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孩子拥有璀璨不灭的灵魂,令我无法移开视线◎

  世人总说, 母亲有种神奇的天赋——

  即使没有见面,不曾说过话,但当孩子站在她们面前时, 依然会有种近乎直觉的感应

  人们将其称之为,血脉

  ****

  ——“是啊, 那个孩子卷入战争, 不幸夭折了。”

  深沉的世族宅邸内, 作为主家的柏村福, 唇边噙着得体端庄的笑容,对每个来访的宾客如是说道。

  “嘛!怎么会?!真是太让人遗憾了,柏村夫人, 请务必节哀……”

  于是,听到这句话的夫人们如愿以偿地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将早已准备好的安慰说辞脱口而出。

  语气宽慰不失真诚, 同时还夹杂着一些恰到好处的惊讶。

  哪怕私底下,这群擅长交际的夫人们早已从各式各样的渠道听闻到了风声。

  这样的对话和场合, 在失去那个孩子的头半年里,柏村福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时间一长,连柏村福自己都快相信了这样的说辞。

  然而每到深夜时分,睡在儿童房的柏村福都能听到有一个微弱的声音, 在心底响起。

  【不是的……她的孩子只是不见了,他还活着——】

  【一定还活着, 就在她找不到的地方。】

  但是,女人却无法将这句话告诉任何一个人。

  不能说。

  不被允许说。

  来自军方高层的力量命令他们闭嘴保持沉默,甚至要求他们撤回寻找的人手, 让这件事就此收尾。

  直到现在, 柏村福都记得, 她躲在会客书房的暗隔内听到的内容。

  ——【“柏村君,我提醒过你,令公子的意外确实让人惋惜,但也差不多该适可而止收手了。你的个人行为让长官很不开心,我等不想再收到任何针对军团忠诚的质询。”】

  军方高层代表的声音,在室内冷硬地响起,如同倨傲的法槌,轻描淡写地敲碎了柏村夫妇的希望。

  与其说是‘谈话’,倒不如说,这是一场单方面对‘父母’的绞杀。

  【“……很抱歉,长官,恕我无法认同。”】

  一室可怕的沉默中,跪坐在榻榻米上的柏村谦助,缓缓开口说道。

  纵使低垂着头,青年也挺直了背脊,一字一句坚定地驳回了军方代表的命令。

  【“那是我的孩子,不是物品,也不是可以任意损耗的器材!”】

  【“他才七岁,刚学会第一首法国诗歌,就在不久以前,还为我与妻子拿回了国文年级第一的奖状!他守护我的尊严,勇敢地与高年级的学生挥拳战斗——”】

  柏村谦助越说越激动。

  及至后来,男人直接抬起了头,双目死死地盯着不善的来客,

  【“那是我的儿子,长官。他不是器材,是活生生的人,是我引以为豪的儿子!”】

  最后这句话,几乎是带着一个父亲的血泪,破口喊出。

  而此时,身处暗室的柏村福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生怕泄露出一点声音,但掌下的脸孔早已泣不成声。

  对面的军方代表没有说话,但从他愈加黑沉的脸色能看出,他并没有任何动摇的意向,反而对下属不识时务地驳斥感到相当不快。

  柏村谦助没有理会迎头而来的压力。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竭力压下心中汹涌的情感,而后睁开眼,冷静地说道,

  【“我不会放弃的——”】

  【“失踪也好、被拐卖也好,不管你们的文书上如何记录,即使拼上全部,我都会找回自己的孩子,哪怕我们鱼死网破,把消息告知外国媒体。”】

  随着男人的话音落地,会客室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似乎连空气都凝滞了。

  军方高层代表没有说话,他的眼神阴沉。

  在居高临下地注视了柏村谦助数秒后,高层冷硬的脸色忽然一松,露出了一个令人不安的和蔼笑容。

  【“倒也不必如此视死如归,柏村君,凡是都有回旋的余地。”】

  高层代表微笑地看着柏村谦助,像是临时想起般,放慢了语调缓缓说道,

  【“说来,我记得尊夫人似乎出身世族,想必一定是位蕙质兰心的妻子吧?我们下属分部的几个臭小子,可是对夫人慕名已久,一直期待哪一天能与尊夫人月下相会呢。”】

  【“你说什么?!”】

  柏村谦助的瞳孔一缩,如同被激怒的雄狮,一把攥紧了高层代表的衣领。

  服役于军队的精英何其可怕。

  当他站起来时,高大的体魄仿佛不可战胜的山岳。

  瘦弱的高层代表几乎是整个人被拎着衣领提了起来,两脚微微偏离地面,连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都歪在一旁,狼狈地挂在一边耳朵上。

  面对如此紧迫的生命威胁,军方高层代表不仅毫无惧色,反而乐呵呵地拍了拍男人鼓囊的拳头,

  【“不用这么紧张,柏村君,刚才的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已,你与尊夫人伉俪情深,未来还会有很多可爱又出色的孩子,更何况——”】

  军方代表说到这艰难地喘了口气,不顾勒紧的领口,顶着因为缺氧而泛青的脸色继续开口,

  【“两位家大业大,也不想连累兄弟旁族吧?”】

  高层代表的话仿佛一根稻草,轻飘飘地落下,却成功地压在了柏村谦助的致命点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最后,男人还是松开了手中的领口。

  他在军方高层的咳嗽声中慢慢垮下了笔直的腰背,自那天后,再也没有挺直过。

  ……

  …………

  柏村福知道丈夫内心的折磨,她没有再催促询问搜寻的进度,沉默地接受了‘事实’。

  在那之后不久,柏村谦助就辞去了军队里的职务,妻子柏村福也与族人切断了关系,夫妻两人搬离了旧宅,去往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开了间普通的诊所。

  直到更远的一段时间后,柏村谦助在当地的名望越来越高,开始兼任町议员,即将往更高的位置而去。

  柏村福拥有了一个不亚于任何政客的关系网络。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夫人外交’总能达到意外的效果。

  他们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寻找孩子的线索。

  军方是阻碍的话,那么与之对立的政界呢?

  夫妻二人很清楚希望渺茫,但总要试试的,总要……试一试才甘心。

  两人就这样努力着,尽力远离过往的世族兄弟。

  唯独某个特定的日子,他们人才会相携着回到旧址,坐在附近的树下,静静地望着通往小学的路口,像是怀念,又像是期待奇迹发生。

  ……

  …………

  ——然后奇迹,似乎真的发生了。

  世人总说,母亲有种神奇的天赋——

  即使没有见面,不曾说过话,但当孩子站在她们面前时,依然会有近乎直觉的感应

  从在温泉旅馆的残骸里醒来,意外看到那名赭发蓝眼的少年起,柏村福加速的心跳就没有停下过。

  她努力维持着平日的仪态,给查看伤员的丈夫担任助手,但心中一直有个微小的声音,在不断地提醒她,催促着她去做点什么。

  【不快一点的话,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这样心神不宁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救援和警车赶到现场。

  柏村福尝试在人群中寻找赭发少年和另一位金发少女的身影,却被一个叫做降谷零的警校生告知,他们早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走了?”

  柏村福喃喃自语,脑袋一瞬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办到的,只知道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坐在了其中一辆警车内,踩着油门朝着熟悉的深山方向直直冲了出去!

  “……怎么回事?!欸?夫人——夫人!那是我们的警车!”

  被抢走车的警员们一脸懵逼。

  连汇报情况的警校五人组也瞪大了眼睛,一副刷新了世界观的表情。

  ……这年头,医生的妻子,都这么厉害了吗?

  不仅能徒手撂倒两个成年男人,还能在众目睽睽下,抢走警车?!

  降谷零一行人的惊讶还没持续多久,很快,新一轮的骚动再次传来。

  这次,改成了温和尔雅的柏村医生,撂倒了另外三个警察。

  继妻子之后,他也抢了一部警车,紧紧咬着前一辆的方向,脚踩油门冲了出去!

  不过柏村谦助好一点,他至少在临走前,和周围的警察喊了一声,

  “警车借一下!!等追到了家妻,必定原样归还诸位!”

  被扔在现场的警察:“……”

  甚至没跟上男人脚步的警校五人组:“……”

  这年头的医生都怎么回事?!

  没听说还能这么硬核借警车的啊!

  ****

  【快一点!再快一点!】

  警车上,柏村福咬紧了牙关,再次提速,直接把油门踩到了底!

  她说不清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但心中的预感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

  或许是神谕,又或者是某种奇迹般的直觉。

  有个声音在告诉柏村福,她的孩子,就在那座深山里,就在她过去每个月,都定时去祭拜的地方!

  熟悉的风景随着加快的步伐飞速向后退,柏村福没有理会身后焦急的丈夫,一刻也不敢停歇地朝着神龛的位置冲去。

  血液仿佛要烧起来般在血管中奔流,体力与潜能在这一刻被发挥到极致。

  远远的,当那个眼熟的金发少女的背影映入视线时,柏村福的脚步猛地一顿,差点因为腿软而跌坐在地上。

  【——太好了,赶上了。】

  黑发蓝瞳的女人望着与同伴交谈的菲莉,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如释重负的微笑。

  但很快,柏村福又收起了笑容,眼底流露出忐忑和踌躇。

  【希望……不会被当成是失礼的怪阿姨。】

  柏村福下意识整理了下衣服和头发,深吸了口气,朝着菲莉所在的草丛走去。

  ****

  此刻,格兰巴哈玛尔的前圣女,菲莉·布拉德斯通阁下再次遇到了此生最大的难题。

  ——关于她好像不小心弄哭了重要伙伴的母亲,却不知道该怎么哄人这件事。

  糟、糟糕了,所以现在要怎么办?

  请问她现在学隔壁的种花家,‘彩衣娱亲’有效果吗?

  菲莉手足无措地看着安静掉泪的柏村福,眼神逐渐绝望。

  柏村福知道自己此刻太过失礼。

  看眼前的这个金发少女,恨不得挖个洞,一路钻到地心的表情就知道。

  但或许是因为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的关系,又或者是多年的夙愿终于迎来了奇迹,女人无法控制自己。

  眼泪就好像有自己的意识般,不断从眼眶里往外掉,止也止不住。

  “抱歉,是我太、太失礼了……”

  她到底在做什么啊!竟然在一个孩子面前哭成这样?!

  柏村福窘迫地抬起和服袖摆,挡在了眼睛上,试图止住眼泪,内心羞耻得几乎要抬不起头。

  就在这时,女人听到了一个清凌的嗓音响起,如同叮咚的泉水,被风传入她的耳中——

  “我第一次遇见中的时候,应该给他添了不小的麻烦。”

  ……什么?

  女人一怔,像是明白菲莉为什么会突然提及自己的过去。

  但很快,她安静了下来。

  金发少女的叙述还在继续。

  “——像是因为太饿把他的头发当成了咸蛋黄、明明是大胃王免单的店铺,却因为不小心吃光了店主的所有大米,最后反而掏空了中的钱包。”

  “想着赠送人鱼宝石戒指抵债,结果去了当铺才发现,戒指在这里只值50日元……”

  “尽是这样让人恼火的事情,换成其他人,大概早就把我骂一顿,转就走了吧。”

  金发少女说到这,自己反而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的声音太过温柔,说起的故事又太过离奇不可思议,以至于柏村福忘记了羞耻,愣愣地从和服袖子了抬起了头,看向身侧的少女。

  “……然后呢?”女人轻声问道。

  “然后啊——”

  菲莉仰头像是回忆般思索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然后中没有离开,他很认真地教了我很多常识,明明只是初见面的陌生人,但会很热心地帮助我一起完成委托人任务。”

  “啊,顺便一提,现在我们已经是超要好的同伴了哦,在横滨开了一家叫做‘无忧屋’店,刚刚还解决了一桩大事件,赚到了九位数的委托金哦!”

  金发少女骄傲地挺起胸,一脸自豪地说出了在寻常父母听来相当不得了的话。

  九、九位数,那是多少……?

  专注倾听地柏村福,思绪不自觉地漂移了一瞬。

  此时,她已经停止了哭泣,唯独眼角还残留着泪水的痕迹。

  草丛摩擦的细碎声响起,一块手帕伸来,柔软的布料轻轻地按在了女人的眼角,帮她抿干了泪水。

  柏村福一愣,抬眼间对上了菲莉灿烂如阳光的笑容。

  金发少女注视着中原中也的母亲,如同承诺般真诚地说道,

  “……所以,不要哭泣夫人,您的孩子拥有璀璨不灭的灵魂。是即使身处困境,满身泥泞,也能挺直脊梁,堂堂正正地往前走,为弱者撑出一片天空的‘王’哦。”

  “他令我无法移开视线,是当之无愧的太阳。”

  “你——”

  柏村福呆呆地看着菲莉,少女说起友人时蜂蜜色的金瞳盈动着微光。

  她的唇角喜悦地扬起,每一丝弧度都溢满了笑意,带着连本人都未曾察觉到的温柔。

  是吗?原来这个少女……

  一瞬间,柏村福忽然毫无预兆地笑了起来。

  她猛地伸出手,连同手帕一起握住了菲莉的双手,眼神热情,还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过分亲切。

  “孩子,可以告诉伯母你的名字吗?”

  “咦?”

  对方的情绪转折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好歹终于哄好了小伙伴的母亲,菲莉眨巴了下眼睛,老实报出了自己的姓名,

  “伯母你好,我、呃,我叫菲莉·布拉德斯通。”

  “原来是菲莉酱啊。”

  “嗯,很好,很好。”

  柏村福不住点着头,她盯着金发少女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一把将人抱进怀里。

  女人抚摸着菲莉的毛茸茸的脑袋,笑容满面,也不知道满意什么。

  菲莉:“?”

  唔,虽然漂亮伯母香香软软的环抱很舒服没错啦,但这种——

  仿佛自己忽然变成了田地里的大西瓜,眼前温婉的夫人成了果农,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即将丰收的朴实和喜悦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菲莉店长,陷入沉思。

  怎么办,中原妈妈摸她脑袋的动作,好像果农在摸西瓜啊。

  有点慌。

  与此同时,另一边

  相比起某个金发少女和中原妈妈的气氛和谐,亲密贴贴,中原中也这边,就显得没那么顺利了。

  嗯,甚至还有点沉重。

  作者有话说:

  中原妈妈:

  菲莉(头皮一紧):中原妈妈摸她头的样子,好像在摸西瓜啊

  ——————

  已知线索:

  不愧是最强的

  天然?菲莉?店长

  轻松拿下中原妈妈

  就是菲莉表示

  她有点慌

  伯母自己的眼神

  好奇怪诶

  PS.

  菲莉的那番话很像情话对吗?

  但翻译过来就是——

  “夫人,你家孩子超棒!可靠又十项全能,最佳小伙伴打工人!”

  中也(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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