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隽是个十分称职的助理。
几次下来,不用老板交代，他也主动关注起了桑纪的事。
所以当网上有不利言论时，他知道的当下就报告了上去。
只是他没像往常一样等到吩咐,而是听到傅总给傅小姐打了个电话……
真是难得。
然而在看到网上的新消息时,他只剩一个想法。
得了，公司那群人又该开始八卦了……
别问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
桑纪没留在客厅和他们继续聊天,回到自己的房间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对面好听的声音传来，她顿了顿，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买了我的画？”
傅喻珩反应了几秒，猜到是傅子吟把这事说了出去。
他如实回她，漫不经心的嗓音里裹着几分轻柔笑意：“画展上，怎么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倒显得她太在意似的。
但她才不信是什么巧合，她总共就没在画展上展出过几幅画,还都是圈子里比较私人性质的，总不能刚好被他碰到了吧。
除非他有心打听……
她打开窗，树梢上挂着一轮半缺的月,风拂过树影，吹得她异常清醒。
静谧的夜里,一些未曾细想的猜测浮上心头。
如果他真的喜欢自己,那总不会是在她回国的这些日子。
毕竟刚回来的那段时间里，他们来往得并不算多。
那就是再往前一点，会是什么时候……
心跳的频率不由自主地加快,她按下心脏的鼓噪声和令人心慌的猜测，问道：“你怎么会去画展,你知道我的画在那里——”
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一时口快：“……该不会我其他几幅画也被你买走了吧？”
话一说完，她蓦地停住，觉得自己有些脑抽。
问这种问题，她疯了吧？
果然听到对面一声轻笑：“你想什么呢。”
桑纪沉痛闭眼，暗自恼了一句。
……让你自作多情！
她还来不及从懊悔的情绪中抽出，就听傅喻珩继续说道：“那天本来是和你哥去找你，但你不在。”
当时他们正在英国读书，离得也不算远。
商叙知道这事，特意喊他一起去另一个城市找她，并且没有提前告诉她，美其名曰惊喜。
那时他已经许久没见过她，上次见面算起来还是在一年前，放假和商叙去他家的那几日，待的时间并不长。
人没见到，他们白跑一趟，就在画展上随便逛了逛。
期待落空，那一刻说不出的失望，看到画的时候，阴郁的心情才有所好转。
后面他就寻了个机会，订下了这幅画。
他买画的事，商叙并不知道，否则以他好事的性格，多半要宣扬，他还得花钱堵他的口。
他这么一说，她隐约记起一点印象，她哥好像是去找她了来着，但有说他也去了吗？
她也不确定，只好哦了一声：“那你买下来干什么啊？”
他想要，她画一幅给他不就好了。
傅喻珩沉默片刻，姿态散漫地半靠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随意在平板上滑了几页。
从接电话起，文件里的内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此时大脑思考的是，该不该把话挑得明白些。
好像这对他来说是个什么需要深思熟虑的难题。
双方默许的暧昧并不足以代表两情相悦。
太直白，怕时机未到，要是她清醒地想划开界限，他怎么忍受回到从前。
什么都不说，又觉得不那么甘心。
半晌后，他哑声开口。
“当然是，”他不经意地停顿了一下，“因为喜欢……”
他话没说完，意有所指的暧昧语气让桑纪心头一跳。
喜欢二字后面的对象变得模糊不清。
桑纪的呼吸轻了许多，语气尽量看起来平静毫无波澜：“喜……喜欢什么。”
“嗯？喜欢画啊，”傅喻珩语气疏懒，唇角勾着笑，“你以为喜欢什么？”
她什么都没以为！
不知道为什么，她眼前浮现出他说这话的样子。
漫不经心的，懒散的，又带着几分笑意的。
奇怪，她以前看着，明明总是觉得他冷淡漠然，旁人难以接近的。
反正隔着电话，他也看不见她，看不见微妙的气氛中她掩饰的神色。
桑纪顺着他的话说道：“你要是真喜欢，我送你不就好了，干嘛要买……”
“嗯，那你下次送我。”
她来了点兴趣：“那你先说说看，你喜欢什么。”
对面似乎是认真思考半晌了才回答：“哦，不如你画个自画像？”
桑纪呼吸一滞，无端地一阵心悸。
这个语气……
桑纪疑心他又故意作弄她，“……我说认真的！”
“我也说认真的。”
桑纪睫毛轻颤，指尖传来微微酥麻的感觉，耳根也热了起来。
几秒后，她压平翘起的唇角。
“傅喻珩。”
“嗯？”
她轻咬了下唇：“……你真讨厌。”
＊
另一边，许竞大晚上跑到叶霖宇家中，二人大吵了一架。
还不到半天，网上的舆论反转，矛头直指向鹿澪本人。
许竞气得吐血。
尽管公司已经培养了一些画师，但鹿澪这个招牌才是公司最大的收入来源。
现在这个招牌毁了，苦心经营多年的心血即将倾塌大半。
若只是普通抄袭，他们还能掩盖过去，岁月史书。
有抄袭风波的人多了去了，再怎么闹都是在一个小圈子里，过一阵子没人提了，他该圈钱圈钱，不耽误什么。
现在倒好，抄谁不行抄了这么一尊难惹的大神。
且不说桑家如何，就她本人这个关注度，现在这事闹得全网皆知。
别说各大合作方了，就连学员都信不过他们，以后还怎么开课。
最严重的是还扯上了人家全球皆知的高定品牌。
人家为了品牌声誉，说不定就是一封律师函。
现在舆论一边倒，就这背景，想搞垮他们这一家小公司易如反掌。
“你就祈祷对方仁慈别起诉吧！”许竞丢下这句话，踹了一脚门，气冲冲地离开了。
鹿澪脸上有被打伤的痕迹，他关上门后无力地躺倒在沙发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心存侥幸。
一直都没人发现不是么。
刚毕业回来时，家里生意出了意外，他从锦衣玉食的生活一下子跌落谷底，不得已先找了份普通画师的工作糊口。
工资并不高，每天活在生活窘迫的压力和家人的压力当中，工作累且没有自由，甲方和公司要求什么，他就只能做什么，一点偏离不得。
这离他的梦想相去甚远。
他也会在网上放自己闲暇时的画作。
网上成名后开始职业生涯的业余画师不少，没道理他一个专业的不行。
只要有名气了，他就能摆脱现在的困境。
至少，能换个更好的工作。
但是世事并不如人所愿，他运营了大半年，数据平平，不见起色。
有点小粉丝，但不多，离有名气还差得远。
他拿了幅画自己的给同事看，同事委婉说，他画技确实不错，但画的内容和风格，不是当下的人喜欢和能接受的。
什么是大众喜欢的？
他尝试着研究和靠拢，但磨合得很痛苦，一时找不到方向。
就这样停更了很久，将以前发的作品也全删了。
一日，他看到去年自己在北欧小镇上偶然买回来的画。
回忆起从前如何意气风发，回忆起淘到这幅画时的兴奋。
也许是一时兴起，他开始临摹这幅画。
虽说是临摹，他还是在一些地方按照自己的习惯来了，最后的成品与原画便有了些出入。
画完之后，他心情好了许多，便将画放到自己粉丝不多的账号上。
那时的绘画圈并不算严格，加上他这个号也没多少数据，便没有说明这是临摹之作，而且他也不知道作者是谁。
他一开始，并不是想抄袭什么的。
但是当他看到，数据以他想象不到的速度增长时，他心慌又兴奋。
几天之内，转发数据开始以万为单位。
这明明是不算大众的题材，既不是时下流行的各类风格的商业插画，也不是自带热度的二次元同人。
于是他犹豫了，他没有去解释什么。
带着略有些忐忑的心情过了一阵子，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他的原创作品。
果然，那应该只是个当地的画师，国内又怎么会有人知道呢。
他抱着这种侥幸的心理，开始疯了一般研究、模仿这幅画的风格。
几个月后，他又画了一幅同题材的。
场景构图有所变化，但核心的人物和元素没有变，数据虽不如第一次，但照样很不错。
他觉得找到了方向，开始将这个风格融入到自己画作里。
内容上也迎合了大众的喜好，逐渐开始步入正轨。
后面他就不在公司上班了，开始画外包。
当约稿金额达到五位数时，他便只接一些商业合作了。
再之后就是碰到许竞，成立公司，专门营造人设，开始授课……
但他始终没忘记他一开始学传统油画时的追求，不断地练习，不断地练习，希望有朝一日，能有属于自己的画展。
但是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没了，前途也毁了。
*
过了两日，桑纪的律师发出律师函，并正式进入诉讼流程。
【哇哦，竟然真的起诉了】
【桑纪的那幅画登记了版权，而且还有RV呢，一个设计品牌被扣抄袭那可严重了】
【鹿澪那幅画授权给一些品牌做文创产品了，如果没有商用还真不好说】
【下次吃瓜再也不敢随便站队了，有些看似是证据的，谁知道背后真相是什么呢】
【抄袭的人这么多，要是都能像鹿澪一样被起诉就好了】
【这也难，只能说幸好桑姐姐证据充足】
【很多人也抄袭的，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靠，我本来下期还打算报他的课呢，这下省钱了】
【老子报了课的才惨好吧】
【你们可以去要求退款啊！！！】
【他还能在这行混吗】
【难哦，就算重新开始，有多少公司还敢用他】
【一个抄袭的画师而已，管他呢，大神多得是】
【只有我关注，这个律所很牛吗】
【坐下，基本操作】
鹿澪的微博这两日本来就在掉粉，律师函一出，活跃粉几万几万地掉。
脱粉回踩在他最新微博下大骂的不在少数，他不得不关闭了评论区。
公司在焦头烂额地处理学生投诉退款的事。
虽然也有其他讲师，但大多数都是冲着鹿澪本人的名头来的，新一期的课程只能暂时延期。
这事闹得大，最气愤的就是美院的学生和从事插画行业的画师们，不少人拍手称快。
【居然让一个抄袭的成了行业大神，气死我了】
【哈哈哈抄谁不行抄到桑家人的头上，终于不用看到抄袭犯在行业里蹦跶了】
桑青璇评论区下面一些高赞的质疑评论也灰溜溜地删了。
对大多路人来说，本来就是因为涉及到桑纪，他们这些圈外人才会这么关注一幅画抄不抄袭。
现在事情尘埃落定，网友对鹿澪的兴趣立刻大减。
话题又回到了这次事件里几次让他们震惊的地方。
【讲道理，最让我震惊的还是桑纪居然是桑家人（好像是个废话），就是有种破次元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感觉】
【不是，这事居然还能牵扯到陵阅的掌权人，真是震撼我一百年】
cp粉前两日还在替桑纪反黑忧心呢，没想到反转之后还能磕个大的！
【谁懂啊，已经磕晕在超话了】
【从来没有绯闻的人短短两个月之内和同个人传了n次，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乐意啊！】
【搞不懂你们豪门小情侣的乐趣啦，几千万的珠宝和几百万的画就跟我买奶茶一样】
【既然这样那我再来说一个冷知识，那个萤川美术馆是桑敬川的家族产业诶】
【？？？what】
【我靠持续震惊！】
【等等，你们这一下子，信息量太大了喂！】
【萤川啊……那个艺术藏品多的嘞，可不是一般有钱的家族就能拥有的】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啊，据说桑老还给国家博物馆捐赠过不少馆藏品啊，都是辛辛苦苦从海外收回来的】
【这主要圈子里人比较关注吧，讲道理，能运营大型私人美术馆的，财力、人脉、名誉声望缺一不可】
【所以Cyan老师是在自家美术馆办展啊】
【啊啊啊画展吗，要买票吗，还能买得到吗】
【姐姐会去吗？？？双胞胎会去吗？？？或者Cyan老师本人应该会在吧？？？】
【他们仨的亲妈，应该绝美吧，好奇】
【前面的你看画还是看人啊？！】
【画展办好几天呢，票还有的，去萤川官网或者小程序都可以买，几十块钱挺便宜的】
【冲冲冲！】
【说起来桑纪年纪这么小就有这水平，怎么没去当艺术家啊……】
【所以桑纪的妈妈后来是再嫁给了一个超级大佬嘛】
【她们好像一直生活在国外，能进欧洲顶级阶层的果然本身就不一般】
【等等，国外的顶豪，姓商，我们好像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商……你是说商尹集团那个商？？？】
【woc不会吧……】
【不然还有几个商家能到这种程度？】
【所以商朔也是顶奢集团的公子吗，从来没听说过啊？】
【商家大少爷不是经常在媒体上出现吗，好像是个混血啊，还有商董事长也是，商朔没有混血感啊】
【哇靠，你们的猜测吓到我了】
【虽然都猜是顶豪，但你们具体说到商家还是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但目前来说，这个可能性好像真的挺大的……】
…
因为涉及到RV的品牌声誉和正式澄清，所以安仪和团队那边有在实时监控舆论。
安仪兴致勃勃地截了屏给她：【你猜什么，网上居然开始猜商家，该说他们反应快呢还是反应慢呢】
桑纪：【……】
过了几秒她又无奈发出一条：【控制下舆论范围，别上热搜】
其实这本来也没什么，等她节目结束上任后，重要职位本来就是需要公开的，她是商家人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
但因为上了个综艺，关注度突然变高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总而言之，目前还是能低调就低调些的好。
最主要的是——
能不能让她清静几天。
她安慰自己，等节目结束就好了，节目结束就好了……
*
沈晞的专辑销量大爆后，演唱会的计划便提上了日程。
团队的初步计划是定了明年春天，在国内几个大城市巡演，第一站就是帝都。
这是他的第一次个人演唱会，积极程度前所未有的高，许多事情都想着亲力亲为。
好在他暂时没有进组拍戏的打算，除了通告之外，有足够的时间来做这些事。
在公司和工作室团队，和各个服装设计、梳化、舞台设计的团队沟通不说，回了家还拉着家里人研究。
今天难得两个人不用外出跑通告，但是下午家里只有他们自己，妈妈和姐姐都不在。
天气不错，阳光暖而不燥，两个人舒服地在庭院里晒太阳。
岑叔正指挥着几个佣人在搬东西，林姨也在院子里准备晚饭的食材。
沈晞拿着空白本子和一只笔，写写画画。
沈辞手上拿着的剧本封面上，大大的《孤宙》二字，手边几只荧光笔也在上面边写边划。
这会儿身边也只有沈辞可以问，沈晞身体不时倾向他，一会儿问灯光色系是不是亮一点比较好，一会儿说感觉这里的主题应该改一下……
沈辞正研究剧本呢，一开始还凑过去看看，后面被他烦得受不了，木着一张同样的脸说：“我不懂演唱会……”
沈晞一拍脑袋，醒悟道：“对，你不懂。”
沈辞：“……”
倒也不是那么开心。
不远处的林姨看他们俩认真的样子，想到两个人小时候偶尔也会把作业搬到太阳底下，半天没写几个字不说，还一起偷懒的样子。
工作起来倒是挺认真的。
她手上摘着菜，笑着问：“小辞，你这部电影拍完，什么时候上映啊？”
沈辞看着她应道：“还不知道呢林姨，快的话明年就能上了。”
“那到时候林姨买几张票送人，让他们一起去看。”
沈辞浅笑了一下：“林姨，你不用买，电影票我送你。”
沈晞也凑过来加入，开玩笑道：“林姨，到时候我送你演唱会的票你去不去。”
林姨虽然没看过演唱会，但一口应道：“必须去啊，我们都去。”
说笑了一会儿，太阳渐渐落山，气温也凉了下来，他们挪回了屋里。
晚饭过后母女俩才回来，沈晞和沈辞的兴致总算高了点。
以前明明经常一个人吃饭，现在没有一家子围坐在餐桌前反而有些不习惯。
客厅里，几个人坐在沙发上吃水果。
桑纪随口问道：“你们晚上准备干什么？”
沈辞：“我准备看电影。”
桑青璇来了兴趣：“看什么，恐怖片吗？”
沈辞问：“你们一起看吗，看什么都可以。”
沈晞立刻抬起双手，在胸前做了个交叉的手势：“拒绝恐怖片！”
“胆小鬼。”桑纪吃了颗草莓，如是说。
沈晞默默拿起颗橘子开始剥：无法反驳，且不敢。
桑青璇先起身，笑着对沈晞说道：“不看恐怖片，走吧，去影音室挑挑看。”
剩下三个人一人端了一盘水果，把阵地转移到影音室。
回到这边之后，他们还没用过这个房间。
摸索了一会儿，又在影片列表里选了将近十分钟。
桑纪停在一部很出名的合家欢动画电影上。
“要不这个吧，适合沈晞看。”
沈晞：“……”
别说，他还真挺想看的。
沈辞脸上挂着浅淡笑意，他没什么意见：“我都可以。”
“那我们就看这个，我关下灯。”桑青璇拍板道。
荧幕上出现熟悉的全球知名动画影业的logo，过了半分钟，开始响起吵吵闹闹的说话声。
电影一共两个小时左右，电影笑点萌点十足，大团圆结局后的片尾字幕开始滚动时，他们才发现时间过得这么快。
片尾音乐还在放着，沈晞随口说道：“刚刚看到这个好像还有第二部 。”
桑青璇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九点，问他们：“你们要继续看吗？”
桑纪无所谓道：“我都行。”
沈晞拿起遥控器，打算切换到下一部。
“等等，后面好像还有彩蛋。”沈辞突然开口。
于是沈晞直接将进度条拉到最后。
片尾曲结束，画面又重新亮了起来。
看完了两个彩蛋，刚找到第二部 ，沈辞和沈晞的手机同时响起了消息声。
沈辞想起什么：“哦对了，今天是杂志的预告。”
沈晞也猛然想起，打开手机，果然是经纪人那边发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