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衣服被换掉, 谈画一坐起来,海藻般的头发散开在肩头,她挪动身体, 单脚站立起来, 蹦蹦跳跳去卫生间洗漱。
贺为聿回来的时候, 恰好碰上谈画扶着卫生间的门框,左摇右晃站立不稳,还想往前跳, 把他看得心惊肉跳, 上前将人打横抱起。
“扭伤了还乱跑,万一摔倒了怎么办?”贺为聿把早餐放到桌子上, 自责自己不在她身边,佯装生气。
“我醒来的时候没见到你,”谈画指了指早餐,嗓音温软,“阿聿, 我饿了。”
明知她在转移话题,贺为聿舍不得责备, 给她在床上支了个小桌子, 早餐是虾饺配豆浆, 谈画低头的时候头发总会落下,贺为聿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有兔子挂饰的皮绳,不甚熟练地帮她扎头发。
“你的头发……”
谈画的帽子用了发卡固定,贺为聿也是昨晚给她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
“接的,好看吗?”
“好看。”
因为扎了一天的丸子头, 直发自带卷曲的弧度,平添风情, 刘海和黑长直很容易显得古板,谈画不同,有种禁忌的妩媚感,危险又让人想靠近。
“我的衣服是你给我换的吗?”
“嗯。”
都坦诚相待那么多回,谈画不是害羞,就是想确认一下,“你的皮绳哪来的?”
“找同事借的,之前你那根皮绳被我扯断了。”
准确来说,是剪断的,贺为聿在这件事上犯了难,怕扯痛她,只能用剪刀剪断。
“女同事?”
“嗯。”
贺为聿一脸坦荡,谈画倒不好说什么,显得她小肚鸡肠。
“画画,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你说。”
“你的室缺长好了,心脏非常健康,不用再做手术,也不用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你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谈画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咀嚼了很多下才咽下,贺为聿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高兴傻了?”
她的叛逆心突然萌动,青春期来得比别人都要晚,从昨天她受了那么大惊吓,没有半点不适,谈画就隐约猜到了结果。
再说要是真的没好,贺为聿会跟她商量手术方案,而不是悠哉悠哉地陪她吃早餐。
谈画傲娇地“嗯”了声,没有多余的言语。
“你不惊讶吗?”
“不惊讶,同样的问题你都问过两遍了,烦不烦啊,”当事人无比淡定,“已经惊讶过一次了,上次医生不是说长好了2mm吗?现在彻底好全,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谈画用来解释平淡反应的理由很敷衍,和之前被贺为聿问起截然不同,她就是懒得装,贺为聿心里清楚得很,干嘛又要问她。
贺为聿也没钻牛角尖,谈画能恢复,他比本人要更开心,“昨天是怎么回事?我问过了,他还没能跟你说上话,你就跑了。”
这里的“他”,指的是保镖。
“我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有点应激反应。”
“都过去了,画画,我永远都在。”
“你不问我是什么事吗?”
“你想告诉我吗?”谈画的沉默被他以为是否认,贺为聿仍旧是之前的态度,“我说过,等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我有耐心等。”
“是吗?”谈画低下了头,边吃饺子边道,昨晚她做了噩梦,记得有一双手在帮她擦眼泪,这应当不是错觉,该说的不该说的,贺为聿听到不少。
贺为聿确实听谈画说了一些,她一直在喊爷爷,也猜到她碰见过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谈画没有“爷爷”,只有外公,原主金尊玉贵地长大,没遇见过太大的风浪,别人以为梦里的话不可信,但贺为聿知道,这是谈画本人的经历。
得知她曾经过得不好,贺为聿心疼又无措,他能改变她这一世的结局,可异世界是他无法企及的过去,他无能为力。
谈画知道窗户纸总有捅破的时候,贺为聿不说,那她暂时也不问。
贺为聿的辞职审批就快下来了,在此之前他还要留在医院,既然谈画没事,自然要回去。
几天不能下地走动,贺为聿推来一辆轮椅,将谈画抱了上去,交待完才离开,工作室的同事不知道她受伤,谈画打开手机给发单宁消息,说她下午再去。
这会是早高峰,穆书语堵在半路,谈画在等待间隙查看新闻,财经板块报道贺氏和国外知名企业达成合作,对方高层由贺为谦亲自接待,彰显对此次合作的重视。
配图很高清,看背景是在机场,谈画被其中一张吸引了视线,在贺为谦背后出现了两道身影,一男一女,至于她为什么在那么多人里锁定这两个,因为她认出了其中一位是贺为聿。
哪怕只是背影,凭借对方的衣服和他昨天穿的一模一样,还有新闻发布的时间,种种迹象表明,是贺为聿没跑了。
旁边那女的和他挨得很近,谈画的焦点回到贺为谦身上,纵使觉得不对劲,太过于巧合,可她的不高兴不是假的。
房门被推开,穆书语没来得及表达关心,谈画就自己操控轮椅向前,“书语,你来得正好,推我去找贺为聿。”
她这是要秋后算账,穆书语也不敢多问,给她拿了个口罩带上,谈画算半个公众人物,考虑得周全些比较好。
来到神外所在楼层,谈画没到贺为聿的办公室,看见小姚护士和她的同事们聚在一起,想去打个招呼,听见她们道:
“你们说颜薇要不要脸啊,知道贺医生结婚了还凑上去。”
“她到底什么来路,空降就算了,连送个药都能送错,要不是我及时发现……”
“咳咳。”
有人发现了谈画,小姚护士一转身,谈画变成了长头发,又戴了口罩,她没马上认出来,但那双眼睛很有辨识度,“画画……”
“贺为聿在办公室吗?”
“在的。”
谈画朝她们点点头,小姚护士没想好要说什么话补救,人已经被推走了,她这才想起颜薇前脚刚进贺医生办公室,到这份上,护士长又叫她们干活,只能希望贺医生自求多福。
贺为聿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
门是谈画自己打开的,她是腿扭了,又不是手断了,不小心用重了力气,门撞到墙上弹了回来,这么大的动静吸引了里面的人。
穆书语很懂她的心思,自觉把门关上,贺为聿的脸色很不好,谈画没看他,而是看向出现在这里的女人,是个面生的护士。
长得很漂亮,工作服遮不住她前凸后翘的身材,眼眶有点红,像是刚受了委屈,很纯欲,谈画看见她都会心肠一软。
这应该就是小姚护士口中的颜薇,也是照片里的女主角,仅凭侧脸,谈画将她认了出来。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谈画望着地板,语调不喜不怒,指节轻敲着扶手,说是打扰,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病号服没换下来,昨晚受了惊脸色过于白皙,现在的模样像从地里爬出来的贞子。
颜薇看她一眼,一句话都没有多说,推开门跑了出去,生怕她追上似的。
穆书语也要走,谈画没让,“贺为聿,你给我解释一下,不是要上班吗?你的工作就是和别的女人亲亲我我?”
“画画,你误会了,我马上就要去做手术,你进来之前,我正要让她出去,没有亲亲我我。”
贺为聿着重强调,想去抱她,碍于有第三人在场,谈画冷着脸,也不像会给他抱的样子。
“你昨天提前改签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说要给我惊喜,你给我的惊喜就是让她去接机?”
“没有,我下飞机她就在了,说来接她一个朋友,我们只是凑巧遇到。”虽然不知道谈画是怎么知道的,贺为聿不想让她误会,耐心地同她解释。
“凑巧?哪有那么巧的事?”
机场那么大,这么容易制造偶遇,还凑巧被拍到?后半句谈画没说,因为说出来就代表她知道其中有猫腻,这样不好无理取闹。
她一边理智地分析,一边说着不依不饶的话,“你要是不能给我个解释,你今晚别想回家。”
“好,等我做完手术一定给你个答复,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能一个人胡思乱想,我跟她之间什么都没有,我对你绝对忠诚,永不背叛。”
贺为聿双手撑住扶手,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谈画没法躲开,听他在她耳边道:“晚上任你处置,我不反抗,正好我也有问题需要画画解答,别忘了之前你说过什么,我可一直记着呢。”
被熟人看见额外尴尬,谈画慌张地回头,穆书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耳垂猝不及防被含住,贺为聿说要她给个回答,什么回答?
自然是她说他短,谈画没跟他对视,怕泄露她的慌张和底气不足,她明明是来找茬的,怎么反倒被他给套路了?
听见贺为聿在和穆书语交代她的腿伤,谈画在心硬和心软之间反复横跳,这戏没法演了。
谈画的脸浮上薄红,庆幸自己戴了口罩,她扯下皮绳,用头发遮住通红的耳垂,手心的硬物是小兔子挂饰,木质的,做工只能称得上一般。
偏偏让她想起颜薇手上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刚熄灭的火又有复燃的趋势,合着贺为聿说找女同事借,找的是颜薇?
谈画立马就想扔出去,碍于不能在公共场所乱扔垃圾,她四处张望,找离这最近的垃圾桶,这下她是真生气了,贺为聿明明知道颜薇动机不纯,还问她要皮绳,到底是怎么想的?
差一个抛物线,谈画就能将这令人火大的皮绳脱手,小姚护士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就说贺医生突然问我借女孩子的东西干什么?原来还是因为画画你呀。”
小姚护士一脸揶揄,她就知道她磕的cp情比金坚,绝不会be,果然真夫妻才是最香的。
“这是……你的?”
因为过于用力,掌心出现了突兀的凹痕,谈画将手掌摊开,小姚护士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同款小兔子皮绳,“对啊,我们都有。”
“你们所有人都有?”
“上次参加了团建的都有,那家店可以抽奖,每个人有三次机会,100%中奖,皮绳是最基础的,我运气不好,一连抽到了三个。”
她运气差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她是个乐天派,这皮绳挺可爱的,适合用来哄小朋友。
“谢谢。”
谈画真心地谢过,不可否认她有点意气用事,没想过别的可能性,冤枉了贺为聿,越想连越烧得慌,谈画一刻都待不下去,让穆书语马上带她离开。
回到家谈画派人给小姚护士送了一套圣诞限定的口红作为答谢,品牌刚送过来的,小姑娘开心死了,在微信上给她发了一长串表情包。
洗完澡换了身衣服,长发不好打理,要耗费比平时更多的时间,哪怕坐轮椅,谈画也要保持体面,她穿上黑大衣,里面是纯白高领毛衣,头发乌黑柔顺,简单的黑白更能凸显贵气。
如果不是她腿脚不便的话,谈画这副装扮去了工作室,不出意外收获了大家的亲切问候。
被团团围住,谈画反复强调只是扭伤,贺为聿怕她腿伤加重,她则是觉得拄拐不好看,才同意坐轮椅。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谈画自愿留下来加班,其他人见她没走,也不好意思离开,谈画开口催促她们回去,没必要陪她一起,她不是不通人情的老板。
在办公室里用完晚饭,拒绝了贺为聿要来接她的提议,谈画暂时不想回家,推开制衣间的门,她以前想不明白的时候就会动手做衣服,这样能让她忘却很多烦恼。
可现在她拿着粉笔,怎么都下不了手,磨蹭到不能再磨蹭了,谈画干脆放回原处,用湿纸巾擦手,下班回家。
穆书语将她送到门口,谈画的轮椅是电动的,操控起来很方便,她正奇怪贺为聿竟然不在家,忽地身体腾空,被抱了起来。
“画画,我等了你好久。”
贺为聿抱着她坐到沙发上,忽地脸色一变,又缓和下来,手掌贴上她的心脏,“差点忘记你的心脏病已经好了。”
“你乱摸什么?”谈画这几天受到的惊吓比过去一年多,没好气地打他的手。
“不能吗?”贺为聿好脾气地反问,手没挪开,还捏了两下,对着她的耳朵呵气,“画画想不想也摸一摸我?”
“不想。”
谈画才不往坑里跳,一摸容易摸出事,她穿得不少,在室内很热,板着张脸解开大衣的系带,将外套脱下来,给了贺为聿可乘之机,他能更好地抱她。
贺为聿和她贴贴脸,像个树袋熊,“还在生气?”
“你为什么让她碰你的手?你不干净了。”
“我没有跟她有过任何肢体接触,画画,你不能冤枉我。”
“这谁知道?我又不在现场,万一你骗我怎么办?”照片里人物和镜头离得远,拍得不清楚,像两人的手缠在一起,现在看来视觉错位的可能性比较大。
“画画,在你没有拿出充分的证据前,我可以不用自证,不是我不想,而是我没法证明我没做过的事情,”贺为聿把她往他的方向带了带,“我把她叫过来跟你解释清楚好不好?我身边的同事也可以为我作证。”
“不要。”
“那画画怎样才肯消气?别气坏了身体。”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可救药?”谈画也嫌弃自己莫名其妙,她任性有个限度,明白见好就收,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不会,画画会为我吃醋,说明你在乎我,我很高兴。”
“吃醋?我哪里有吃醋。”谈画的声音一时拔高了几个度,这两个字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不肯承认,冥冥之中感到就是贺为聿说的那样,却仍然嘴硬。
“好好好,你没吃醋,”贺为聿给她顺毛,“画画还生气吗?”
“不气了。”她闷闷地道,很是不情愿,陷在思考里出不来。
贺为聿给谈画稍微转了方向,捧起她的脸,“那画画也哄哄我好不好?你答应过的。”
“唔……”
话刚说完,贺为聿低头吻她,他熟练地开启她的齿关,不满足于浅尝辄止,去勾她的舌,玩着你追我赶的游戏,溢出的晶莹轻易地被吞没。
他熟悉她身上的每一寸,捏住她的耳垂,不轻不重地揉捏着,谈画的手收紧,将他的衣服揉成一团,指甲陷进肉里。
这种疼痛,更像是情、欲的催化剂,贺为聿单手解扣子,被迫离开她红肿的唇,他已没了耐心,用力一扯,露出白皙的胸膛。
几颗扣子在地板上跳跃,滚进了沙发底下。
谈画穿着完整,莫名感觉凉飕飕的,涌上一股危机感,赶在他有下一步动作前开口,“我不打算把病好的真相告诉外公和表哥。”
“嗯?”贺为聿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唇,又要吻上去,谈画推了推他,他才抬起眼皮,似是不满。
“我说,可以说我做了心脏病手术,也可以是别的原因,但不能告诉他们室缺突然长好了,要有一个合理的理由。”
“好,都听你的。”
谈画不让他亲,贺为聿的唇落到了别处,一路往下,目标明确,被毛衣阻挡,贺为聿只好往上推。
像是芽破了土,很快成长为参天大树,贺为聿抬起头来,笑着面对她,“画画,你可以告诉我,是哪里短了吗?”
同时握住她的手,就像他一只手不能掌握她,谈画同样也是,如同烧红的烙铁,温度灼人,“我就是乱说的,你怎么这么记仇?”
“你让我在你……的时候叫你的名字,我还没跟你算账。”
“在什么?我干什么了?”贺为聿引诱着她,谈画闭紧嘴巴不肯说,“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画画想怎么算?我说过随你处置,画画想好要怎么对我了吗?我很期待。”
“如果你说的‘短’是另一种含义,画画,你很快就知道了。”
“我不想知道,我们一笔勾销好不好?互相都不计较,也算是扯平了。”
气氛到了,野兽被她亲手从笼子里放出来,没有再回笼的可能,谈画的推拒被看作是欲迎还拒,贺为聿平时都能依着她,唯独在这件事上不可以。
“我不要,我就要你。”
谈画置身于巨大的蒸笼,她也有反应,不亚于贺为聿,眸中波光潋滟,不经意地一瞥都带了钩子,想掐自己一把,结果不小心掐到了他的腰。
贺为聿发出一声闷哼,在她唇上咬了下,漫开的血腥味刺激着谈画的神经,她明明是想要转移注意力,结果却被他牵着走。
说不把康复的缘由告诉外公和表哥,处处充满了疑点,贺为聿却没有起疑,也可以说他知晓一切,才会坦然地接受谈画的说辞。
谈画想知道他是怎么忍住的,一个人瞒了那么久,她才知晓没几天就想开诚布公地谈,不过他的耐心一直都很好,才能装出不爱她的模样,激起谈画的好胜心和征服欲,从而主动上钩。
也不是无迹可寻,可谈画因为不了解贺为聿,误以为是他们之间有了不一般的关系,他才会对她多加关照。
毛衣被褪去,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浸染凉意,谈画清醒不少,双手被反剪到背后,黑发垂至胸前,要露不露的样子很勾人,谈画眼睁睁地看他眼底情欲翻涌,要将她生吞活剥,明明知道会破坏气氛,她还是开口了。
“贺为聿。”哑得不成样子,谈画喊他的全名。
“我喜欢你叫我阿聿。”
“贺为聿,”谈画没有如他所愿,反正她接下来说的话也不是贺为聿想听的,一块肉被咬住,她蹙起了眉,“我应该跟贺为谦在一起,对吗?你不是我的男主,他才是。”
感受到贺为聿松了口,既然起了头,就没有停下的道理,“我拿到的剧本是你修改过的,你让系统告诉我,我要攻略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