的间隙难免无聊,索性决定去温珩昱那消磨时间,也算维系下关系。
若即若离的招数不好常用,上次试探过,谢仃心里自有较量。温珩昱的在意比她料想中要多几分,虽说是建立在掌控欲之上,但也不错,反正主动权在她。
拈了支口红,谢仃对镜晕抹,抬眸见温见慕从洗漱间出来,轻快凑到她身后,笑吟吟地询问:“阿仃,怎么样?”
少女秋水杏目,柔软漂亮,含笑看人时,那点纯然无害就分外惹人垂爱。谢仃端量片刻,很轻地笑笑,勾手示意,“近点。”
温见慕乖巧低头,随后就被捏起下颌。唇瓣触感微凉,被匀缓地晕染开,谢仃放下口红,将桃色在她唇上薄薄揉化,才拈着认真欣赏,语含笑意:“很漂亮。”
空气氤氲着淡淡清香,温见慕反应不及,分不清是唇釉香气还是她的气息。她耳尖莫名一烫,埋起脸蹭她,“你又逗我。”
温见慕脸皮薄,谢仃每次逗她都觉得反应有趣,余光见桌角手机亮起,她便将人捞了把,示意:“行了,和你哥约会去吧,柏乔见。”
“还不算约会呢。”温见慕脸上一热,小声道,“那我走啦,晚点见。”
关门声响起,谢仃收回视线,稍显无聊地继续手底事宜,待化好妆,时间堪堪才近中午。
笔电传来短促的消息提示音,她循过一眼,见是那名叫薛河的记者,对方传来几版电子采访稿,询问她是否有需要删改的地方。
谢仃先点了接收,文件加载的间隙,她向温珩昱拨出一则通话,等候接听。
约莫六七秒,待机的电子音静默一瞬,是通话被接起。
“在忙?”她懒声问候,拖动鼠标打开文件,“这么久才接电话。”
她问得漫不经心,温珩昱也闲于多言,淡声:“什么事。”
“问问中午吃什么。”谢仃语气自然,噙着些亲昵意味,“小叔,我今天没课,可以去找你吗?”
说得动听,实则平日里来去自如,温珩昱轻哂一声,闲然答复她:“随你。”
两个字搪塞她的两个问题,谢仃腹诽这人惜字如金,可惜她也懒得用心思:“就是不知道才来问你。你在公司的话,我就顺路过去,从外面吃好再回。”
文档加载出来,她一心二用,划阅着采访稿内容,分别看过几版,微微考量。
“那就出去吃。”温珩昱疏淡道,“你有司机电话,选好地点告诉他。”
看来是在公司了。谢仃想,随口应:“那我考虑下。”
采访稿差别不大,算是直白与委婉的风格选择,她逐一审阅,最终留了偏真实性的那版,从小窗传给薛河。
才解决手头公事,耳畔便落了道匀缓的轻叩,掺入通话的细微电流,没来由牵得耳畔酥痒。谢仃顿了顿,随后听男人嗓音低淡:“没让你在我这考虑。”
似乎是她沉默太久,引起了什么误会。
谢仃本以为自己刚才那句就算谈话结束,她挑眉望向通话页面,发现温珩昱居然难得耐性,没有挂断。
总不能说自己在一心二用地跟他通话,谢仃合起笔电,若无其事地轻笑:“也算是约会地点,你——”
话未说完,她就听通话的另一端传来陌生人声,不甚清晰,是有人敬重地唤了声“温董”。
未尽之言戛然而止。
“你在公司做什么?”谢仃终于后知后觉。
接过下属递来的财报,温珩昱敛目垂视,向席间淡淡作示,才闲然懒声:“董事会。”
……
董事会你还接我电话?
谢仃怀疑自己跟会议结过怨,否则怎么从线上到线下,次次都尴尬撞上。
“董事会不都要发言吗,”她半笑不笑,挂断前也要内涵他工作态度,“您玩忽职守啊?”
纸页翻阅声浅淡。闻言,温珩昱似是轻哂,如同听她这番话有意思:“我是听发言的人。”
谢仃:“……”
行。董事长。
通话被利落挂断,多少有赌气的成分在内。温珩昱轻笑一声,不以为意地扣过手机,目光疏淡循过在座,抬掌轻示。
意思是请便,诸位继续。
今年董事会并无重要提案,多是讨论集团财报与投资相关。会议期间,席间股东各自相谈,间或才敢问询主座那位的意见,直到刚才,温珩昱置在桌面的手机亮起——也并非显著,但众人就是默契地止声。
一则静音来电。温珩昱敛目循过屏幕,落手示意他们继续,便接起通话。
但也没人敢真的开口,就这么听着一段通话结束,沉寂的氛围才算稍有松懈。
温珩昱寻常露面寥寥,今晨出席董事会议,许多人都注意到他颈侧一道细小伤口,并不明显,已经近乎愈合。都是成年人,对于脖颈此类敏感区域的痕迹都心照不宣,多是出自床上,但放在温珩昱此处,就令人倍感意外。
……主要是遮都没遮,也无人敢过问就是。
短暂插曲过后,会议如常进行,重拾起先前的集团事务相关,彼此交流看法,一派平和稳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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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温珩昱在开会后,谢仃谨慎地将行程延后半小时,才联系司机动身出门。
好在她抵达集团总部时,会议已经结束,一路也没碰见什么高层人员。谢仃心底微松,迈入办公室时,见温珩昱正执笔签署文件。
“董事长还在忙?”她唤了声,语调懒懒。行至桌案边,她并未看那些公文,只是问询,“你的下属嘴都严吧?”
温珩昱不答,落笔在章末签字,疏淡挑明她意思:“你倒是很怕被人知道。”
谢仃挑眉,开口正想说什么,自上而下的视角却捕捉到某处异样。她顿了顿,先是确认半秒,才稍显意外地勾起手指,拂过他颈侧。
周正奕致的西装衣襟下,温珩昱颈侧缀着道浅淡伤口,已近愈合。旁人或许不知出处,但谢仃记得清楚,这是前两天自己无意中划出的,地点是在床上。
眼底泛起些许玩味,谢仃指尖落实,蹭捻着那处旖旎痕迹:“您还真不怕清净自性的名声被败坏啊。”
“小叔。”她轻声唤,嗓音笑意懒倦,“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像要让我给你安名分?”
逗弄意味浅显,温珩昱低哂一声,疏懈拦下她不安分的指尖,扣在掌心:“‘基础共识’,看来你忘得很快。”
——露水情缘而已,没必要谈感情。
行吧。谢仃不以为意,就当是如他所说那般,也不再试探这种注定不被理会的问题。
“不算怕,单纯不想而已。”她也坦然,重新回答最初的那句,“让邱叔知道的话,他老人家要痛心扼腕了。”
温珩昱淡淡一瞥,静候她下文。
果然仇敌之间最默契。谢仃莞尔,笃定地问他:“当年你离开棠城不久,邱叔就赶来医院找到了我,是你把我下落告诉他的?”
她的语气已经确信。事实不假,温珩昱并未多言,闲然懒声:“要感谢我?”
谢仃低眸与他对视,彼此互不相让的从容,如同一场对峙。少顷,她忽然很轻地笑了。
“的确。”她颔首,“我是该感谢你救了我。让我遇见邱叔,也没再被抛弃过,现在我有家人有朋友,都多亏你。”
“我是在爱里长大的。”谢仃望着他,嗓音低轻,“谢谢你啊,温珩昱。”
旧事重提,桩桩件件,仿佛是在问他:失望吗。
她像是真的在道谢,秉着纯然无辜,认真望进他眼底。状似真挚,嘴里的话语却称不上动听。
温珩昱眼梢略垂,岿然不动的疏漠中,忽然抬手扳过她下颚,令她不再占据高点,被迫俯身与自己分庭抗礼。
“不用谢。”他嗓音温缓,“满意你的现状,就安分从我身边待好。”
威胁也不动声色。
谢仃笑了笑,眼底盛住彼此身影,不以为意的从容。
“看你表现。”她道。
-
中午耽搁太久,用餐后时间也不早,谢仃没能得到足够午休,在去柏乔的途中睡意惺忪。
车内暖风适宜,驱散北城凛冷的寒意。黄昏日暮光影倦懒,她支手倚在窗畔,不多久就意识微沉,昏昏欲睡。
副驾正前迎着落日余晖,跌坠在眼帘上,刺烫作痒。谢仃在困意中觉得不适,很轻地蹙起眉。
温珩昱原本闲于管她,等候交通的余暇,他目光懈然循过身旁,停落在她微紧的眉间。
片刻,他不再看,神色依旧疏淡,将遮光板拂下。
刺目的光源消失,谢仃沉入睡梦,眉间缓缓舒展。
冬日早入夜,不过半小时车程,北城便已经浸入一片灯火繁盛。
轿车停靠的瞬间,谢仃从浅眠中醒来。她按着额角,透过车窗望见柏乔展馆的琉璃题字,才发觉自己居然睡过一路。
余光瞥见前方放下的遮光板,她顿了顿,也并未多说些什么,只侧首望向身边人:“谢了,那我先……”
话还未出口,她就见温珩昱淡淡敛目,从中央储物中拿出件物品——是枚邀请函。
函封印刻「Beccio」的鎏金标志,谢仃相当熟悉,因为她手中就有同样的一份。
温珩昱受邀并不值得意外,但他收下了这封邀请函,谢仃就不由眉梢轻挑:“你来看画展?”
“受人所托。”温珩昱言简意赅,松泛示意柏乔馆口的某道身影,“你认识的人。”
谢仃被勾起好奇,循势望去,发现的确是位眼熟的。
她从记忆中翻出这个人的名字——陶恙。
陶家的二公子,品性温谦,爱好风雅,在北城二三代圈子中算是难得的清流。谢仃对他印象很淡,虽说十年前有过短暂相处,但又没旧可叙,彼此从社交场寥寥几次照面,也像陌生人一样擦肩。
“陶恙啊。”谢仃收回视线,忽地想起某事,“你之前说,五年前回国那次陪朋友看展,就是他?”
相处数月,温珩昱熟悉她的语气转折,知道接下来没有好话,他不予作答,只简短道:“下车。”
原本还想揶揄两句人际关系,谢仃闻言索性作罢。下车就下车,她推门迈出,余光从不远瞥到一抹熟悉身影,对方也看见她,礼貌地颔首示意。
没想到馆方居然请来了萧叙。谢仃稍有意外,正准备上前寒暄,却发现驾驶席的那位没有动作,于是停步望去:“不一起?”
温珩昱闲然递给她一眼,语意谦和:“我为什么要看你跟别的男人聊天?”
谢仃:“?”
“那是我朋友的爱人。”她有些无语,“你背调做清楚了吗,真当我前任遍布北城各地啊?”
听过解释,温珩昱微一颔首,未置可否:“看来这次也算特例。”
这话听着熟悉,谢仃思索半秒,随后终于想起它的出处。
——“我不爱解释跟谁的关系,今天算你特例。”
谢仃气笑了。温珩昱有时候真是,挺茶的。
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逗弄了,她懒得再搭理,叩一声车舷就算道别,转身朝人群中去。
脾气挺大。温珩昱低哂一声,松泛敛回目光,也晏然自车中迈下,将邀请函递予等候许久的侍应生。
宴会还未开始,但宾客已经陆续临席。萧叙同身旁人寒暄问候,见谢仃入场,他便温声支开了谈话,安静望向她。
甫一对视,谢仃就明白对方这是有话要说。她有些无奈,后悔今夜没将何瑜萱给带来应付。
萧叙出身音乐世家,年少成名,颇具国民度,目前正就读于音大。谢仃与他有过几次接触,印象……乖,话少,长得好。
一看就是学生时代白月光的类型,循规蹈矩的优等生,跟何瑜萱作风迥异,理应人生各分两道,但就是走到了一起,瞒着所有人。
对于萧叙要说的话,谢仃多少能猜出一些,她考量少顷,还是笑意如常地走近。
问候过“好久不见”,萧叙垂眸看向她空落的身旁,虽未言语,但谢仃明白他在找寻谁:“阿萱有些私事,抽不开身。”
萧叙没有深究这话的真实性,颔首笑了笑,嗓音低轻:“我只是以为她会来。”
她也以为你会来,所以才没来。谢仃绕口令似的想到,但没开口。
萧叙约莫也明白这个道理,眼看宴会即将开始,他不再耽搁彼此时间,敛目唤她一声:“谢小姐,麻烦替我向她转告一句。”
“关系公不公开,我都听她的。”他说,“让她……别不理我。”
这才是他此行真正的请求。
谢仃平白无故摊上棘手麻烦,心里拎着何瑜萱骂了几回没良心,面上依旧寻常自若,正色答应下来。
明白中间人难做,萧叙向她道了谢,随后又轻声道歉。谢仃摆手示意没什么,稀松将话题转移到宴会,两人就着公事闲谈片刻,这才各自赴宴。
馆长开幕致辞,剪彩仪式告成,晚宴才算正式开始。美协与文化局各有前辈出席,谢仃知人识事,秉公与之谈笑风生,在人际场如鱼得水。待几位谈到资源宣发的敏感话题,她才顺势抽身,终于寻个清净。
席间没见到熟悉身影,谢仃索性漫去展馆之外。这边就比大堂安静许多,寥寥宾客闲谈,声音也都压得低,她疏懈倚在花坛,燃起一支烟。
正想拨电话询问,耳畔就落入一道不甚清晰的男声:“温见慕你可以啊,彻底不装了?”
听见关键词,谢仃指尖微顿,稀松朝声源处望去。花园东侧角落,温见慕似乎被纠缠脱不开身,跟前伫了两人,一个是被迫旁听面露尴尬的许恒,另一个——
少年趾高气扬,白费一副优越出挑的相貌,正半笑不笑地出言讥讽,轻蔑态度瞧得人心生反感。
温怀景,温见慕那同父异母的便宜弟弟。
原来人在这儿。谢仃按下手机,渡出唇齿间薄薄烟雾,支手起身。
“不接电话躲学校里,你这牌坊立得倒好。”温怀景嗤道,“订个婚多委屈你似的,当初你自己签的协议,现在既要又要?”
任他话语难听,温见慕仍是一派平静,漠不关心地听着,仿佛随时准备等他说完离开。
温怀景被她心不在焉的态度激火,怒极反笑:“也是,我看今晚傅徐行送你来的,另攀高枝是吧,也不看人傅家看得上……”
“让让。”
一道女声忽然闯入,轻描淡写打断了他。
温怀景一噎,只觉得这声音耳熟,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随性拎开——真的是拎。
对方指间夹着烟,滚烫火星若即若离,险些就要烫在他脖颈,温怀景一僵,只得咬牙任凭发落。
一个臭屁高中生而已。谢仃如同拎着只发瘟的鸡崽,蹙眉将他扯远些,才迈步走近。
“聊天不怎么愉快啊。”她扣住温见慕手腕,将人带到自己身边,才懒懒问候,“打扰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许恒原本还觉得自家朋友奚落得有些过了,眼看局势被打断,他刚松一口气,看清来人后就窝火起来。
“你又哪冒出来的?”他啧了声,“偷听别人家事?”
谢仃挑眉,松泛递给他一眼,很意外似的:“难道你改姓温了?”
许恒哽住,没想随口一说把自己也饶了进去,硬是撑住面子:“这我朋友,有你什么事?”
“是吗。”谢仃轻笑,散漫将温见慕环住。她对两人礼貌都欠奉,语调轻慢,“这我女伴,有你们什么事?”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温怀景抚平被她扯皱的衣襟,简直怒火攻心:“你算什么东西?”
“不就一个破卖画的,还在我这逞起能了?”
谢仃正百无聊赖地掸烟,闻言,动作稍一滞住。
温见慕自己习惯了那些刺耳嘲讽,却听不得谢仃被针对。她微微抬起眼帘,阴冷目光短暂划过温怀景,再侧首时,又是寻常乖顺内敛的模样。
“阿仃,算了。”她嗓音很轻,牵着谢仃指尖晃了晃,哄人似的,“他听人话就那水平,讲不通的,我们回去吧。”
谢仃好脾气地配合,也懒得跟嘴臭小孩计较,反手拍拍她:“这里不干净,走了。”
她们一唱一和,温怀景瞬时怒火中烧,旁边许恒察觉不妙,正想出言打住,然而温怀景已经狠声啐道:“还真是臭鱼烂虾沤一起。”
——话音刚落。
谢仃一把攥过他领口,带得温怀景一个踉跄。她毫无停顿,抬手向他颈侧一劈,他被突如其来的酸痛感击中,被迫屈膝矮身。
整个过程,他连碰都没能碰到她一下。
顷刻间地位反转,温怀景怔愣半秒,刚恼羞成怒地抬头,炽热的火星就抵到他眼前,近在咫尺。
“你又算什么东西。”谢仃低眸看他,笑意很淡。
“——祸从口出,家里没教过吗?”
滚烫烟头稀松一掸,近乎要烧到他眼底,温怀景大惊,不顾形象地向后挣扎退避,恨不得离她八丈远。
谢仃没管他,不以为意地收回手,言笑如常:“开玩笑的,别当真。”
纯然无辜,仿佛刚才要拿温怀景当灭烟台的人不是她。
温怀景憋屈至极,他揉着干涩酸痛的眼眶,余光瞥见不远外那道熟悉身影,仿佛见到救星:“小叔!”
温见慕闻言一愣,下意识回头望。谢仃倒是从容,不急不缓将烟捻熄,才微微侧首,懒然瞥向身后。
光影寥落,拂过男人奕致沉敛的衣襟。他停步廊外,眉宇矜冷疏淡,闻声,疏懈将视线递近。
陶恙同他一道,自然也听得清楚。他疑惑地朝声源处望去,首先看到了谢仃和温见慕。
随后是温怀景——居然还有许恒。
这什么组合,陶恙心想,谢仃受害者联盟吗?
“小叔,陶叔。”待二人走近,温怀景连忙乖声喊人,随后委屈地告状,“我跟姐姐好久没见,想叙旧而已,结果被这人莫名其妙缠上了!”
……陶恙平白无故被这声称呼连坐,生生老了个辈分,他唇角笑容险些挂不住,还是和善地问:“吵架了啊?”
“我就、就气不过说了两句。”温怀景心虚一瞬,随后又理直气壮地指向谢仃,“她不仅要跟我动手,还想拿烟烫我,简直就是个疯子!”
陶恙闭了闭眼,唯一想法是连他都觉得聒噪,那就更别提身旁的温珩昱。
对这番控诉未置可否,闻言,温珩昱只闲然敛目,问:“烫到了?”
温怀景正想点头,结果就见谢仃将手抬起,指尖微微泛红,是刚才被烟星燎过的痕迹。
“不小心蹭的。”她拈了拈那处,对他笑笑,“没事。”
温珩昱颔首,似是才顾念到一旁的温怀景,他淡淡循过他,而后温声:“欺负小孩子做什么。”
谢仃无辜:“明明是教育。可能方式不对,把小孩吓着了。”
陶恙:“……”
真是好般配的一对。他看向如遭雷击的温怀景,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