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音盒转啊转,餐厅里的音乐刚好放完了一首。

  少年下意识想要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怎么会是冒失和麻烦呢。

  当时的自己只余下被人在乎的惊喜,以及迟钝地漫上心间的暖意。

  芙蕾雅没给他继续思考的机会,缓缓开口道:“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您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告辞了。”

  “等一下。”

  达达利亚开口,没忘记今天的正事:

  “阿莱娜,你的选择我不应该干涉,但是至少你要和我去见一见当时实验室的负责人。”

  少年决定曲线救国:“既然你决定了要好好活下去,那就不能放任自己的身体状况变差不管。”

  “我……会去的。”

  芙蕾雅没有理由拒绝。

  不过少女犹豫了一下,还是补了一句:

  “但是我不想再去实验室了。”

  达达利亚点点头,没有再逼问什么,只是示意她尝尝这家店的招牌甜品,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冷了下来。

  半晌,还是芙蕾雅先忍不住开口道:“您不打算问我为什么吗?”

  达达利亚似乎就在等这句话,盛起一份果酱自然道:“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再回去?”

  “可能是因为,再怎么努力也看不到曙光吧。”

  因为……那里并不是一片科研净土,而是依旧有着高高的墙壁。

  实验室里的新人无论天赋多高,资历总被前辈们压着一头。

  危险的活儿总要有人去做,排序下来,年龄和资历才是值得考量的。

  至于天赋高低,在这里是最微不足道的因素。

  课题不由自己决定,过程不由自己决定,成果上面不会署上自己的姓名。

  但是只要出了什么问题,第一个就会推她出来背锅。

  科研热情这种东西,早就在日积月累的琐碎磨难中消磨干净了。

  阿莱娜早早完成了毕业要求,没有“需要毕业”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也就更加容易被忽视。

  任你是耀眼的天才新星,只要上面一次轻微的人事调动,就可以让你去看管两年的样品仓库。

  芙蕾雅闭了一下眼睛,压制住那些即将翻涌而来的情绪。

  她不愿在真理的门外浪费生命了。

  “公子大人,我明早就要启程去须弥了,这次的任务十分重要,我答应您,回来之后立刻就去见实验室的负责人。”

  达达利亚对这次任务也有所耳闻:“是之前船上的那个逃犯吧,我记得她这次被卷入了一件大案里,你还是小心为上。”

  芙蕾雅点点头,继续低头扒拉碗中的菠萝炒饭。

  只是最后两人用餐结束,少女咽下最后一口火候正好的烤小番茄,还是问出了在脑中已经转了半月之久的问题:

  “公子大人,我当时在璃月的表现是不是给您带来困扰了?”

  少女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番话。

  她醒来之后一开始记忆混乱得很,借着旁人的解释才慢慢厘清了一切。

  团队遇刺是激进派头目的疯狂之举,此事一出,反而加速了这个派别的消亡。

  两国友好外交成了笑谈,国家形象遭到难免的下降。

  最大的受益者反而是璃月七星。

  少女的思想渐渐滑落深渊:

  也许对于双方来说,她这次的挡刀只不过是徒生事端。

  自己明明只是个拖油瓶,还害得至冬这边不得不提前结束计划送她回去……

  “不是的。”

  深渊顶端破开一道光束,暖意笼罩下来。

  少年的声线带着干净的尾音,语气郑重地向她指明:“阿莱娜,不是这样的,你的心意对我而言,永远不会是什么困扰。”

  星落无言。

  *

  须弥,水天丛林。

  芙蕾雅正在系统的加持下,被裹在泡泡里在树丛间飘来飘去,呼吸着新鲜空气。

  少女几乎是在和达达利亚聊完的下一刻,就收拾好包袱,迅速逃离了至冬。

  任务当然没有紧急到这个程度,不过是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少年过于浓烈的情感表达。

  【宿主啊,我看你怕是快要栽咯。】系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跑出来唠嗑。

  “得了吧,你看见我的每个任务对象都这么说,”

  芙蕾雅翻了个身,望向隔着一层七彩泡泡屏障的夜空。

  良久道:“剧情还没走到最精彩的部分呢。”

  等到埋在地底的引线被一齐引爆,也是她该退场的时候了。

  按照系统估算的时间,和克里斯汀娜最后接头的线人马上就会出现在这里。

  【宿主,你说那边那个试图爬树摘树王圣体菇的会不会就是……】系统犹豫道。

  毕竟那个“线人”是号称是整个提瓦特最优秀的吟游诗人,怎么如今混的这么惨了。

  芙蕾雅望过去,看见一位少年正悠哉悠哉采摘蘑菇,动作轻捷好似踏着柔风。

  “应该没错吧,这地儿平常半个月也不来一个人啊。”

  少女顺势戳开泡泡,攥着四叶印荡到了那人所在的方向,单手撑剑帅气落地。

  然后毛茸茸的脑袋差点被掉下来的树王圣体菇砸出了一个大包。

  芙蕾雅下意识一个翻滚躲开,面前轻飘飘降落下来一个少年,果绿色披风在微风里扬起好看的弧度,帽檐上别了一朵塞西莉亚花。

  “初次见面,我叫温迪,是一名吟游诗人。”少年开口,“您想必是为了之前克里斯汀娜的事情来的吧。”

  温迪拨弄了一下手中老旧的诗琴,指尖带出几个乖巧的音符。

  芙蕾雅忽然失了神,视线不受控制地瞥向了少年手中的诗琴。

  “这是我刚和一位老人家交谈得来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复古的年代感?”温迪见少女对诗琴感兴趣,大大方方地就要上手给她来上一曲。

  “不必了,今日时间紧迫,我们先说正事吧。”

  芙蕾雅没给对面人表演的机会,转而询问道:“我们接到内部通知,你当时作为克里斯汀娜的线人,知不知道她后来去了哪儿?”

  温迪无辜地摇摇头:“她只是表达了对我琴艺的欣赏,然后交换了几条璃月的情报,我们就分道扬镳了。”

  “那你还记得,她有说过什么奇怪的信息吗?”芙蕾雅不死心,好不容易找到个没被须弥那边抓住的线人,自然是要多问几句。

  “这倒还真有一条。”温迪踮起脚尖,身体悄悄前倾了一点,周身刮起了几许微风。

  “她说自己见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人,能够一眼看穿任何人的伪装。”

  风神大人嘴角噙着一抹笑,眉眼弯弯,把怀中抱着的诗琴往前递了一点:

  “阿莱娜小姐,能不能帮我看看,这诗琴里有躲着离家出走的器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