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岁看她那样子不像是再开玩笑, “嗷”了一声之后就低头乖乖吃饺子，这饺子包很普通, 可是却是遥岁这么多年来吃过的最好吃的饺子了。她想着, 心头一股暖流涌过，嘴角微微扬起。
虽然徐棠总是面无表情的，可是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细心。
能够让徐棠记挂在心里，对遥岁而言简直是奢望了。
“饺子很好吃。”她小声道。
徐棠对自己的手艺也是清楚的，吃了两个就没动筷子了，听她这么说, 也不好意思接话, “太久没进厨房, 这里材料稀少, 你将就着吃。”
她发现这丫头真是太容易满足了, “其实你就算实话实说也没关系。”
“我是真的觉得很好吃。”遥岁忍不住反驳，“师傅亲手做的就是最好的。”
徐棠看着她那狗腿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抬起手指在她额头上点了两下, “看来青云峰实在是苛待你了。”
遥岁眨巴眨巴眼睛, 额头上凉凉的。
“你要是喜欢，以后我也可以给你做, 不过……现在先把这些吃完。”徐棠把手挪开，就看着她吃，也不催促，有耐心极了。
侧殿里的灯长明, 一盏盏映照，连最稀疏平常的夜晚都显得格外的温暖。
遥岁身上穿着米黄色的衣裳，贴在身上显得小小的身子格外的显瘦。青云峰没有统一的道服，她现在修为提升，身高也在慢慢张，往日的衣服很快就都穿不上了。
“你还没有好的法衣，忙完之后我带你去库房里挑选几样。”徐棠收回目光，随手拿起桌子下的书，抖了抖翻开，垂着眸，心思却有些飘远。
“嗯。”遥岁点了点头，抬眸看着正握着泛黄书卷在看的徐棠，她的手白皙修长，指节分明，看起来很有力——这双本是执剑的手，如今却用来包饺子。
不过遥岁大概没有想到另外一层。
徐棠的所有温柔和缱绻和旁人都是无关的。
她吃完所有饺子，心满意足地喝了口茶水。
“饱了？”徐棠慢条斯理地问。
“嗯，饱了。”
徐棠这才把注意力放在那冰盒上，随手打开，手指在边框上摸了摸，触手是寒冰的温度，凉丝丝的，“渡仙宗气候适宜，不过唯独只有掌门那里有一处寒冰洞府。”
徐棠一运气，那冰盒子里的花就浮了起来，在半空中散发着淡淡的微光，一股奇异的香味儿弥漫着，一接触到外界就连周边的灵气都开始震颤起来。
“这赤颜花不是凡间有的，算是仙品灵药，难以保存。都说吃了仙丹就会飞升……我倒是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少效用。”
“这药在人间罕见，就当做是我给你的生辰礼物。”
遥岁看着赤颜花，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东西，“掌门说这是你付出很大代价才得来的，你在秘境里九死一生，就这么轻而易举给了我……我修为低，用这等仙品，纯粹是暴殄天物。”
徐棠摇了摇头，有些不满：“那老头子怎么那么爱瞎说？我在秘境确实待了许久，不过是因为那里修行环境不错。你若是不信，待你冲半步化神时，我也可以带你去那里闭关。”
她认真了几分，语气严肃，“再者说，你不必低估自己，我说给你，你就配得起。”
遥岁听到配得起三个字，心尖儿微微一颤。
“我告诉你这药珍贵，不是让你对我感恩戴德，而是告诉你，在我这儿你比这药材贵重。”徐棠看着遥岁，反问：“你懂我的意思？”
“懂了。”遥岁乖顺的不行。
徐棠满意地点头，把袖子挽起，“你去后殿休息吧，我把这药炼了估计要几个时辰。”
“我就在这里等你可以吗？”遥岁问完之后又觉得自己有些逾越，哪有炼丹师愿意让人旁观的……
“你要是不嫌无聊就行。”
遥岁惊喜地看着徐棠，见她慢条斯理地拿出小鼎放在桌子上，白皙修长的手在空气里随随便便掐了个发诀，肉眼可见的灵气波纹如涟漪一般在空中浮现起，一道道金色符文环绕在小鼎周边。
简直是赏心悦目。
赤颜花在徐棠掐诀时候成为朱红色粉末，沿着灵气的引导方向落入鼎中。
徐棠闭上眼睛，专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把一道一道的符文打在了鼎上，不断的注入自己的修为。
遥岁不敢打搅，静默的在旁边看着，心里难免惊叹徐棠对灵气的运用已经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一般炼丹师都不会随随便便炼丹，唯恐出岔子前功尽弃。
可是徐棠从容不迫的样子……就像是在喝茶一样。
半宿过去。
徐棠把鼎里不安分的灵气一丝丝抽出来，多余的药力也随着灵气回到了徐棠的体内。鼎盖打开，一粒朱红色勾了金色纹路的丹药漂浮起来，异香扑鼻，而周边的精怪们也都躁动了起来，一个小旋涡出现在大殿顶上的夜空里，仙鹤环绕。
不少人都被这异象引的好奇。
“伸手。”她睁开眼睛，语气淡淡的。
遥岁听她终于结束了，赶紧伸出手，丹药稳稳地落在了手心里，这等丹药说是堪比仙丹也不为过，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贵重的东西……
“愣着做什么，等我喂你吗？”徐棠气色有些虚，太久没炼丹了，还真是有点累，“就你这修为，若是不冲击一下。明日下午对阵，我恐怕要亲自下场捞你。”
遥岁一咬下唇，把丹药放进了嘴里，入口即化，周遭的灵气都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往她体内涌入。这种情形让她有些慌张，徐棠凌空点了几下，那股压迫的感觉瞬间消失了，松了口气，闭上眼睛慢慢地运气。
耳边听到徐棠轻轻地说了一句“不用害怕，我在。”
山下。
敬苍大半夜被长老们吵得没办法，也观摩了一场异象。
一群人站在掌门所主的朝阳峰，议论纷纷。
“这异象是异宝出世，我听闻徐师侄前段时间闭关，她的修为停留在半步化神也有许久，青云峰许久都没有这样的动静，难道是师妹准备冲击修为？”
这些长老耳朵机敏着呢，但凡有些风吹草动都是躲不过他们耳朵的，况且青云峰那位一直是渡仙宗重点看护对象，可以说也是渡仙如今最顶尖的存在。
若是徐棠成功飞升，那渡仙……接下来几百年位置都不会被撼动。
“哎……”敬苍叹了口气，也不隐瞒他们，“昨日徐棠吩咐她的弟子来我这儿把赤颜花拿回去了，没想到这么快就炼成了丹。”
有人忍不住道：“师侄无论在哪个方面都是天才，这丹看这仙乐异象，恐怕是仙阶啊。”
“常人若是得了一枚仙丹，无论是何资质都能够进阶到至少小乘，天底下都不见得有几枚，看来这次师侄是十拿九稳了。她道心清明，绝对能过渡劫飞升。”
一群人都在提前祝贺敬苍，敬苍原本不舍的感情竟然也被慢慢的松动，隐隐有些期待，“修真界上千年都不曾有人飞升，若是徐棠真能够飞升，便是我渡仙宗史无前例的第一人了。”
大家其乐融融地聊了聊，谁知道天将将泛白的时候，突然青云峰又有了异象。
“这，这雷劫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有人惊讶。
“不对啊，这不是小乘的雷劫吗？青云峰近来并无人冲击壁垒。”
敬苍眉头一跳，掐指算了算进阶的是谁，脸色瞬间铁青，“这个混账！渡仙的竟是她那最小的女弟子，我以为她仙丹是给自己服用，谁知道竟然，竟然……”
这话太过明了。
那小弟子修为不过是堪堪寂元，一夜之间能够跳过四五个境界，直达别人几百年都不一定能够到达的小乘，也只有仙丹能够有这样的作用。在座的诸位也不过都是大乘期，渡仙宗返虚修为的都在土里了，而化神——更是只有徐棠一人。
“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肉疼的表情。
“兴许徐师侄有自己的打算，我等还是不要插手为好。”还是有人明事理，徐棠修行的路子一直都是千奇百怪的，可是难得可贵的是一步一个脚印再往前，做事也不是鲁莽的人。
敬苍没有说别的，摆了摆手让大家都散了，自己回了大殿坐着发呆，他知道徐棠是为了遥岁的仙门大比，只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做到这种地步。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这是当女儿在养吗？”
有心腹劝慰：“掌门可以放宽心，徐师叔迟早要飞升的，若是能够在飞升前给宗门留下下一个青云峰峰主，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敬苍一想倒也是，“不过她那么多好苗子看不上，独独选了个遥岁……也不知这小丫头何处能够入她的眼了。”
不少前来参加仙门大比的也都看到了青云峰的异象，太过瞩目，想不知道都不行。
都觉得纳罕——这世上竟然有人能够练出那么高品阶的丹药。
一转眼就到了遥岁比试当天。
诺大的比试台被结界围绕在中央，如此便不会因为比试失手波及旁边坐席的人。而比试台又被划分成了诸多个小台子，无数场比试同时开始，不同宗门的修行术法也天差地别，打的是精彩万分。
曲晋风上了场，脸色苦的可怕，他已经是元婴修为，算是青年一辈中的佼佼者，被安排对阵一个寂元期的小丫头，简直是抓个蚂蚱这么简单的事情。
他虽然得了上边吩咐，要对遥岁下死手，可是他也怕得罪青云峰，虽然在外边口出狂言三招解决，也没打算真的伤了这小师妹。不然自己估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可是这下他也不用纠结了，人家师傅疼爱，怕她输了，直接把她修为怼到了小乘期。元婴和小乘可谓是天壤之别，在别的宗门一个小乘期的修士都可以直接做长老了。
他都不知道还可以搞这种骚操作，一边腹诽不已，一边就羡慕的紧。试问谁不想要一个这样的师傅？
“曲师兄。”遥岁抱拳行了个同门礼，笑容清浅，“久仰大名。”
曲晋风没想到小姑娘竟然还是个有礼貌的漂亮人儿，也回了个礼，“遥师妹客气了，我早在新人试炼就听闻师妹夺得魁首，当时便觉师妹并非池中之物。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师妹天人之姿，简直是我们渡仙宗的新希望。真不愧是徐峰主的徒弟，青云峰一直都是风水宝地，人也都非泛泛之辈，叫我辈倾慕。”
遥岁本来已经打算和曲晋风斗一场了，可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巴拉巴拉地先恭维起来，看那态度真是无比诚恳。
徐棠坐在高台之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遥岁那个场，因为有结界在所以外边也听不到里边的声音，只能看到画面。不仅她纳闷，其余人也都面色古怪，这比试归比试，咋还开始叙旧了？
徐棠支着下巴，旁边坐着敬苍，不远处就是九河宗的坐席。
郑修逸正在和旁边的人说话，目光却时不时落在遥岁身上，自从两个门派因为这个遥岁闹的难看之后，九河宗掌门夫人就没有再出面过任何活动了。
“我听说这个遥岁服用了仙丹，所以修为一夜之间晋升到了小乘，原本最可能夺得魁首的是青云峰的胡里，也是小乘修为，如此一来，又多了一个劲敌……”九河宗长老欲言又止。
郑修逸皱了皱眉头：“光凭丹药强行拔高的修为，根基不稳，无需多忧虑。”说着睨了一眼闲散地坐在上边的徐棠，“她做事还是如此平心而动，也不知此举对于心境不稳的弟子而言不过是揠苗助长。”
九河宗长老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是啊，渡仙宗仗着有个化神期就横的不行，做事如此轻狂。”
郑修逸没有接话。
徐棠自然注意到了郑修逸的目光，轻哼了一声。自己一枚仙丹的壮举如今传的沸沸扬扬，不过是无足挂齿的小事，倒是值得这些个儿在背后念叨个不停。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敬苍问，“多少好的丹药给她不行，偏偏要动赤颜花？这天底下再也不会有第二株赤颜花，你不是不知道，到时你冲击飞升该如何？”
徐棠挑眉：“我又不飞升，为何要白白浪费药？”
敬苍一愣，周边的长老们也听到了，完了完了，这徐棠自从收了个小徒弟之后就越来越古怪，现在直接长歪了。
不飞升？
开什么玩笑？
“这么惊讶做什么？”徐棠随手捻起一颗李子，在手里掂量了两下，看敬苍几乎可以塞下去个鸡蛋的样子，啧了一声：“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在遥岁面前胡说八道？吓得人家小姑娘以为我要抛弃她了？”
敬苍听着话越听越不对劲，“你对你徒弟这态度也太过了，你是不是觉得人生孤寂，想养个孩子？”
“你可以理解为养个童养媳。”
敬苍：“？？？”
比试场上。
遥岁看那曲晋风竟然滔滔不绝地说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的话题，脸上的笑容也没了，看着他眼神甚至有些阴郁，“师兄故意拖延时间，难道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吗？”
曲晋风确实在拖延时间，可是没想到遥岁变脸变的那么快，赶忙解释，“我只是觉得和师妹十分投缘。”
遥岁眼睛里没有半点波澜，仿佛突然原形毕露一样，“道貌岸然的修士我见多了，敢问曲师兄算是哪一种？”她边说边从剑鞘里拔出碧痕。
碧痕原本温顺，可是此时也感受到了主人心底的杀意，有些凌厉起来。
“你是宋雪音安排的？还是傅卓？算了，我也不想知道……”她嘴角勾起一抹寡淡的笑，不咸不淡地询问：“曲师兄，想要哪种死法？”
曲晋风都要卑微了，你们青云峰的人都那么喜怒无常吗？
徐棠在高台上，看着遥岁终于拔剑了，欣慰地点了点头：“被动，非剑修修行道也。”
没过一会儿，局势就已经明朗了，曲晋风被迫做垂死挣扎，可是在遥岁面前俨然就跟个弱鸡没有差别。他都认命了，只想走个过场，没想到这个遥岁长得漂漂亮亮，可是下手竟然那么狠。
“师妹，手下留情啊，我马上认输！”
遥岁听到这话眯了眯眼睛，不由自主想起前世也是这样的场景，“与其被污蔑，倒不如真的杀了你。仙门大比生死有数，你以为和我玩勾心斗角的东西，我就会心软吗？”
她不知道心底的魔种诱导着她将人往最邪恶的方面想。
“我不是那样的人，这事儿都怪傅卓和宋雪音啊，和我没关系，我一个小弟子，只能接受安排……”曲晋风话还没说完，就被遥岁虚晃一剑，一脚踢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结界上。
那力度连结界都震颤了几分，他也一口血呕了出来，往边缘爬，“我认输，我认输！”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捏碎玉签，遥岁已经走过来，蹲在她身边夺过了玉签。
“师妹绕我一命……”曲晋风被强大的灵气威压压制着，肺腑都在绞痛，颤抖着嘴唇开口：“我确实是贪图利益，我真的知道错了……”
遥岁对上曲晋风的眼睛，看到他眼底的绝望，恍惚间心头一痛，“我已经不会再任人宰割了。”她垂眸捏碎了玉签，结界瞬间被撤掉，她站起身，后背挺直的走下了比试台。
徐棠看着遥岁那么残忍的样子，瞬间被刷新了三观，按理说自己这小徒弟纯良的跟个小白兔一样。恍然——肯定是魔种害人。
她已经发现了。
魔种随着她的修为提升，对她的影响越来越大。
“嗯，能在比试台上留人一命，很好。”徐棠满意地点了点头。
敬苍差点被她的言辞惊的喷茶了，感情你对你徒弟要求就那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