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平常的周五, 学校没课,夏璟像往常一样,按部就班地做事。
闹钟没有不响, 她准时起床。煮面条的火候开的恰当好, 她吃到一顿正常的早餐。公交车准时到站,她能准时到公司。工作任务和寻常一样,不多不少,没有客户过分找茬。
午餐的菜叶子里没有虫子。
下班时没有临时来了业务。
这一天过得太平常,好是流畅的溪水一路流淌,没有过大的石块阻挡前路,平凡到也许用不了一个周,夏璟便回想不起这天发生了什么, 这个周五如同一滴墨水滴入汪洋大海, 毫无记忆点。
但夏璟会永远记住这一天, 不会淡忘,反而因为霍离雪,这一天在她人生中画上了着重号, 即使当时她并不知道其中缘由。
这日傍晚,下班后夏璟和陆清鸥一起吃的晚饭,陆清鸥问她:“那套房子有想法了吗?”
夏璟唔了一声, 按照房主提出来的要求, 大概说了说自己的想法:“不过这只是我理解出来的, 还是得和明女士当面聊才行。”
只知道房主姓明, 是位女士, 多余的信息不知道。
陆清鸥点头:“我有联系方式, 我们先完善,然后把初步设想发给她, 看她有没有意向当面聊。”
夏璟问:“你见过她吗?”
“没有,很多工作室都想接这单,她哪见得过来,”陆清鸥说,“都是先把初步设想发过去,才谈后续。”
饭后,陆清鸥开了车的:“我送你回去?”
家在两个方向,不顺路,夏璟不想麻烦她:“不了,我等会儿去逛逛商场,你先回。”
原本打算直接坐地铁回去,但这里离霍离雪发来的住址很近,三个站就能到,夏璟想了想,直接过去帮忙搬行李了。
霍离雪应该提前给门卫说过,她没被拦着,乘电梯上楼。
虽然霍离雪没在家,也说了来了不用通知,但毕竟是进别人家,还是通知一声好。
但她们的联系软件也没有时效性,她决定将行李带回去了再说。
输入密码,推门进去。
玄关处正对落地窗,即使没开灯,依旧有光,视线不受阻。
从开门那刻,夏璟便闻见了酒气,听见一声声难受的沉吟,紧接着一声闷响,她看见霍离雪从沙发上摔了下来。
连忙脱掉鞋子,跑过去扶起对方。
脖子一紧,一双手圈了上来,霍离雪像藤蔓一样攀着她的肩膀,脸抵在她颈窝,紧紧抱住她,低沉温热的呼吸落在上面,夏璟一颤,泛起鸡皮疙瘩。
怀中这人酒气很大,难受地哼着。
不是说不在家吗?
这是喝了多少?
“你还好吗?”地上太凉,夏璟手臂使劲儿,欲把她扶到沙发上,下一瞬肩膀上传来一阵刺痛,火辣辣的疼,太过突然,手上一颤,霍离雪又跌入她怀中。
夏璟倒吸一口冷气,闻见淡淡血腥味,大概咬破皮了。
疼死了!
霍离雪酒品真差,喝醉了居然咬人,往肉里咬,属狗的吗?
她尚未生气抱怨,怀中之人松了牙,侧脸蹭着她的脖子,时而用鼻翼,时而用温热的嘴角,白皙的肌理瞬间变得通红,她能感觉到汗毛竖了起来。
不合时宜的,梦境里的画面像洪水一般朝着她脑子涌来,对方身上淡淡的在鼻翼扩散开,意识像水草一般湿漉漉的,有几秒间,她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梦境?
肩膀泛疼,夏璟嘶了一声,缓过神。
她听见她声音沙哑,像是哀求一般:“帮我,你帮帮我。”
夏璟能感受到霍离雪将她越抱越紧,融进骨血,两人挨得太近,薄薄的衣料在摩挲中发出声响,同时也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在上升。
夏璟觉得不对劲儿,说不清哪不对劲儿,秋天是温和的,但也是干燥的,空气中的水分随着仿随着她们距离的靠近而蒸发。
处处是干燥,喉咙发痒,夏璟深呼一口气,问:“帮你什么,脑袋很疼吗?”
没有成句的话语回答她。
耳边鼓噪的呼吸声作答。
没有章法落在下巴的一吻成了作答。
指尖被握住后置于柔软的唇边成为作答。
几秒间的感受被无限延长放大,指尖和下巴同时变得滚烫,夏璟惊醒,额上冒着细密的汗,赶紧将像八爪鱼一般缠着她的霍离雪扶在沙发上躺着。
落地窗没拉窗帘,月光朦胧探入,虽能看见人影,但不太清晰,这份朦胧成为藏于暗处的隐秘的唯一遮光纱布。
不应该只是醉了,夏璟瞧不清霍离雪的情况,站起来时察觉自己腿有些软,站着换了几秒,去找客厅的电灯开关,按理来说在进门玄关处的墙壁上,她走过去细看几眼,没有。
又找了会儿,终于找到了,和正常的装修风格不一样,电灯开关离玄关处很远,进屋开不了灯。
比较奇怪的设计风格,夏璟暂时没空去想这些,啪嗒一声按下开关,明亮的白光撒落,如同白日,客厅内极其亮堂。
毫无过度,从黑暗到明亮,眼睛不适应,夏璟眼睛本能地闭了几秒,再次睁开看向沙发那边,霍离雪的方向时。
她整个人颤了颤,掌心在一瞬间冒了汗,瞳孔放大,怔楞几秒,心跳疯狂加速,整张脸顿时红了起来,立马别开眼睛,关掉明亮的灯光,开成最暗的那盏壁灯。
那是极其震撼的一幕,是她从未见过的霍离雪,媚眼如丝,姣姣月光染了欲,洒下浓稠的光。
即使从前她觉得她有时很假,她也不该是这样。
眼尾染了秋叶的红,往日几乎没有任何褶皱的衬衫不复原样,最上端的几颗纽扣已经开了,衬衫下摆叠上心口处,包裙也快移到腰肢。
霍离雪缩着在沙发上,明明额头上都是汗水,却像从极寒的冰湖里捞出来一般,冷得瑟瑟发抖,双膝合上又松开,其间布料时隐时现。
眉头蹙着,脸颊绯红。
这一幕是震撼,也让人心颤,泛疼。
她像一朵明艳盛开,却不落俗的花,开得正好,但下一瞬好似要枯败一般。
枯败后托住她的也不是春泥,而是深不见底的深潭,圈定范围,困于其上,枯枝随风晃荡。
夏璟心口一紧,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她知道那是颤动绯红意味着什么。
淡淡酒香缠绕着她,霍离雪在瑟瑟发抖,在害怕。
“霍…霍离雪…”
夏璟声音有些哑,赶紧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遮在她身上,连忙去接了一杯凉水过来,不舍得多看,企图唤醒她。
“霍离雪你还好吗,要不要喝水?”
此刻她脑海中闪过许多,在怀疑霍离雪是不是喝酒时被人下|药了,在想该怎么办,立即送医院吗,她摸出手机,在要拨打电话时又犹豫了。
她看了眼紧咬着唇的霍离雪,即使这样,依旧在忍耐。
平时的霍离雪有多在意形象,人人眼中端庄自持,像高洁的月光一般,会允许这样的自己出现在别人眼中吗?
她不会。
无论如何也不会。
她不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任何人眼前。
心里徒然有个声音在回答她。
那她该怎么做?
脑子一时发懵,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霍离雪紧紧抱着她的外套,蜷缩成一小团,腿间蹭着外套。
一双手搭上了夏璟的手腕,夏璟忙问:“好点了吗?”
霍离雪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拉着她的手往身上放,在快触碰到时夏璟连忙收回手。
醉酒之人哪有什么力气,轻轻一扯就收了回来。
“茶几…抽屉…”霍离雪咬着衣服,仿佛是潜意识里的呢喃,并没有想说给谁听,或许她想起身,只是起不来。
夏璟不知道她具体情况如何,只能从她的表情上看出难受,帮忙打开抽屉,楞了一秒。
抽屉里很空,只有一件物品,和那日她买的小物件样子差不多,该拿什么一目了然。
夏璟深吸一口气,手有些颤,拿起来放在霍离雪手中,片刻后,嗡嗡嗡细微的震动声想响起。
之后的场景她不敢看,立马转身去关灯,黑暗重新占领了客厅,徒然暗了下来,对屋内的环境也不熟悉,差点绊倒。
她目不斜视,去了阳台,在关阳台门那瞬,听着对方从喉咙放出了压抑已久的低沉,抓着门沿的手一紧,连忙将其关上。
不是隔音玻璃,依稀能听见细微的声响。
不像是欢愉,而是……
具体是什么她不知道,只能感觉霍离雪是不舒服的,而这种不舒服是什么带来的,不得而知。
夏璟靠着冰凉的墙,视野很好,夜景一览无遗,凉风吹到脸上,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她将手按在心脏那处,跳得很快,同时带着透不过气的闷疼。
似曾相识的一幕,那日雨中摇下车窗,霍离雪看向她那一眼,和方才很像。
不同于人前得体的霍离雪,不同于总是没个大人样爱戏谑她的霍离雪,是任何人没有见过的样子。
夏璟重重呼吸一口,仰头望着墨黑的夜空,说不出此刻是什么感受,只是觉得她宁愿霍离雪再假一点,假到不行,也不该是这样。
欲望无错,不是说像月光一样的霍离雪不能有欲,而是……
没经历过真人真事,对性的认知来源于文字和影视,若是日后经历过一场场欢愉的她看见此时这幕,便会懂对方不是在享受,而是折磨自己坠入深渊。
此刻她只知道,这种事情,她该回避,不可以听不可以看,不能乘人之危。
若是换成自己做那事时,霍离雪在一旁看着听着,她也会尴尬,会羞耻。
属于人正常的情绪。
至于她为什么到阳台,没有直接离开,霍离雪喝了酒,举动太反常,也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她怕她走后,出现别的意外。
阳台风大,外套在霍离雪那里,夏璟冷得打了寒颤,大约过了十多分钟,站在玻璃门前深呼吸,拉开门进去。
客厅内恢复了安静,霍离雪蜷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她轻着脚步走过去,才能听见细微绵长的呼吸声。
夏璟欠身,轻轻呼唤,声音有着描述不出来的温柔:“霍离雪?”
没人应她,应该睡着了,没大问题。
把桌上的杯子收拾好放回原位,看不出有人动过的痕迹。
夏璟将自己来过的痕迹去掉后,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衣服,准备离开。
“别走……”霍离雪似乎陷入了梦魇,声音颤抖。
夏璟停住脚步。
霍离雪想抓住什么,即使在睡梦中,手依旧在着急地动着,她在颤抖。
“阿姐别走……”
阿姐是谁?
夏璟伸出手让她握着,坐在地板上守了半个小时,确定霍离雪只是睡着,没有其他反应后,轻轻收回手,关门离开。
客厅里不冷,应该不会着凉。
打车回家,夏璟发现心跳还没恢复正常,从背包里拿出外套,掌心微微发烫。
外套是件白色宽松衬衫,后背那块布料染了巴掌大小的水渍,颜色变深许多。
夏璟无意间只瞥了一下,赶紧移开眼,深呼一口气,将衣服放进洗衣机里洗了,她坐在门槛上,静静地看着院中的柿子树。
霍离雪。
她小声念了念这三个字。
肩膀上的咬伤还疼着,夏璟抬手摸了摸,拿了医药箱,用棉签和碘伏消毒,疼得她眉头皱了皱。
可见下嘴之人用了多大的劲儿。
莫名的,握着棉签的手顿了几秒,霍离雪抱着她咬下来时的颤抖仿佛留在了她身上,不知哪来的感觉,夏璟觉得霍离雪咬她那刻,其实比她更疼。
皮肉的疼是暂时,而筋骨的疼能永久存在。
*
天模糊亮了起来,霍离雪缓缓睁眼,头还有些昏沉,愣愣地坐起来靠着沙发。
什么时候睡着的?
记不清了,太阳穴在跳疼。
一身酒气,衣服乱糟糟有些狼狈。
白色小物件丢在地上,她捡起来一并带去了浴室清洗,不意外不惊讶,明显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不然也不会在茶几柜子里放这东西。
洗头泡澡,化了淡妆,换好衣服,花了一个多小时。
出门时手机响了,霍离雪接通。
明悦言道:“姐姐你出发了吗?”
霍离雪:“刚出门。”
“昨天发消息你没回。”
“昨晚睡得早,没看见,你让叔叔阿姨别弄很多菜,中午我不过来吃饭了。”
“你…你要先去看阿姐吗?”
“嗯。”
明悦言笑:“知道了,你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不用接,我还记不得路吗?”
“不是这个意思啊。”
“先不说了,我先检票了。”
挂断电话,明母问答:“离雪什么时候到?”
明悦言:“她要先去看阿姐,让我们别等她吃饭。”
“这孩子,”明父说,“我先出去买菜了,她中午不回来吃,晚上总会回来,房间收拾好没?”
明悦言点头:“收拾好了,床单全是新的。”
*
三个小时的高铁,半小时的客车,在墓园外,霍离雪买了一束花。
老板对她有印象,一年要来好几次的漂亮女性总是能让人记住的。
“还是送向日葵吗?”
霍离雪点头,接过花笑了笑:“谢谢。”
老板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想她来看什么人,她在这里开花店几年了,形形色色来墓园的人也见了许多,唯有霍离雪一直是一个人来,一来就待半天。
墓园不大,霍离雪将花放在墓碑前,笑着看着黑白照片上的明溪,笑容灿烂,永远停留在了十多岁。
霍离雪并没有说话,静静坐在一旁,看飞鸟掠过,看枯叶飘零,夕阳逐渐染红了半边天,腿部血液有些不循环,麻了。
天色渐晚,霍离雪起身,指腹抚了抚照片上的少女。
“秋天快过去了,冬天我再来陪你一起看雪。”
霍离雪拢了拢风衣,转身离开。
到明家时天还没黑,明母热情地招呼:“瘦了,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明悦言道:“妈,哪次姐姐来你没说她瘦了,姐姐就没有胖过。”
“去厨房帮你爸做饭,”明母赶她,“别围在这里。”
“我不,我要和姐姐说话。”
“你姐姐饭都没吃,哪有力气说话,快去快去。”
“行行行,我去还不成吗。”
明悦言走后,明母侧头看着霍离雪:“饿了吗,你叔叔做了一大桌菜,很多都是你喜欢的。”
“麻烦叔叔阿姨了。”霍离雪温婉地笑着。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明母说,“我让那老家伙少做点菜,他偏要做一大桌,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得好好补补。”
霍离雪问:“叔叔最近身体还好吗?”
“好着呢,半年去医院复查一次,没一点问题,”明母说,“只是他年纪越来越大了,身体本来就不好,总说腿疼,我叫他别成天在外面遛弯,他不听我的。”
“你说的话他听,你等会儿劝劝他。”
霍离雪应了声好。
吃饭时,明父明母热情地给霍离雪夹菜,明悦言小声嘀咕:“唉,我就是个小可怜,碗里空荡荡,一口落寞一口米饭。”
霍离雪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行了吧。”
明悦言笑:“谢谢姐姐。”
明母给霍离雪夹了红烧鱼:“尝尝这个,你叔叔新学的好菜。”
闻着确实很香,香辣味十足,只是香菜太多了,霍离雪不吃香菜,道:“阿姨我自己来吧,你们也吃。”
明父找出自家酿造的葡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明母道:“他一个人也喝得起,别管他,咱们吃咱们的。”
明父道:“这不是你们都不喝酒吗,还怪我了?”
“没人怪你,你想喝多少喝多少。”
可能是高兴,明父多喝了几杯,聊了些家常,忽然道:“要是明溪还在,就有人陪我喝酒了。”
明母踢了他一脚,连忙说到其他话题上,问了问霍离雪的近况,霍离雪正常回答。
饭后霍离雪陪着他们一家三口出去逛了逛,小城市的夜晚烟火气更足,逛完一圈后回去。
霍离雪洗漱好后回了房间,在手机上看了些学校发的新通知。
哐哐哐敲门声。
“请进。”
明悦言推门进来,霍离雪看向她:“那么晚了还不睡?”
明悦言:“姐姐也没睡呀,我都上大学了,别把我当小孩子看了,能熬夜。”
霍离雪笑了一下:“没把你当小孩,早睡对身体好。”
明悦言说:“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说。”
“我参加了学校的一个项目,最迟下下个月要到綦师大交流学习。”
“真的?”
“是的!”明悦言说。
霍离雪:“到时候我带你去逛逛,你打算住寝室还是校外?”
“可以住学校,也能在校外住,但要家长签字同意,到时候再看吧。”
霍离雪点头,喉咙有些不舒服,咳了一声。
明悦言要去拿药,霍离雪叫住她:“不用了,应该是吹了风有些着凉,睡一觉就没事了。”
是在墓园吹风着凉的吗?
每次霍离雪都会在墓园待很久,比她和父母去的时间长多了,天气冷了,明悦言想打电话劝她早点回来,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明溪去世时,明悦言很小,十几年过去了,她对明溪几乎没有记忆了,就连她父母,提起明溪时也是平静,这么多年过去该释怀的都释怀了。
唯有霍离雪,去墓园的次数最勤,不仅仅是忌日会去,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也去,十几年来都是这样。
什么样的感情能延续那么久,小时候明悦言只以为她们是友情,可现在她都成年了,知道的东西多了,她有时在想,阿姐和姐姐之前可能还有别的情感存在。
见她在发愣,霍离雪问她:“在想什么?”
明悦言回神,想了想问道:“姐姐你……你觉得我阿姐是个怎么样的人?”
霍离雪楞了一秒,而后笑道:“她是很好的人。”
*
次日清晨,霍离雪早早起床告别,客厅只有明母一人,明父出门遛弯了,明悦言还没起床。
明母十分不舍:“想留你多住几天,你工作又忙,才回来一会儿就走了。”
“我下次放假再回来,”霍离雪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摸出一张卡,放到明母手中,“这个您拿着,叔叔不是腿疼吗,你们有空了去换套电梯房,不用上下楼,腿能轻松很多。”
明母推脱:“这怎么能行,不行的,你这些年也不容易。”
霍离雪劝说道:“您就收下吧,小时候你和叔叔那么照顾我,应该的,而且我也要经常回来住,我也有一间卧室。”
最终明母还是收下了。
霍离雪下楼,刚走到楼下发现耳钉放在卧室了没带走,又重新爬楼梯上去。
老房子隔音不好,即使关了门,只要说话声音大些,门口听得一清二楚。
明悦言有些愤怒:“妈你怎么又拿姐姐的钱!
明母:“说什么啊,离雪要给我也没办法啊,而且换了房子不是大家一起住吗,她也有一间卧室,瞧你说的什么话,就不该给你说。”
“就说我知道的,这些年她给我们花了多少钱,爸的车是不是她买的,你那些金银首饰是不是她买的,家里要开店是不是她给的本金,逢年过节的大红包是不是她给的。”
“离雪都没在意,你提这些做什么,不是伤感情吗。”
“伤不伤感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臭不要脸,把卡还回去。”
“你真是,长大了翅膀就硬了,一天天在家里横,离雪不缺这点钱。”
“姐姐有钱是靠她自己的努力,是她自己的钱,她不欠我们什么。”
“怎么不欠,要不是她,阿……”明母的话音止住。
明悦言气得要死:“她倒是说说她欠我们什么了。”
“什么也没欠行了吧,你赶紧回学校,别在家烦人,你真是要气死我,血压都高了。”
母女二人的争执声不断,霍离雪面容平静,收回欲敲门的手,安静下楼,打车去了高铁站,快正午时到家。
明母的电话来得及时,声音关切:“到了吗?”
霍离雪接了杯温水,轻轻抿了抿:“阿姨我刚刚到。”
“别忘了吃饭,下午好好休息。”明母道。
霍离雪不怎么饿,随便点了一份外卖,吃完后简单收拾了屋子,让夏璟来拿的行李箱还在客厅,没人去动她。
*
夏璟刚从书店出来,张秀溪打来了电话:“出发没有,我早就给王奶奶说了你要来,不能临时变卦。”
夏璟上了地铁:“外婆啊,我是那种人吗,王奶奶的生日我肯定回来,已经在路上了。”
“好,我们等你。”
“请了很多人吗?”
“没有,只请了几桌人,你王奶奶喜欢和年轻人玩,请的年轻人比较多,说不定你还能找到一个看得上的。”
来了来了,催她找对象啊这是,夏璟轻车熟路:“我还小,外婆您就别担心了,地铁上信号不好,先挂了。”
张秀溪说的是真的,来的大部分是年轻人,夏璟看了看,有些她认识,有些她不认识,王奶奶瞧见了她,走过来:“小夏来了。”
“王奶奶生日快乐。”夏璟笑了笑,将礼物递过去。
“你们这些孩子,不是叫你们别带礼物吗,不听话。”
夏璟:“这是本书,不是贵重东西。”
“是书啊,是书好,多谢小夏,”王奶奶一直爱看书,“小霍也给我买了本书。”
“小霍?”夏璟楞了一下,王奶奶说,“就是上次来看秀溪的小霍,你们不是见过吗,她走过来了,你就在后面。”
夏璟手曲了曲,轻轻呼了一口气,转身。
霍离雪:“才来?”
夏璟嗯了一声。
霍离雪没说什么,转身进屋了,夏璟脚步顿了顿,跟着她进去。
张秀溪在摘菜,夏璟喊了声外婆,安安静静坐在旁边帮忙,霍离雪坐在另一边帮忙,两人没有一句对话。
张秀溪眯着眼,左看看右看看,笑出声:“你们怎么回事?”
夏璟抬眸:“嗯?”
“别嗯了,”张秀溪秋后算账,“要不是今天我请小霍来,我都不知道你找的租客就是她,之前我让你租你说不,现在又悄悄把房子租给小霍,瞒着我做什么?”
夏璟抿了抿唇:“没打算瞒着你。”
“这是见不得人的事?”张秀溪说。
夏璟:“不是。”
张秀溪不解:“既然不是,为什么不告诉我?”
“可能是我见不得人。”霍离雪摘着菜叶子,慢悠悠说了一句。
夏璟和张秀溪同时看向她,愣了几秒,张秀溪回神说:“小霍别乱想,不可能是这样,夏璟我还不了解吗,她要是不喜欢一个人,别说同住一个屋檐下,可能话都不想和对方说一句,她指不定很喜欢你。”
“很喜欢我?”霍离雪挑眉看向夏璟,笑了笑,“真的假的?”
夏璟:“假的。”
张秀溪疑惑地看了眼她,平时嘴挺甜呀,这是怎么了。
搞不懂年轻人,正好王奶奶叫她出去,她就走了。
霍离雪看着她:“外婆不是叫你邀请朋友一起来吗,怎么没叫我。”
外婆真是的,怎么什么都和霍离雪说,夏璟心里吐槽几句:“你不是来了吗?”
“是你叫我来的?”
夏璟一时语塞,而后问:“你什么时候和外婆那么熟了?”
霍离雪指尖抚了抚菜叶子:“你让我说我就说?”
夏璟:……
当时她不是没想过要叫霍离雪来,只是觉得霍离雪和大家都不熟,又是很多人的场合,她可能会不喜欢,再加上她周末不是不在家嘛,便没提这事。
“你不是说这两天没在家吗?”
“刚回来,”浅绿色的菜叶子落在白皙的手背上,霍离雪素色纤纤,问道,“不是说要帮我搬行李吗,怎么没去?”
夏璟呼吸顿了一秒,霍离雪疑惑地嗯了一声:“忘了?”
“忘了,”夏璟点头,“等会儿去行吗?”
“行啊,我今晚没事,你和我一起过去。”霍离雪说。
一共请了两桌客人,夏璟和霍离雪坐在一起,满当当一桌菜,热闹得很。
张秀溪问霍离雪:“小霍能喝酒吗?”
自己酿的杨梅酒味道很香,度数也不高,酒量不好的人也能喝点。
霍离雪还没说话,一旁的夏璟说:“她不是开车来的吗?”
“安全重要,开车确实不能喝酒,”张秀溪说,“你们喝饮料吧。”
霍离雪没喝,夏璟被拉着喝了几杯,头不晕,只是很上脸,看起来醉醺醺,别人也不敢拉着她多喝了。
张秀溪给霍离雪夹菜:“小霍尝尝这个,要是喜欢,下次来再给你做。”
霍离雪尝了尝,笑着道:“很好吃。”
张秀溪又去夹另一道菜,夏璟看了一样,主动把碗递过去接,说:“给我尝尝。”
“桌上不是还有吗,你自己夹,怎么还抢起来了。”张秀溪道,“那么多也吃不完。”
片刻后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夏璟小声对张秀溪说:“外婆你别给她夹有香菜的食物,她不爱吃香菜。”
张秀溪也很小声地问:“你怎么知道?”
夏璟:“她的长相看起来不像吃香菜的。”
张秀溪是困惑地看了看夏璟:???
能从长相看出人不喜欢吃什么?
霍离雪很招人喜欢,饭后一群小老太太拉着她聊天,还能陪着她们下棋打麻将,笑声连连,夏璟帮忙端茶倒水,不经意间往那边看了看。
这幅场景让她生出几分恍惚,前天晚上的霍离雪,和此刻的霍离雪好像都是真实的,做不了假,可她也觉得是割裂的,并不能将其联系在一起,也难以想象其实那是一个人。
夏璟呼出口气,有些庆幸霍离雪醉酒后不记得前晚的事情,酒后忘事,有时也是一件好事。
不仅仅是怕对方尴尬,长到对方那个年纪,人生阅历已经很丰富了,大概并不会为性而感到尴尬。
只是……
夏璟侧头,用耳朵蹭了下肩膀上已经破皮的牙印,衣服将伤口遮得很好,但时不时能感觉到的密密麻麻的疼痛,让她回忆起的不是霍离雪咬上去时的疼痛,也不是霍离雪紧紧抱着她时玲珑曲线,而是那滴泪水。
落在她紧窝上温热的泪水。
像她很小的时候,家里没人,她去接热水喝,滚烫的水溅在她皮肤上时的感觉。
烫,痒。
而在这时,霍离雪轻轻柔柔的笑声从那边传了过来,夏璟的心忽然抽了抽,有些闷闷的,对方那日颤着声音说的那句“别走”,和这时的轻柔完美割裂开。
旁边的女生见她捂了下心脏,又瞧见她脸上的酒色还没消,以为她喝了就难受,关系道:“你还好吗?”
夏璟:“我没事。”
女生坐下来:“厨房熬了醒酒汤,你若是不舒服,可以去喝一碗。”
夏璟笑了一下:“谢谢,我真的没事。”
女生点头,没再说其他的。
窗外的天暗了下来,老太太们睡得早,作息规律,夏璟同她们告别后,同霍离雪一起离开。
不知道张秀溪有什么悄悄话要和霍离雪讲,对方比她晚出来几分钟,夏璟站在车前等着。
风有些大,夏璟拢了拢衣领,身后传来脚步声,本以为是霍离雪,转身看过去才知道是方才那位女生。
女生走到她跟前,礼貌问道:“能加个微信吗?”
夏璟楞了一下:“不好意思,手机没电了,已经关机了。”
既给人留了面子,又明确表明自己的意思,女生有些可惜地笑了一下,和对面等她的同伴一起走了。
几秒后夏璟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是陌生号码,接通后没人说话。
夏璟困惑出声:“喂?”
一声轻笑传到耳边,不仅是从电话里传来,而且来着身后。
霍离雪挂断电话走过来,笑着戏谑道:“手机没电关机了?”
夏璟:……
“你怎么有我电话号?”
“刚才外婆给的。”
霍离雪拉开车门坐进去,夏璟坐在副驾驶,开车去盛景园。
在等红路灯时,霍离雪问:“别人要你微信,你怎么没给,那姑娘看着不错,多交些朋友也挺好的。”
夏璟看着前方倒数的红灯:“看着不错的人那么多,我加不过来。”
“加了再看呗。”
“没必要。”
“多交个朋友而已。”
夏璟抿了抿唇,不太想说这个,找了个借口:“乱加人曲筱宜会吃不开心,会吃醋。”
友情也是可以有占有欲的,不过曲筱宜心大,不是会吃醋的人。
霍离雪眉头拧了一下,不是已经分手恢复单身了吗,怎么还想着前任会吃醋?
原本以为夏璟放下了,心里居然还爱着。
真有那么爱?
对曲筱宜念念不忘。
霍离雪瞅了她一眼,开车回家。
路过保安亭时夏璟心悬了几下,怕保安和她打招呼,好在没有。
一路安静,霍离雪开门进屋,窗帘是拉着的,遮光效果很好,客厅一片漆黑。
视野范围都是黑的,夏璟有些不适应,站在玄关处,她知道电灯开关在哪,霍离雪就在黑暗中走过去,啪嗒一声,灯亮了起来。
客厅亮堂。
霍离雪问她:“你不进来?”
夏璟摇头:“不了,我拿了行李就回去,时间不早了。”
行李箱在沙发旁边,夏璟看过去,垂着的手出了些汗。现著腐
霍离雪挑眉:“站那儿当门神吗,进来坐会儿又用不了几分钟。”
夏璟忖度片刻,换鞋进去,站在沙发旁边,没坐下。
霍离雪给她倒了杯温水,夏璟接手,谁知霍离雪将杯子往前送了些,她不小心碰着霍离雪的指腹,微凉的触感让她的手抖了一下。
杯子掉在地上,水撒了一地。
好在杯子的材质结实,只是碎成几块,比较好清理,没有到处飞溅起玻璃碎渣子。
“抱歉,没拿稳。”夏璟蹲下去,拿出纸巾包碎片时不小心被割了一下,伤口很浅,划破一点皮,没流血。
“哎,你别用手拿,以为自己是铁指?”霍离雪去拿了清理工具过来,夏璟接手:“我来吧。”
霍离雪递给她。
夏璟微曲着腰,将玻璃碎片扫干净,又用拖把将地上的水弄干。
霍离雪拿出医药箱,招手,:“过来,我给你涂药。”
夏璟看了眼手指:“小伤口没事,不用了。”
她顺手握住一旁的行李箱拉杆,很轻,问道:“只有这些?”
“现在只有这些,”霍离雪想了想,“可能没收齐。”
夏璟嗯了一声:“那我先带这些过去,你收拾好了,我再来帮忙搬。”
霍离雪偏了下头,此刻她是坐在沙发上的,挂在脚尖上的鞋晃了晃,嘴角微微扬起:“那么热心?”
夏璟实话实说,也没谦虚:“还行。”
“还行啊,”霍离雪重复一遍,抬眸,看向她的肩膀,“那晚怎么没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