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亚!”安柏不赞同的蹙起眉,“你这家伙,又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不是已经接到了琴的通知了吗?暂时封锁低语森林北部,西风骑士团必定要为蒙德民众的安全负责。”

  凯亚耸了耸肩膀,利落的剑眉往上一抬,右侧的纯黑眼罩折出林间黑白交杂光:“负责。”

  他弯唇笑了下,抬指抛开手心里的硬币;“是要负责。”

  掀手往后一抬,

  封锁现场的几名骑士做了个简单的骑士礼,揭下封条,拖着盔甲,一个一个让开前行的道路。

  凯亚唇侧携着浅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既然人家执意进去探探路,我们骑士团也不好阻拦,你说是吧,安柏?”

  “怎么可以这样!”安柏不满的撅了撅唇,没好气的说,“要是他们出什么意外,该怎么办呀?”

  ‘啪嗒。’

  硬币被抛入半空,又被随手挑起,凯亚看了眼犹在生气的安柏,笑道:“别生气啦,正义并非绝对的原则哦?”

  “对啦。”他灰蓝色的眼眸霾过深色,撩睫看了下云舒,“热情又正义侦查骑士,这里还有人没来得及互相认识吧。不为我介绍一下新朋友吗?”

  安柏目送着那群冒险家碧绿的身影没入森林里,方才收回眼神,气咻咻为他介绍:“这是云舒,来自异乡的旅者。”

  视线转向云舒时,她的语气变得缓和了些:“这是凯亚,是西风骑士团的骑兵队长。”

  “你好,凯亚队长。”云舒客套的朝他颔首。

  凯亚勾了勾薄唇,略带笑意尾音往上勾提着:“哈哈,原来你也是异乡的旅者,幸会幸会。”

  他抬起灰蓝色的眸,认真注视着云舒:“唔,看起来身手不错嘛。”

  “过奖。”来蒙德几日,她也习惯了骑士们说话那种谦逊知礼的调调,礼尚往来的回了句,“骑兵队长看起也是……”

  她语气磕巴了下,想要随口一笑掩饰过去。

  不想,凯亚却衔着笑意的期待的看向她,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夸奖。

  云舒:……

  她戎马倥偬万年,虽然也学过不少夸人的诗词歌赋,但一时间硬要她找词,大概也只能学着军营里那些大老爷们,粗声粗气的来一句:“真他.娘的帅。”

  显然,这点不着边际的话不合适在这里说。

  她挑了眼尾,目光恰好落在丛林掩映外的一汪碧蓝的湖水上,于是灵机一动:“凯亚队长身上有种动人气质,初见便觉比果酒湖湛蓝的湖水还要清冽几分。”

  “是冻人的气质吧。”安柏鼓着脸颊,在旁插了一句。

  “哦,感谢千风。云舒小姐说话真是动听。不知我是否有幸,在你在蒙德旅行期间,邀你去酒馆小坐片刻。”凯亚笑,“当然,要是我们机灵正义的侦查骑士说话动听一点的话,我也不介意请她也喝上一杯。”

  凯亚在‘动’字上刻意咬重了,惹得安柏兔耳蝴蝶结竖起,不过她记得自己任务在身,没有反驳什么,只是走到警戒线前,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解那些想跟着那支小队,往绝境里闯的冒险家。

  凯亚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闲闲的倚回一棵碧树。

  手底一抬一压,硬币在流风中回环几个来回,最后落入他皮质手套,又被他随手叩入兜里。

  他收回视线,垂下眼,低低的笑了下,也不知在想什么。

  云舒也同样勾唇,将探究的眸光缓缓撤回——

  这人。不简单。

  适才,看似二人闲絮,眼神却不动声色的来回冲撞了几个回合。

  凯亚眼里拢着浅淡的笑,和煦的眸中藏着有霜雪。

  而且。

  他身体看似松散的立着,双腿却绷的很紧。锁链皮带束着腰腹,上缀一颗寒光凛冽的宝石。

  宝石漫着霜雪,随着凯亚屈腿的动作往腿上一落,与此同时,他腰间压着短剑也颤出一阵怪响。

  叮叮当当的,像是在评估自己的危险程度。

  云舒抿唇笑了下,凤目牵着眼睫轻轻眨动。

  这也无可厚非,要是西风骑士团都像安柏这般单纯热烈,她才更要疑惑了。

  不过这神之眼……

  正当她在心中评估着凯亚的战力时,远方忽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声响——

  “啊!完了!老爹,救命啊!!”

  乱声嚎叫间,一团炙热的火焰,裹挟着罡风朝西风骑士团的封锁之地滚来。

  伴着激烈高昂的少年音!

  “啊啊啊!怎么滚到这里来了!糟糕!糟糕!前面的伙伴们快闪开!”

  云舒眼眸瞪大,琉璃目里清光泛动,而后在那泊轻晃的光影中,一个凝实的火球渐渐由针尖儿转为篮球大小。

  最后竟像天外陨石一般,霸道的撕烈开空气,尖啸着朝云舒扑来——

  空气里的水分瞬间被抽干,高温将绿树扭得枯萎成灰。

  而此刻的云舒,空有一生武技,没有任何可以抵御火球的能力。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着那陨石般的横天砸下。

  安柏屈身朝她扑来,凯亚闲散懒靠的身体瞬间绷直,紧滞劲瘦腰腹撞起锁链,侧悬的寒剑脱手而出。

  而四周的西风骑士以及零散的冒险家们,已不忍的闭上眼。

  这简直算是无妄之灾啊!好好一个人,好端端的站着低语森林边上,谁料天降横祸,砸下火球,还不偏不倚的砸人脑门上。

  更诡异的是——

  林间那黑白光霎时间闪的更盛,诡异的光影交相闪烁着,也在人们心间压下一层惊惧的阴霾。

  他们默默后退一步,在心里向风神大人祈祷着那名少女平安。

  愿那名少女不要被砸入地里,不要被天火烧成七零八落尸骨无存。

  可是。

  目光汇聚的中心那人,却看起来万分淡定。

  她雪白的发丝被林风吹得散乱,身上宽大的衣裙烈烈作响。

  云舒眉目温然,墨眉抬起间,曾经那些失落的古武技法在识海里上下浮荡着,又闪烁着琉璃光飞速在她记忆中回溯。

  是的,即便丹田破碎,光靠着九玄大陆这些古老的功法,她也暂时有傍身的能力。

  但云舒行动前,罕见的犹疑了下。她疑自己刚才并非幻听,的确是有听见两道凄惨的嚎叫……

  唔,仿佛是从那冲天的火光中发出来的?

  云舒来不及细看,那火球便压缩着空气,急速攫取搅弄着四周一切。

  气浪翻涌撕裂,卷席云舒面门时,像是雪顶忽落火红的夕阳,苍雪一般的长发抬着漫天的火色。

  征战多年的肌肉记忆瞬启,带着她身体一侧,牵动着她做出本能的反应。

  八卦流云步起,携太极之道,合爻卦之势,身法诡谲如云烟。

  云舒侧步,旋身,步子压起无数道残影,风被她踩在脚尖,携着破碎的罡气,在泥地里划出一条深长的痕迹。

  长裙随着她轻灵似风的动作翩然卷动,自动挽上她臂弯,为她接下的动作蓄足了力道。

  于是,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

  眼前这位身材纤细,薄瘦高挑,面色苍白的女子,单腿微屈,右腿足间绷紧,对准那颗火球,抬脚向前一砸!

  那陨石般的火团便倒飞出去——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伴随着一折清朗的闷哼,云舒足尖撞上火球,鞋面滚烫又焦灼的烧着,撩的云舒脚面寸寸发红。

  她飞快的勾掉双鞋,赤足站在脚地上。

  可奇怪的是,本该撞的血肉模糊的脚,却只微微红肿。

  莫名的,她心底狠狠一跳,连忙定眸,琉璃光往天上一落,而后紧缩。

  这火球里,竟然诡异的蜷了个少年!!!

  白发少年蜷缩成球状,双臂抱着头,头颅埋入臂弯,拱成龙虾的式样。

  浑身每一寸裸露的肌肤上,都烧炽着烈焰。他微微弓起的脊骨趋低,火焰寸寸燎着,像极了一只被烧的通红的虾。

  他似乎对于这样的场景十分熟悉,只展开手臂护住自己的头颅……

  云舒见此,唇色一白,眉心狠狠往里一折,也没来得及多想,纵身一跃,想要立时接住那颗滚滚燃烧的火球。

  不料,足尖一抵,却踩了个空。

  幸而她反应极快,反手扣住身边的一棵松树,稍稍趔趄站稳身子,用目光锁着那火球。

  ……没有灵力了,怎么办?

  但是,那角度,那头颅折地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危险!

  不妙!!!

  云舒呼吸一重,咬牙足尖往后狠狠一蹬。

  脚印楔入松树树干,木屑四散飞舞,在风中摇晃几瞬后,轰然垮塌。

  云舒借力往前一跃,双臂被烈火舔舐也不曾让她颤抖半分。

  她向来对于疼痛是耐受的,没想到怀中的少年竟也一声不吭,坚强的厉害。

  一片静滞蔓延,几乎在呼吸之间。

  剧烈喧闹次第爆开——

  声浪如潮,她恍惚听见人群的惊呼声,安柏的急呼,还有一尾急促的男声。

  接着是铁剑破空的尖啸。

  霜气从剑尖吐出,一圈冰棱随风而动,刺开空气打在了火球以及云舒身上。

  云舒身躯绷紧,像是一折拉满的弓箭,随时都要断裂。

  她脊骨狠狠一颤,手臂似弦收拢,又感觉身上的伤口又撕裂开了,

  怎么说呢……

  冰火两重天。

  先是被火烘烤,又被冰棱蒸发冻住。身体里每一筋络被烈火拓开,骨头又被霜雪收拢凝实。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最初修炼之时的模样——

  在扶桑树下被金乌炙烤,又复入万年寒潭中淬骨。

  修炼一途从无易事,淬体炼骨,拓宽经脉,是走上修炼之途的第一站。

  没想到来了异界又重新经历了一遭,可这威力也小太多了。

  云舒乐观想着,转瞬间又把自己想象成了前日吃的七分熟烤羊排。

  大火烤熟,小火收汁,最后放上片冰柠檬,摆盘儿上桌。

  ……云舒唇角稍提,氲出一层笑意。

  可鲜血到底满溢唇舌间,顺着唇侧蜿蜒出一条痕迹。

  她轻轻咽下,凤目低了低,想观察那少年的情况。

  却不想,怀中的小少年也神奇的没有昏迷,反而睁着那双碧翠如绿宝石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她。

  云舒艰难的挑出一抹笑,想安慰他别怕。

  可那少年的反应更加奇怪了。

  他拿那双澄亮如波目光盯着她,半晌后,忽然从她怀里挣脱开。

  云舒下意识的收了下指。

  只见他反手摸了下脑袋,碧色瞳孔睁大,慌忙道歉:“对不起啊。我简直太倒霉了,是我连累到你们了!真是对不起!”

  云舒:?

  她不解的蹙眉,虽然不懂异界人体为什么会无火自燃,不过这大概也不能归结在运道上吧?

  抹开眼底蒸腾的水汽,云舒沉吟一阵,从腰兜里翻出芭芭拉为她准备好的胶布,贴在少年翻卷的皮肉上。

  动作粗鲁却尽量放的很轻:“看起来很严重,如若有空闲的话,还是去芭芭拉那里看一下?”

  “谢谢你!”

  少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碧绿的眼眸中衬出一丝水光,他动了动唇,热忱的感叹道:“我真幸运啊!”

  而后又慌张的捂住唇,将未尽的话语咽入口中:“对不起!我,我怕不该这么说,总之请暂时离我远些。”

  “?”

  少年话音刚落,天边一声惊雷乍响。

  大雨倾盆而下,一道粗壮的紫电直直往云舒怀里劈。

  而林间轮转的黑白光,闪得更加诡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