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嫖？不然。”男子若有所思地道，“你我皆是囊中羞涩，为何不共立一份契约？”
云舒惊奇的挑眉：“嗯？你怎么知道我没钱？”
她挽了挽华丽宽大袍袖，笑着勾了下眼：“唔，我看起来像是吃不起饭的人吗？”
男子摇头淡道：“我并不知，你从何来，家事如何，又为何困窘。我只知你眼下——”
他停顿了下，蘸了点水色的薄唇提起：“没钱。”
没钱。
……
男子声调低沉如盘磬，哐当一下，砸向云舒心尖儿上最痛的地方。
曾经，她征战四方，攻下无数妖魔的洞窟，打下来的战利品，除了均分给麾下将士们外，其余的全部堆到洞天里头。
这一年年累计下来，数目极其可观。
可现在，她流落异界，浑身一分也没有便也罢了，只可惜那些天材地宝，灵石仙药，都归了那对狗那女！
就很气。
思及此，云舒鼓起唇，又看了眼这位衣衫革履，穿着十分考究的男子。
“我很有钱。但是我呢，生性吝啬，从不喜请人吃饭。”
“原来如此。”男子思索了下，拿灿金色的眸子，淡淡撩向她，“至于是否有钱这个辩题。”
男子拎起茶杯，斟满一杯往云舒手底推去，温声道：“若非眼下困窘，怎会穿着如此不合适的裙钗？”
云舒也低头，顺着他的目光飞快的打量了下自己。
这件宽大的裙子是诺艾尔暂借给她穿的，乍一看没什么分别。
只是她身量稍显高挑，因此手脚处短掉的一截，被她用几根带子牢牢束住。
观察的也太仔细了。
云舒凤目眯起，思绪一抬，忽然产生了某种明悟——
这人在耍她。
这不，分明知道她没钱么？
男子似乎看出她眼底情绪，温声解释道：“并非耍弄你。”
他不缓不徐的说道：“摩拉是货币，于此是充当商品交换媒介的职能。”
“而可供交换的，不仅是金钱和货物，还有知识记忆与眼光。”
他说着，撩起漆黑的眼睫，灿金色的眼眸在余晖的斜照下华光流转。
“譬如，订立一份契约。契约的内容为交换。”
云舒沉默了下，轻声一笑。
“想必这位先生也不平凡吧？”
两双相似的凤目撞在一起，二人默契的没有追问对方的来历。
云舒捏起杯子，随性灌上了一口热茶，“那请您说说，交换的内容是什么？”
“很简单。我用情报交换一顿餐饭，而你用获得的情报赚取摩拉。如何？”
“这么简单？”云舒眼底闪过一丝意外，她清了清嗓子，“犯法的事儿我可不做啊。”
“怎会如此认为？”男子屈指叩了叩茶杯，认真道，“无以规矩，不成方圆。所谓契约，也自当合法。”
云舒自从出生到长这么大，从来没带怕的，略一沉吟，便颔首：“好呀，我接受。”
男子眼底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明光，他转了转杯面，将茶杯放回桌上：“既如此，那么契约已成。”
“……”
云舒公事公办的跟这位神秘的先生定下契约后，恋恋不舍的看了眼桌面，又恋恋不舍的直起身子。
谁知，那先生却忽然出言：“这位姑娘，如若不嫌弃，不妨坐下来简单吃些？这顿饭由我请客。”
“我名云舒。”云舒道，委实说，她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一面觉得这人真有意思，用她的钱请她的客；一面又觉得此人是性情中人，可以深交。
这一来一回间，恰好饿了，也没深想，略一拱手行个谢礼，便落身坐下。
木质桌面倒是摆的琳琅满目。
菜蔬汤食一应俱全，菜品各色陈列也颇为考究，像是摆陈着什么艺术品。
云舒掀起睫毛飞快的扫了遍，一时间竟不知从何下口。
“先尝尝这两道菜吧。”男子自称钟离，方才二人互通过姓名，算作相识。
于是，钟离先生开始自发的为云舒介绍着这一桌佳肴。
“适才询问了猎鹿人的老板。莎拉小姐告诉我，这里主打菜肴是七分熟鹿排和满足沙拉，用料和做法颇为讲究。”
“鹿是当日新鲜从清泉镇运来的猎物，肉排煎烤至七分，水分恰好锁入肉里，隐现微妙的粉色，口感焦香又浓。”
云舒微不可查的滚了下喉头。
“重口之后方清淡。搭配上凉拌的鲜蔬拼盘清甜的卷心菜与苹果，中央淌了一颗流心温泉蛋，解腻又适口，是个不错的选择。”
钟离先生说起美食来，头头是道：“对了，如果肚腹中尚有余裕，这品白汁时蔬烩肉亦是不容错过。……入口香浓，加之的奶油浓厚香醇，于春天食之，倍感鲜活。”
这般生动的描述，就算不饿的人也会疯狂心动吧，更何况云舒腹中空荡的厉害。
此时此刻，她用上了战场方才有的自制力，优雅的拈起筷子。
进食的速度一点不慢。
咽下唇中最后一口茶汤，云舒心满意足的眯了眯眼。
天边最后一抹夕光穿行在风中，拂来清淡的炊烟和喧嚷不休的人声，云舒觉得身上炽人的痛意，都被美食消减了几分。
对面的先生也拿起茶杯，浅淡的抿了口：“契约已成。如此，容暂且告辞。”
云舒吃的餍足，微笑着朝他颔首。
目送他折身离去，修长挺拔的身影渐渐没入乌黑色的夜幕中。
方才反应过来！
不对呀！
不对不对不对！
按照契约的内容，这顿饭是该她付的没错，可总觉得自己被莫名绕进去了。
云舒抿着唇回想了下——
适才她好好走在路上，钟离先生无缘无故叫住她，问。
“这位朋友，请问你有带钱吗？”
但他分明又看出自己本质是个穷鬼。
她当时太饿，又为他话语中美食诱惑，就不太坚定认同了他。
现在仔细想来，她哪里有钱？？
合着她就是被坑了啊！
云舒动了动唇，想要唤住那神秘的先生，询问他是否能帮忙垫付一二。
却只来的及看见，月色从乌青的天际摇落。
一折隽雅修长的影子渐渐没入月色如泓的桥头。
猎鹿人餐馆，四围人声鼎沸。酒馆掩映着绿树，藤蔓丛生间，不时爆出几声酒客们高声呼喝。
云舒在蒸腾的烟火气中，悄悄低了眉头，掩住眼底绯红的燥意。
反手摸了摸脸颊，烫的她眉心一蹙。
忆起自己曾经在赤焰魔窟中，踩着万顷岩浆，于岩心中央取出辟火珠时，身躯好像都未有现在这般滚烫。
真是。
云舒尴尴尬尬的立在原地，视线往旁一撤，莎拉小姐正热火朝天的拨算着账单，面上带着温暖和煦的笑。
她看了半晌，硬着头皮走到她面前，手指在颈后摁了摁，方才不好意思开口：“那个，请问莎拉小姐，十二号桌大致花了多少摩拉？”
莎拉小姐笑眯眯的瞥了一眼挂在立柱上的账单，温声道：“共十万摩拉。”
“什么？”
云舒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重复问了一遍：“刚才风有点大，我没有听太清。您是说，多少摩拉？”
“是钟离先生那桌么？”莎拉抬指勾下订单，飞快的扫了遍，“抹平多余的几百摩拉后，最后得出账目——的确是十万摩拉。”
她一面说着，一面拎着单据认真端详：“清泉镇的百年野鹿肉；新鲜可口用白玉匣子保存的史莱姆凝液；孤云阁海滩中精心磨制的细盐；从雪山之巅温泉里泡出的溏心温泉蛋……”
“唔唔唔，还有还有，这个从须弥空运来的植物奶油，遣专人手法打发，这些都要价不菲。”
云舒深吸了一口气，她就知道！！
一顿饭换一个价值五十万摩拉的情报，根本没有那么简单的事儿！
“那个。”云舒挪到柜台前，少见的支吾起来，“莎拉小姐，能不能容我暂时欠着。等我完成任务赚了摩拉后，再来结账可以吗？”
她负手在腰际处一挑，想要把自己的随身玉珏压到柜台上，却不想摸了个空。
云舒微微怔住，陡然想起自己已不在九玄大陆……
无奈的收回手，她真诚的说道：“莎拉小姐，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逃单。”
饶是如此，她根本没报什么希望，只是在想——
待会儿要不要请那三个姑娘来救救场？
没想到，莎拉小姐弯着杏眼，点头痛快的应了。
“没关系的呦，我不怕人逃单的。”她抿唇笑着，将手中的单据折好，存入抽屉中。
抬起眼，看云舒面上覆着莫名的情绪，好心为她解惑：“蒙德包容每一个漂泊在异乡的旅人。”
云舒喉头微滞：“你不怕我逃单么？”
“为什么怕呢？”
莎拉小姐顿了下，额前棕色的碎发被风吹得飘摇。
“我们有西风骑士团，还有琴小姐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