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了不得的一代啊。◎
“初次见面, 家入硝子、灰原雄、七海建人以及——未知的来客,无忧屋。”
这是天元见到中原中也一行人时,说的第一句话。
咒术界有传闻, 天元大人不死,并且全知全能。
其原因当然不是因为他是【神明】, 而是在于天元的结界术。
万事万物总是相互的。
天元的结界术既然能遍布东京以及三个咒术高专, 成为咒术界安全防护的核心关键, 那么自然也意味着, 他可以将思维附着在结界上,如同一张巨大的情报天网,笼罩在所有咒术师的头顶。
对他而言, 咒术界不存在秘密。
理所当然的,天元早就清楚这几个少年人的来意。
然而, 面对眼前这几名准备‘让他停摆’的危险分子, 形若怪物的异类脸上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张,反而袖手镇定地盘腿坐下, 顺势还摆了摆手,招呼中原中也等人一起落座。
……怎么说薨星宫,也是天元大人的地盘。
既然主家都摆出了欢迎的姿态,他们也不是真打算来‘入室杀人’——
“哦, 那、那打扰了。”
三个年轻的咒术师面面相觑,在彼此对视了一眼后, 跟着乖巧地席地而坐。
唯独中原中也没有动。
赭发少年双臂环胸,锐利的目光在异类生物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后,语气了然地说道,
“外头那个带路的咒术师是你安排的, 你在等我们。”
“哈哈哈哈, 不愧是‘无忧屋’,完全瞒不过你们。”
天元爽朗地笑道,
“不过小友,你下手未免也太重了,那些负责试炼的咒术师,也只是在履行职责而已。”
结果一个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就差顶着满头血,哭着跑回薨星宫告状表示不干了。
中原中也闻言挑了下眉,
“我已经手下留情了,再说,人不是也没死吗?’
“但也稍微考虑一下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啊。”
天元无奈地叹了口气,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他们怎么说,也是我平时打发时间的重要牌友。老朽还不想和一群哭哭啼啼、有心理阴影的可怜虫打牌,赢了也没成就感。”
家入硝子:“……”
灰原雄:“……”
七海建人:“……”
哦,所以神秘全能的天元大人,每天隐居在薨星宫的日常,就是和护卫的咒术师打牌吗?
其他先不说,天元大人,您作为一个拥有‘全知全能’术式的大前辈抓着咒术师打牌,真的不算作弊吗!
三人的表情一言难尽,仿佛听到了心中‘咒术界活着的传说’咔吧一声,滤镜碎成渣的声音。
“等、等等等!等一下!”
灰原雄猛地反应过来,课堂学生似地举起手,
“天元大人,您认识中原君吗?”
“并不,只是我曾经有幸在多年以前,听过一些关于‘无忧屋’的传闻而已。”
容貌怪异的生物摇了摇头,四只眼睛同时眨动着,看向了中原中也,
“见到这一代的本尊,还是第一次。”
【这一代】
中原中也闻言心中一动,直觉里头有不少情报。
可惜,现在时机不对,也不是合适的场合。
赭发重力使不动声色地瞟了眼排排坐的三个咒术师,直接转移话题,“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打算,那么回答呢?配合,还是由我直接动手?”
反正只需要物理意义上的‘停摆’。
——那么,解决了施术者本人,结界也一样能消除。
中原中也微微眯起钴蓝色的眼睛,视线在天元的咽喉和心脏的位置一扫而过。
这幅架势,看似有所选择,实际上根本没打算接受‘配合’以外的答案。
神明【荒霸吐】的威压如千钧重力般压下,天元的身体一僵,仿佛被危机锁定的猎物,大脑中负责感应危险的神经,也跟着发出崩溃的尖叫。
天元投降似地苦笑了一声,开口说道,
“虽然我很想同意,但是在这以前……”
“无忧屋,作为咒术界迄今为止的见证者,我必须问这群孩子们一个问题。”
【问题啊——】
中原中也垂下眼睫,眸光锐利如刀,钴蓝色的眼瞳直直地盯向形容怪物的异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交涉破裂时,赭发重力使率先收回了视线,向后退了一步,权做默认。
压制在周身的千钧重力散去,满脸冷汗的天元顿时松了口气。
他转过头,四只眼睛睁开到极致,质问的视线如有实质般,警告地落在了年轻咒术师们的脸上。
“家入硝子、灰原雄、七海建人——”
天元一字一句地吐出三人的名字。
怪物的目光深远而严厉,像是代表过往的老者越过了重重的历史,将视线投射在了如今新生代的肩上,声调郑重地问道,
“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不是为了朋友,也不是为了正义,你们清楚自己选择了什么样的未来吗?”
家入硝子等人闻言一愣,年轻的咒术师们彼此对视了一眼。
疑惑、恍然、震惊、平静——
不同的情绪在他们的眼中交替。
就像是某种无言的默契一样,他们动作一致地看向了天元,脸上露出了相似的微笑。
****
与此同时,另一边,京都
“夜蛾正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们这些——还有你们这些愚蠢的下等人,和毫无咒力的蝼蚁混迹一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被压制的咒术高层,目眦欲裂地睁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特警身后的年轻咒术师们,咆哮地大声厉问。
他们想要动用咒术,挣开手腕上的银质手铐。
但在成功以前,为首的金发少女就抬起手,清脆地一击掌,
“嗨,咒术禁止。”
掌音响起的瞬间,银色手铐上迅速闪过一道光芒。
未知的魔法成功将几个咒术高层调动的咒力,刹那消弭于无声。
这是什么能力?
咒力、无效化?!
年迈的咒术师们眼神惊骇地看向菲莉,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咒术界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的异端!
“唔,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手段而已,不用这副表情啦。”
金发少女手指在下巴上轻轻一点,笑容灿烂地补充道,
“你们这边也有类似的咒术师吧?啊,顺便一提,她已经找上我们了。大概再过不久,这些‘手铐’就能量产了哦,虽然数量不多,但足够送你们去体验监狱的伙食了。”
“要和狱友,好、好、相、处哦,老头们。”
量产、现世的监狱、特制的手铐……
几个老头们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下一秒,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遽变!
到底是掌控了咒术界百年的高层,虽然在某些程度上,脑子不太好使。
但在关乎己身存亡和利益上,却有着超出常人的敏锐度。
他们从金发少女的只言片语中,窥见了未来的一角。
不需要了解全貌,仅仅是这琐碎的一部分,就足以让他们形神俱灭!
“你们疯了吗!”
“夜蛾正道,愚蠢的下等人!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竟然——竟然……打这种主意……”
“你们想背叛咒术界,毁了先祖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努力吗!你们身为咒术师的立场呢?!”
咒术高层们一连串悲愤的诘问,鞭挞般抽向以夜蛾正道为首的咒术师。
虽然语气激昂怒叱,但实际上,他们远远没有明面上表现出的那般激动。
倒不如说,震惊之余,心中翻滚而出的,却是源源不断的窃喜!
在他们看来,‘投靠现世的政府,自毁作为咒术师的利益’这样愚蠢到骇人听闻的计划,必定不可能全员知晓!
一定有咒术师不知道……
在场的咒术师,一定有不少被蒙在鼓里。
虽然他们不知道,政府和夜蛾正道到底许诺了这群下等人什么。
但是这可是直接损毁了咒术师的利益,他们不可能无动于衷!
只要有一个质疑的声音……他们就能趁乱反击!
咒术高层们神情悲切地望着一众咒术师,在心中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但很可惜,他们卑劣的挑拨离间,注定失败了。
——没有一个人动。
包围圈内的年轻咒术师们,只是静默而不屑地盯着老头们,脸上甚至不见一丝动摇。
“不会再有咒术界了。”
夜蛾正道低沉的嗓音响起,如晴空落雷,劈在咒术高层的耳边。
“……你说、什么?”
咒术高层们一瞬睁大了眼睛。
剧烈的信息冲击,让高层们的大脑一片空白。
情绪反应跟着罢工,以至于连他们满是褶皱的脸皮,都跟着呈现出一种茫然而可怜的空白。
“我说过了吧,无论咒术界未来如何,都不再是你们攫取利益的工具。”
夜蛾正道开口说道。
男人的嗓音在庭院中回荡,带着一股平静的智慧和力量,
“烂橘子,我们和你们,从一开始就不一样。最初的咒术师和你们口中的咒术师,也不一样。”
“成为‘咒术师’对我们来说,只是消灭诅咒的手段,而不是目的。我们有自己的生活和未来,如果有选择,谁不想要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你……你在说什么?”
“什么消灭,什么长命百岁……你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其中一个老头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像是维护某种即将逝去的东西一样,本能地大声反驳,
“诅咒怎么可能被消除!咒灵……咒灵也永远不会——”
咒术高层们的瞳孔震颤。
一种比之前的猜测,更加不可思议的、可怕的结论在他们的脑中浮现。
但他们不敢说出来,甚至不敢细想。
仿佛只要不去触碰,就永远不会成真!
“不、不会的……”
“不可能,你们疯了,你们都疯了——”
另一个老头如同置身于冰窖之中般,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上下牙关跟着‘咔咔’作响。
夜蛾正道不再理会倍受打击的咒术高层,他转过头,看向了身边的金发少女,
“小姑娘,你说,这次之后,我们期待的未来会实现吗?”
菲莉眨巴了下眼睛,没有回答,而是意有所指地反问道,
“夜蛾大叔,这个问题你在餐厅时,心里不是就已经有了答案吗?”
夜蛾正道注视着菲莉,他低笑了一声,脸上跟着浮现出一抹笑容。
“是啊,被你发现了。”
*****
咒术高层一直不明白,夜蛾正道和官方政府究竟向年轻的咒术师们许诺了什么,以至于让这些下等人,能如此毫不动摇,惟命是从。
钱吗?地位吗?还是稀有的咒具?
他们想不明白。
他们当然想不明白,甚至穷极一生,也不会明白。
——并没有那些东西。
既不是金钱,也不是地位,更不是珍稀的咒具。
这些身居高位的老橘子们,高高在上太久了,久到早已经忘记了,即使是咒术师,在面对咒灵时也会产生恐惧,同样会心生害怕。
钱吗?
咒术师从来就不缺钱。
但现世中,却有一句话叫做——
‘有命赚钱,也要有命花’。
没有人天生是英雄。
没有人不喜欢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夜蛾正道与政府许诺给年轻咒术师们的,从来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只是一个未来——
一个将不再有强大咒灵诞生,即使出动任务,背后也有国家可以依靠的未来。
他们会有完备的福利措施。
休假、救援、培训、教育、抚恤金,以及一个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下的职业——
就像此刻,挡在他们眼前的警察一样。
区别只是在于,他们面对的可能是一群更加‘特别’的罪犯。
这就是年轻的咒术师们,从夜蛾正道和政府手上得到的东西。
*****
“天元大人,或许你还不知道,我刚刚通过了所有医师的执照考试。”
薨星宫内
家入硝子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戒烟糖,慢慢撕开说道,
“等到咒术界不需要‘治疗’了,我准备去考取东京大学的医学系,毕业后当个正经的医生也不错。”
“我的话,已经找好了下家。”
七海建人接上话题,继续说道,“虽然咒术师是狗屎,但如果有正经的编制和后援的话,也不是不行。再怎么样,也比现在好百倍。”
其实‘无忧屋’是最好的选择,可惜,他们没有五险一金啊。
某个金发咒术师遗憾地叹了口气,瞅了眼一旁的赭发副店长。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望天,用行动演绎什么叫做‘无动于衷,只是个没有感情的临时警察’。
“诶诶诶?硝子前辈,七海,你们居然都提前做了打算!”
灰原雄瞪大了眼睛,露出了失望地控诉表情,
“难得我还想着邀请学姐和七海一起回北海道,我们一起养牛的。”
正好,硝子学姐擅长反转术式,可以负责牛疫和接生这一块。
七海建人想也不想:“……我拒绝。”
“灰原,学姐我只是喜欢在人身上动刀,但牛就免了,暂时没有兴趣。”
家入硝子一本正经的说道。
灰原雄:“……硝子学姐,你刚刚好像暴露了不得了的兴趣啊,你未来的病人真的没问题吗!”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薨星宫回荡着三个年轻咒术师喧闹的声音,形容怪物的异类安静地听着,没有插嘴。
——不需要再追问了。
这群新生代的咒术师们,已经说出了他们的答案。
“是吗?原来你们是这么打算的。”
活过了五百年早已变成了怪物的天元,失落地叹了口气。
他就像个被时代远远甩在身后的老人一样,垮下了肩膀,但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祝福的笑容,
“真是的,还真的和那个白毛小子说得一样。”
真是……了不得的一代啊。
——白毛小子?
家入硝子三人集体一怔,他们猛地睁大了眼睛,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测,
“原来您早就知道,五条……!!”
“嘘。”
回答年轻咒术师们的,是天元清晰的笑容。
都说了,咒术界对于他而言不存在秘密。
更何况,那么大一个‘锚点’固定在结界上,他作为术式本人,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诸位,我并非真正的全知全能,至少无法洞悉人心,但是——但是,你们描述的未来很美好,老朽也想要亲眼见证!”
“所以加油吧,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天元话音落地的瞬间,一道强烈的咒术光芒闪现。
它拖曳着尾巴直直升空,如同一个巨大的流星焰火,在东京上空猛然炸开!
与此同时,远在京都的菲莉如有所感地抬起了头。
在少女蜂蜜色的眼瞳注视下,牢牢护卫在周围的守护结界,如同消融的雪花,一层层消弭褪去,露出更外层的天空,以及巨大的铁灰色锚点——
船锚一般的外形,审判一般,高高地扎根在众人的头顶。
那就是,五条悟钉在核心结界上的【线】。
****
同一时间
距离东京数百里的郊外
巨大的流砂咒灵「Satoru」一口嚼碎了最后一只特级咒灵,仰头吞下。
随着特级咒灵的血肉溅开,大量的咒力涌入流砂咒灵「Satoru」的体内,丰沛的能量形如瀑布,冲刷过战损的四肢与躯干。
【】【】——!
透明的流砂咒灵享受般昂起了头,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
它身上焦灼的伤口急速愈合,被【荒霸吐】重力折断的肢体重新再生。咒力能量填补上了豁开的窟窿,宛若新生般,展露出更加庞大、强悍的姿态。
某一时刻,它像是听到了风中传来的讯息。
咒灵低吼地转过头,远远望向了东京的方向。
那只苍蓝色的核心眼瞳,久久地注视着上空逐渐消弭的结界,突然瞳孔一睁,朝着东京的方向疾速冲去!
沿途成片的森林倒塌,大地发出了痛苦的哀鸣。
特级中的特级,流砂咒灵「Satoru」,重获新生。
在此,再次降临。
作者有话说:
已知线索:
虽然没有明说
但咒回组
都隐约猜到了一部分
咒灵「Satoru」
带着它的经验值来了
如果东京有意识的话
这会儿
巴不得连夜跑路
横滨(搭肩):“别怕,老弟,就当成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