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霍离雪怔楞了, 着实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回复她，脸颊逐渐染上些绯色。
按照她的猜想，夏璟应该红着个脸嗯一声, 毕竟年轻人脸皮要薄些嘛, 而不是说什么我不会让你疼。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极其认真地说这种话，让霍离雪一时没反应过来，端起桌上的杯子，垂眸喝了一口温水。
感觉怪怪的。
夏璟难得见她这幅模样，乐了一下：“霍老师害羞了？”
“咳咳咳，”霍离雪咳了几声, 放下杯子, 瞪了她一眼, 之前让她叫老师她不叫，这会儿叫什么老师！
绝对是故意的。
腿一伸，脚尖虚虚落在对方的小腿上, 给了她一脚。
夏璟嘶了一声。
“赶紧吃你的早饭，”霍离雪收回脚，给了她一眼, 好似在说, 你敢在调侃一句, 我可就不只是踢一脚了。
只许州官放火, 不许百姓点灯, 平时她戏谑调侃夏璟的次数多得很, 但夏璟一调侃她，她就不许, 有点强势和小脾气。
夏璟不仅不恼，低头喝粥，嘴角微微扬了扬，霍离雪那一脚也不重，有些痒，嗯，还挺舒服的。
其实她不介意再来一脚。
若是其他事情，她能讨嫌地多提几次，故意引得对方多踢她几次，但方才的话题和昨晚有关，自觉告诉她，她不能多提。
霍离雪能主动提，但她不能，若那是一件对对方而言算不上美好的事情，她提了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
霍离雪已经放下碗筷，坐得不是很端正，双手环胸看着对面安安静静喝粥的夏璟。
恍惚间想起了很多年前，她第一次进这种餐厅时，神色看起来无异，淡定自如，但只有那时的她知道，心里其实是紧张慌乱的，不知道该如何点餐，跟着前面的顾客学，担忧店员问她一些她回答不上的问题，吃个饭种种的顾虑与担忧是长期的生活贫困带给她的。
夏璟不一样，即使夏婉的离开给她的生活条件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不知柴米油盐贵到生活处处需要精打细算，处处节俭，她身上的那份从容与松弛依旧在她骨子里，在她眼中，在这里吃一顿早饭和街边吃一碗面条是一样的。
从小养出来的性格，可能是大部分人一辈子不会有的。闲逐复
也难怪夏璟那么讨女孩子喜欢，她们相逢后，为数不多的相处中，霍离雪都碰见三四次了，更别说她没看见的。
这份讨喜不是出于嘴甜，夏璟嘴不怎么甜，也不仅仅是源于夏璟的长相，更多是她给人的感觉和性格，虽然长着一张较为清冷的脸，但待人热情真挚，像不会熄灭的火光。
比如方才，她让她记住药膏的使用细节时，她会真诚地告诉她不会让她疼。
与其给她人抹药，不如让她不受伤。
霍离雪也相信她不只是说说，是她真的会做到，霍离雪感受过，第一次只是亲吻，即使唇色在她身上沉沦往返，即使她都能感受到她的急切，但落在她身上的力道依旧轻微，至于为肌肤上为何会起明显的痕迹，是霍离雪体质的原因，和夏璟无关。
再有便是昨晚，对方操纵着小物件进入时，也是轻柔，既让她解脱，又没让她感受到疼痛。
想到此处，霍离雪唉了一声，不似烦闷的叹息，带着一点点尾音轻轻上扬。
夏璟抬眸看着她：“怎么了？
霍离雪手掌支着下巴，漫不经心笑道：“你很讨人喜欢，讨女孩子喜欢。”
夏璟怔楞几秒，看着她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垂头吃早点。
霍离雪：？？？
怎么这个反应，她是在夸她吧，好像没有骂人啊。
“嗯？”霍离雪伸腿在她脚尖上踢了一下，“你怎么了？”
夏璟放下勺子，她平静而小声地说：“我没那么讨人喜欢。”
“啊？”霍离雪惊了一下，“谁不喜欢你？”
夏璟抿了抿唇，看着她：“我喜欢的人可能不会喜欢我。”
喜欢的人不喜欢她，霍离雪一愣，静了片刻，想到了夏璟的前女友曲筱宜，正欲安慰或者开导她时，夏璟起身，正常道：“我吃好了，要走了吗？”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霍离雪点头：“那走吧，你回公司还是回家？”
“回家。”
“正好顺路，我也得去学校了上班了。”
一同去了停车场，夏璟坐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后，霍离雪发动了车子离开。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高悬空中，霍离雪那边的车窗是开着的，金灿灿的光从窗外撒落进来。
路上要经过一个时间很长的红灯，霍离稳当地停了车等着，车头看向窗外的接近，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随性地搭在车窗上。
冬日的阳光难得，暖洋洋中有带了一丝寒冷，照射在霍离雪发梢上的光影随风晃动，轻轻柔柔擦着她细腻的脖颈，慢慢浮动着。
她很安静，等待期间一直侧头望着窗外，不是具体看某一样景，而是看她能接纳的所有。
夏璟也往她那边看过去，目光随着她头发上的光而轻轻晃动，此刻的安宁有些奇妙，不是提前约好，但也不觉得尴尬，目光最后落在霍离雪的侧脸上，光洁，精致，细腻，白皙，毫无瑕疵。
如此完美，好似风一吹，会随着金粒子散去的幻影。
这时的霍离雪太过于平静，平静到让夏璟的心莫名有些慌乱，她张了张口：“霍离雪……”
霍离雪没回头，嗯了一声，也没主动问她什么事。
夏璟顿了顿，说：“红灯还有二十秒。”
她看见霍离雪轻点了点下巴，没出声，算是回应她了。
此刻的状态又是夏璟见着的另外一个模样，无比平静，不同意对待她时的戏谑，对待别人时温婉得体，是种什么感觉，像昨晚她推开门时看见的场景。
那会儿的霍离雪是处于轰鸣的起伏中，这会儿的霍离雪是处于起伏的缄默中，像一根绳索的两端，明明是两个极端，呈现状态完全不同，但莫名的有种相识的感觉。
夏璟深呼一口气，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
难得的晴天，街道上人来人往，有牵着手的小情侣，有欢声笑意一片的友人，也有温馨的一家三口，隔着一定距离，听不清她们的对话声，但像是看了一场关于人生百态的喜剧。
夏璟又将目光移到霍离雪脸上，不禁想，看剧之人在想什么，她能快乐吗？
霍离雪的神情是平静的，在红灯还剩三秒时回头，和夏璟对视一眼，忽然笑了一声问：“目不转睛看着我？”
夏璟回神：“嗯……”
霍离雪踩油门，笑声随着车速一起往前，又变成了夏璟熟悉的她，方才的画面仿佛是幻觉，真的随着金粒子消失在风中了。
到了巷子口，夏璟下车：“我走了。”
“哎，”霍离雪叫住她，对她勾了勾手，“过来。”
夏璟倒回去，想了两秒，主动弯下腰和她平视着。
真乖，上次教了一次就记住了，霍离雪乐得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伸手给她拢了拢耳发。
手指修长，略微带着冰凉，在夏璟下巴出挠了挠，不像在逗人，而是在逗猫。
但下一秒，她将食指尖按在了夏璟微微滚动的喉骨那里，用了点力往下一压。
夏璟有些紧张地滚了滚喉咙。
霍离雪偏头笑了，说：“你太瘦了。”
夏璟：“嗯？”
太瘦的人，喉骨才能在吞咽时，或者颈部紧绷时凸起来，看着很明显。
“晚上想我来吗？”霍离雪收回手，看了看指尖。
夏璟问她：“你要加班吗？”
霍离雪笑：“你想我加班吗？”
加不加班不是工作任务决定的吗，还能让她来决定吗，夏璟一直觉得霍离雪太累了，业界劳模工作狂，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她能好好休息，不加班，正欲开口。
霍离雪用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说：“来你这里就得加班，不来就休息。”
瞬间，夏璟耳根子一红，懂她的意思。
霍离雪满意了，开心笑了几声，对她道：“记得来接我。”
开车离开，车影消失，夏璟红着脸，踩着巷子的石板路回家，一步一步，不知越来越轻快，到家门口拿钥匙开门时，忽然笑出声。
方才霍离雪是故意的，在报吃早餐时的脸红之仇。
幼稚。
夏璟再笑一声。
*
进了家门，夏璟想起一件事，她昨晚开出去的电动车还在商场的停车场里，重新出门，坐公交车过去将其开回来停在院子里。
来来回回折腾，已经到了中午，夏璟简单给自己做了碗蛋炒饭吃了，给霍离雪租的那间房换上新的带绒床单和被子，将屋里打扫了一遍，没有一丝灰尘。
坐回沙发上休息，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一一声，心理咨询室的王助理发的消息。
王助理：【朋友在吗，我问了赵医生了，我们咨询室的设计者是她朋友的女儿，不过赵医生说对方不愿意透露名字，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
既然对方不愿意，夏璟也只能随缘了：【谢谢你帮忙】
王助理：【小事啦，我也没做什么，上次我给你说的，谁要是有心理咨询的需要，你让对方来找找我呗，我积累积累经验】
夏璟不知怎么地想到了昨晚霍离雪的状态，直接告诉她是有问题的，但她又不能完全相信她的自觉，要不要把情况说出来问问王助理。
犹豫片刻，还是作罢，她不能未经允许就尚自说霍离雪的事情。
没再多聊，将手机放在一旁，夏璟拿出电脑开始办公，即使没回公司，她在家里也能工作。
直到天色阴沉下来，夏璟才抬头，关上电脑放在一旁，伸了伸懒腰，起身看向窗外。
天黑了。
夏璟一愣，立马站起来，霍离雪是不是已经下班了？！
拿起电话给霍离雪发消息：【下班了吗？】
霍离雪秒回：【下了】
【我马上来理工大】夏璟换鞋，关灯锁门走了出去。
霍离雪回她：【你别急，慢慢来，我等着你】
夏璟：【没急，我慢慢走着来】
回完消息，她将手机放进衣包里，在巷子里跑了起来，穿着厚厚的棉服，不太能施展开，好在她个子，长手长脚，跑起来像一阵儿风。
跑过巷子里一家家店铺，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许多店铺都关门了，没关门的老板都认识她，见她跑的那么快，转头就对自家孩子道：“你看看人家小夏，大冬天的都灵活得像兔子一样，跑的那么快，你们别说运动了，坐在沙发上像生根了一样，都不肯走两步，还想不想长高了，想长高就得多运动。”
夏璟跑得很快，没听见那些人说什么，跑出了巷子，额头上冒了些汗，接着跑上大路，略过行人，略过停在路边的车辆，目标是理工大。
等等，路边停着的车辆好像不能完全略过，夏璟一个猛刹车，大口呼吸着，转头看过去。
隔了七八米，和从车窗里探出小脑袋的霍离雪对视着。
显而易见，霍离雪看见了全过程，并且在她经过时没有叫她，以及，她手中举着的手机正在录像。
夏璟：……
又想跑了。
包里的手机响了，是霍离雪打来的：“还不过来？”
夏璟抿了抿唇，像有什么东西拉着她的脚似的，这几步迈得艰难。
霍离雪下车，双手环胸，靠着车门等她，甚至主动走过来迎她。
霍离雪笑：“这就是慢慢走啊，瞧瞧，额头上都有汗了，一定不是累的，而是天气太冷冻出来的吧，天太坏了。”
夏璟无奈地看着她。
“好了好了， ”霍离雪拿出纸巾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笑话你了。”
夏璟：“你把视频删了。”
霍离雪摇头：“这个不行。”
不删就不删，夏璟也懒得争，问她：“你什么时到巷口的？”
“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到了。”霍离雪说。
那会儿夏璟还没出门，在家里。
夏璟：“怎么不告诉我？”
“这个嘛，”两人一同走着，路过面馆，霍离雪忽然说，“ 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有。”
“我也没有。”
就这样，她们坐下，点了两碗牛肉面，老板也熟悉霍离雪的口味了，不加香菜少放辣，热腾腾一碗面下肚，浑身暖和起来。
刚走回院子，夏璟把门锁上，转头，霍离雪就在她身后等她。
夏璟问她：“怎么不进屋，外面这么冷。”
霍离雪说：“现在走也一样。”
走过院子，夏璟半弯着腰换鞋时，霍离雪是站着的，指尖在她背脊上戳了戳：“在车上等你来接我咯。”
她松手，换鞋进了屋子。
夏璟背脊骨一阵酥麻，耳朵也有些痒，跟着她进去。
霍离雪坐在沙发上，看了眼一旁的电脑：“你下午在工作？”
夏璟嗯了一声。
“处理完了吗？”
“差不多了。”
“现在要加班吗？”霍离雪问她，在她的观念里，差不多就是没处理完，所以才问问夏璟。
夏璟一愣，以为她说的是另一个加班，上午对方提的那个加班，脸颊微微泛红，抿了抿唇道：“现在天才黑，八点都没到，会不会太早了？”
霍离雪垂着头，在回微信消息：“早点开始，早点结束不好吗？”
“那……”夏璟问她，“我去洗个手。”
霍离雪依旧在回消息，随口道：“嗯，你去。”
不过加个班，用电脑之前还要洗手，这习惯不常见，对工作那么虔诚吗。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两分钟后，夏璟出来，站在她跟前：“在这？”
霍离雪抬眸看了她一眼，又重新把视线落在手机上：“在这也可以，你不介意就行，你平时喜欢在哪就在哪呗。”
前两次都是在卧室，这次还是在卧室比较好，客厅一时还不太能接受。
夏璟说：“卧室吧。”
霍离雪嗯了一声，还在回消息。
夏璟见她一直不动，就站在旁边静静等她，掌心热热的。
几分钟后，霍离雪处理好事情了，把手机放在一旁，抬眸就见着人还站在旁边，困惑：“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开始？”
夏璟见她坐在沙发上不动，又让她开始，忖度几秒，弯腰伸手，直接将霍离雪抱了起来，往卧室的方向走。
突然腾空，霍离雪一惊，双手下意识揽着她的脖子：？？！！
干…干啥呢…
工作压力大了，要睡她？
夏璟耳根子全红了，左脚踢开虚掩着的房门，卧室里没开灯，隐隐有月光照入，进去后，用脚一带，砰的一声响将卧室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