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不止一次出现霍离雪的名字。
评论区都在猜测这位老师是谁, 霍离雪的名气比较大，很多学生都知道她，把她的名字爆出来, 回评的人直接多了起来, 分成赞成和反对两派，直接怼了起来。
-霍离雪霍教授？博主有没有搞错，张着嘴巴乱来，隔着网络什么都敢编是吧，霍教授的性格谁不知道，那么优雅的人，你说她把学生逼得跳楼了？你怎么不说你家母猪能上树了！
-我不是理工大，但我也跑去蹭过霍老师的大课, 人家不仅博学, 还很温柔, 负责认真，是很好的老师，博主可不要乱说话, 评论区的人也不要乱猜测，造谣真靠一张嘴
-同意，霍老师不仅师德好性格好, 人也很好, 之前我也是去蹭课, 后排有个学生发烧晕倒了, 霍老师处理得也很及时, 事后还是关注那个学生的病情, 而且还把那节课的重点发给了那学生
-呵呵呵，楼上的人自己也说了, 你们只是去蹭的大课，她带她研究生的情况你们清楚吗，你们知道她私下是什么样子吗，那么大人了，别太单纯，被人骗了还替数钱
-大家可能不知道，霍教授对待学术真的很严格，而且她带的那些学生，一个比一个卷，忙得不行，谁又知道这是不是霍教授逼的，拿这些学生当牛马使用
-就是这个理，我也听说有些教授看起来很好，其实私底下就压榨自己的学生，然后给一点点钱，一个人当五个人用
-三十岁的教授，又长得好看，谁知道是靠什么评上的，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能做老师啊
-楼上性别是男对不对，大家都在好好的说师德上的问题，你在说什么鬼东西，自己不行，肮脏龌龊，别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不行，不会说话请滚回娘胎重造，你娘要知道你是这幅德性，得立马把你这坨脏东西解决掉，不给你做人的机会
你一句我一句，乱七八糟骂了起来。
文章并没有明确的指名道姓是谁，也没有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十分模棱两可，唯一能看出的信息就是受害人一定是学生。
夏璟深呼一口气，将手机界面换到拨号界面，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问问霍离雪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文章里说的人真的是霍离雪……
霍离雪一般不愿意和她说实情，大概也是戏谑地对她说，夏璟同学在关心我啊，没什么事，小事情，我能解决，小孩就是容易一惊一乍。
就像当初她发现霍离雪发烧那日，明明已经烫到不行了，还笑着对自己说，小感冒别担心，她不是小孩抵抗力强。
大概知道问不出什么结果，夏璟忖度片刻，给曲筱宜到了电话，虽然曲筱宜不在霍离雪那个学院的，但消息很灵通，大概知道怎么回事。
几秒后，电话通了。
夏璟问：“你现在在忙吗，我问你点事。”
“不忙，你出差回来了？”曲筱宜说，“想问我啥呀，你快问，我正好也有事要说，真是气死我了，没王法没天理。”
夏璟：“刚刚刷到一篇文章，上面说理工大有老师因为太严格而导致学生跳楼，评论区有人提到了霍离雪，我……”
曲筱宜激动地打断：“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事，真是太气人了，那个疯婆子居然要霍老师给她道歉，我呸，我去她大爷的。”
“真和霍离雪有关？”
“和霍老师一点关系没有，她就是走在路上被狗咬了一口。”
“你别激动，慢点说。”
曲筱宜端起杯子，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开始讲事情的来龙去脉：“出事的学生叫王启，不是霍老师带的学生，霍老师根本没见过她，王启是另一个课题组的，但他跳楼也和他课题组的导师没关系，是她妈那个疯婆子的错。”
王启是他们村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村里第一个研究生，他妈一直拿她当个宝，怕王启在大城市吃亏，事事都要管着王启。
这么多年的控制下，王启在他妈面前是懦弱的，不怎么说反对的话，但他毕竟是接受了高等教育的人，又有着向往自由的灵魂，常年处于想反抗但又不敢的状态，上半年在他兼职的机构谈了个女朋友，前不久不知道他妈怎么发现了，直接闹到女方家里去了，好好的恋情就这样被搅黄了。
然后这疯婆子最近在给她儿子说亲事了，看上的好像是同村的一个女人，前两天突然叫王启回去就是为了这事，以死相逼，又疯又闹让王启先把婚定了，去把证件领了，给家里生个孙子，王启好好上学，孩子家里会养会照顾。
王启受不了，精神受了刺激，就跳从三楼跳下去了，好在楼层不是特别高，人没摔出大问题。
疯婆子肯定不会觉得是她儿子的问题，认为他儿子在学校被老师同学欺负了，就闹到学校来了。
正好霍离雪去看邱园园，就遇见这疯婆子了。
夏璟认真听完，发问：“霍离雪不是和这事没关系吗？”
“对呀，根本没关系，所以我才说这老巫婆是疯婆子。”曲筱宜没好气地说。
王启不是在学校出的事，也不是因为学校或者学业的原因跳的楼，校方将这事查得清清楚楚，但这疯婆子太疯了，在学校门口又哭又闹，把一家人带来门口躺着，家里亲戚多，甚至还扬言她能把所有亲戚，甚至是所有村里人叫来躺校门口闹。
无赖太可怕了。
有些无良媒体可能会为了流量，乱报道，把错误全推给理工大。
校方处理得及时，曲筱宜人脉没那么广，不知道具体是谈了什么，这疯婆子才没闹了。
曲筱宜：“但是谈妥之后这疯婆子后来居然要霍教授给她道歉，不然她又要闹！”
夏璟顿了一秒：“她……道歉了吗？”
曲筱宜深呼吸：“道了。”
理工大好像最近在评什么奖，不能风评不好，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在大家都知道霍离雪没有错的情况下，校方也委婉建议霍离雪，不是代表霍离雪个人道歉，而是代表学校这一份道歉。
夏璟紧了紧手，抬头看着灯泡周围的黄晕，霍离雪道歉是什么样的？
“霍离雪还好吗？”
“没什么，霍教授根本没把这种人这种事放在眼里，该做什么做什么，太酷了，不愧是我女神，是我们看不惯这疯婆子和校方，一群垃圾，不过昨天霍老师发烧请假了，我们都以为她会休息几天，今天就跑来上课了，现在还在实验室加班。”
“她还在实验室？”
“嗯，我刚才去接唐沁的时候看见的，我现在在外面排队等火锅，马上到外面了，我得挂电话了。”
没再多聊，电话挂断后，夏璟在客厅静静坐了会儿，又点手机正要找方才那篇文章，显示已经被删了，仿佛半小时看见的东西是她的错觉。
夏璟呼出口气，换衣服出门。
*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霍离雪在食堂吃完饭，像是算准她的时间一样，刚回到宿舍，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霍离雪坐在椅子上看了眼屏幕，挂断，对方再打，她又挂断，反复了几次对方依旧没有放弃，她轻叹一口气，正准备接通时，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霍离雪楞了一下，直接把手机丢在沙发上，也没拿充电器充电，从箱子里拿出体温枪量了下温度，还有点低烧，但已经不严重了。
昨天头昏脑涨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只是还有点发热，烧了热水，将药吃了，躺在床上休息了半小时，出门时加了一件厚衣服，直接去了做实验的教室，准备把昨天请假浪费的时间补上。
她做事认真，一旦投入，再次抬头时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隔壁教室的人陆续走了，只剩下她这间还开着。
时而的咳嗽声响起，嗓子有些不舒服。
“咳咳咳。”霍离雪抬头，端起杯子喝了几口热水，休息片刻，又将头低下。
虽然做事投入，但也没到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的地步，地上的人影在靠近，霍离雪抬头看过去。
黎青眨了眨眼：“霍老师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还以为是谁忘了关教室的灯了，特意来看看。”
“还剩最后一些，做完了就走，你也刚下班？”
“嗯，今晚有一节晚课，”黎青又问，“感冒好点没有？”
霍离雪：“差不多了，再养两天就没事了。”
黎青想了想，又道：“周六你有空吗，我约上几个朋友，一起去附近新开的度假村玩玩，听去过的人说，修得挺有特色的。”
霍离雪颤了颤眼睫，笑了一下：“黎老师，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心里没事，身体也什么事了。”
“没事就好，”黎青叹口气，“其实如果你真觉得不舒服，也很正常，换做是我，如果我什么错事都没有做，莫名其妙让我道歉，挺难咽下这个气，不过学校也为难，又不能一点不配合闹翻，挺难做的。”
霍离雪自然道：“我知道我没错，大家都知道我没错，这就行了，形式上的道个歉而已，没人会放在心上。”
“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你这份心态，”黎青感慨，“我记得前几年，我当时都上班了，我妈朋友家的小儿子来我家玩，把酱油瓶子打翻了弄得满地都是，也没别人看见，后来我妈和她朋友一起回来，他妈问他是不是他弄的，这小孩居然哭着说是我弄的，我妈为了哄这个孩子，居然附和着说是我撒的，把我气得几天没回家，想着就来气，不说了，你等会儿回宿舍还是回家？”
霍离雪：“等会儿看情况。”
“我等你一起走。”
“不用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见她说不用，黎青也没强求，走出教室：“我先走了，你别待太晚，注意身体。”
她走后霍离雪确实没待多久，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就把器材收拾好，关灯锁门出去了。
走到楼下就感受到热闹，大学校园里最不缺的就是青春活力的年轻人，理工大的宿舍没有门禁时间，校道上会有许多人，这不是件意外的事情。
但霍离雪没想到她会在楼下出口处侧边的树下看见夏璟。
霍离雪走过去，站在她跟前看了看她。
夏璟愣了楞，没想好要说什么。
见她没说话，霍离雪转身离开，踏着高跟鞋走上校道。
“霍离雪。”
夏璟跟上她的脚步，叫了声她，声音不大，但霍离雪能听见。
只是霍离雪依旧没应她，继续往前走，仿佛当她不存在。
校道上的学生是不是和她打招呼：“霍老师晚上好。”
“霍教授好。”
霍离雪皆笑着一一回应。
和她保持不远不近距离，但又让人看不出她是在跟着霍离雪的夏璟抿了抿唇，逐渐走到人比较少的停车处。
霍离雪拿出车钥匙解锁，欲上车。
“霍离雪。”夏璟又叫了声她。
霍离雪还是没理她，开车门进去，又把车门关上，车窗摇下一半，大有下一秒就要开车离开的趋势。
“霍老师。”
夏璟小声叫了声自己从不愿意叫出口的称呼，果然，下一秒她看见霍老师的嘴角勾了勾，单手扶在车窗上，看向她，红唇轻启：“上车。”
夏璟忖度几秒，顺手拉后排车门，锁着拉不动。
“你得打开。”
“坐副驾。”
夏璟绕去副驾，进去坐好，系好安全带。
也没说去哪，霍离雪直接发动车子，几分钟后把夏璟送到巷子口：“挺晚了，快回去吧。”
说话时，喉咙有些不舒服，没忍住咳了几声。
夏璟：“下去喝点热水吗？“
她以为霍离雪会拒绝，但霍离雪笑着说：“好啊。”
快速把车停好，下车往院子里走，都不用夏璟开门，自己从包里拿出钥匙打来，熟练地将灯打开，换鞋去沙发上坐着。
摸不清她心思的夏璟：？？？
霍离雪说：“不是请我喝水吗，站着做什么。”
夏璟把饮水机打开，很快，接了杯温度适中的水过去，霍离雪端起杯子喝了几口，喉咙的不适才缓了许多。
她道：“刚才去理工大做什么，找曲筱宜吗？”
夏璟想了想：“不是。”
霍离雪手握着杯子的手顿了顿，声音轻飘飘：“那就是来找我的。”
“怎么知道的，网上看见的？”
夏璟楞了一下，嗯了一声，又道：“网上的不是很清楚，我打电话问了曲筱宜，她说了来龙去脉。”
“你听了之后，因为担心我，就跑去理工大找？”霍离雪看着她，“在实验楼楼下站了多久？”
“没多久，就一会儿。”夏璟说。
霍离雪也没追着她问是否真是一会儿，她说：“你不用担心，我知道我没错，很多人也知道我没错，形式上认个错而已，没人会在意。”
霍离雪的声音很平静，只是感冒让她的声音微微带着些沙哑，很浅很浅的沙哑，如果她不说，如果周围不够安静，如果别人不认真听，不用心听，便不会让人发现的沙哑。
夏璟忽然问：“那你呢？”
“我？”
“他们不在意，你也不会在意吗？明明不关你的事，既然大家都知道这事与你无关，为什么还要让你去道歉？”夏璟深呼一口气，心口有些刺痛。
霍离雪目光一愣，随及将其隐藏：“我不在意。”
“你在意。”
“你误会了，我真的不在意。”
“你……”
“夏璟。”
如此争执几次，霍离雪收了脸上的笑意，认真看着她：“为什么一定要问我在不在意，我的态度会让事情有什么改变吗，没人会因此有改变，也不会有人在意我是否在意。”
学生家长需要一个理由来掩饰他们为人父母的不称职，学校要一个理由来保全名声尽快让这件事平息下去，学生的未来也要一个理由来掩饰自己的脆弱和无能。
她处于这个环境中，她也有自己关于未来的筹谋，她会得到一些现在看不见，但无形之中已经存在的东西，所以她才会道歉，向那个神经病一样的女人道歉，向那双耀武扬威充满蔑视的眼神道歉。
总是有人要来问她在不在这件事，来问她对此委不委屈，问了又能如何，谁都不能阻止这件事情，该发生的依旧会发生。
霍离雪不断反复让自己对这种事情麻木，可总有些自以为能洞察一切的人来反复挑起这个伤口。
人心都是肉长的，霍离雪是人，也长了一颗肉心，也想知道为什么这个社会是这样的，总是有些恶心的人要出来恶心人，明明她没做错任何事情，却让她承担后果，命运坏的那一面总是会朝着她本来。
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这样。
为什么。
当年霍离雪也在想为什么，凭什么。
经历过许多不公后，她不再去想为什么了，她要一步一步付出自己的全部努力往上走，尽管知道无论在哪里，哪都会有不公，但处在的环境约好，不公就会少很多。
不像从前，辛辛苦苦兼职一个月，快要发工资时，老板找了合同漏洞，一毛钱没给她。
不像从前，明明是她做出的成果，转眼文章发表时的署名上只有导师和师兄师姐的名字。
不像从前，人人都可以踩她一脚，她只能受着，隐忍着。
霍离雪连着咳了好几声，脸都咳红了。
夏璟又给她接了杯水，拿出体温枪在她额头上滴了一下，又烧了起来，有点严重，担心她肺部咳出问题：“我明天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霍离雪看了眼温度：“不用，回去睡一觉就好了，明天有事。”
夏璟又道：“不能先去检查吗？”
“不能，我的身体我有数。”霍离雪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就像她瘾犯了时会去泡冰水，一旦瘾过了她会立马起来，让自己暖和起来，不会做威胁到生命的事情。
“身体是本钱，没有什么比身体重要，工作其实可以推一推。”
霍离雪静了几秒，忽然伸手摸了摸夏璟的侧脸：“夏璟，我和很多人是不一样的，我和你也是不一样的。”
你不要像她们一样，总是问她委不委屈，苦不苦，累不累，来挑起她为伤口编织的糖衣。
“我先走了。”
霍离雪起身往外，快要消失在夜色中时，身后的人忽然叫住她。
“霍离雪，有人在意你是否在意，你的学生在意，我也在意。”
霍离雪仰头看着漆黑的天。
夏璟在意，但夏璟又能做什么，她笑了笑，接着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