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玄幻奇幻>逆臣竟是我自己>第七十一章 思量

沈意安依旧笔直着脊梁:“能不能完成,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可要不要决定走这条路,却只有我能决定。”

吴君笑了一声,沈意安在这一声中听出了绝对的嘲讽和不屑:“那你这初心,有与没有又有什么区别?你的目的如果不能绝对的达到,你的初心如果根本就是一个永远不能实现的东西,那么你所说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吴君放声大笑,开始大肆的嘲讽起沈意安刚才所说的话,他似乎是觉得这几句话可笑极了:“你要为天地立的心,只有天地能看见;你要生民立的命,生民却根本感受不到;你要为往圣而继绝学,这绝学如若救不了世,又称得上什么绝学?而这最后一句,是最为可笑的。”

吴君停不下来,他站起来步步逼近沈意安:“为万世开太平?你做不到消除贪赃,你只能做到自己不贪赃,朝堂上的脏污还是有,你所要拯救的百姓还是在受苦受罪,这一切都没有丝毫的改变,这算哪门子的开太平?这根本不算太平!”

理想初心被人一句一句撕烂来嘲笑和鄙视,是个人他都受不了,更何况是沈意安这样视信仰如命一样的人。

沈意安梗起脖子,直直的不偏不倚直视吴君,他甚至连敬称都忘了用:“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太平?你怎么知道这不能太平?我的初心是无稽之谈,那你又觉得,什么是该做的?什么又是真正能太平的?!”

“怎么不能实现?”吴君推开,一锤定音,自问自答:“因为你没有涉足贪赃,因为你恨不得远远的远离贪赃。”

沈意安气极反笑,他愤恨的啐了一口:“荒谬!”

涉足贪赃?不远离贪赃?沈意安冷笑,这可不就是他吴君现在正在干的事情吗?

合着他今天找沈意安来,是来连蒙带骗的劝说沈意安跟他一起狼狈为奸的。

这是把他当成三岁小孩骗吗?

可惜他沈意安既不是三岁小孩,也没有失心疯,吴君大人这一番话只让他觉得可笑又气愤,实在不能劝说他上了这贼船。

沈意安这一句荒谬可谓是十分以下犯上了,管事大吃一惊,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吴君的脸色,连忙上前来拉住沈意安:“沈记本,话可不能乱说,慎言啊!”

“你觉得本官说错了?”

何止是说错了,沈意安甚至觉得,他若是把吴君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全部都收集起来,他能请他老师去到御前,直接把吴君给送进去。

吴君道:“你是否认为,不远离贪赃,就是成为贪赃?”

不然呢?

沈意安现在对吴君的厌恶达到了顶峰,他低下头,尽量不让吴君看到他那一张臭脸,这已经是他觉得他给两人之间最好的体面了。

吴君叹了一口气:“远离贪赃,只能保证自己永远不涉及贪赃,可这永远是不能解决贪赃的。”

吴君又回去坐下,他又恢复成了之前那个脸上带笑的大官,只留下一个满是阴沉的沈意安站在原处,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沈意安臆想出来的一般。

吴君道:“你可知这夔州哪些郡县的官员是清官,哪些郡县的官员是贪官?在分配这些赈灾用的粮食的时候,哪些郡县的父母官,是可以直接把粮食交给他,让他下去赈灾,而哪些官员,是不能让粮食过他的手的,否则就会少了不知道多少。”

沈意安错愕,这他怎么可能知道?他不过第一次来夔州,根本不了解这里。

“不知道对吗?”吴君气定神闲的喝了一口茶:“就在几日前,本官来到这里的时候,也不知道。可现在,本官却已经了解得清清楚楚了。”

沈意安突然哑住了。

他没有说话,他也说不出话。

他脑海里像是白驹过隙一样闪过一个大胆至极又荒谬至极的猜想,荒谬到沈意安直接就将它否定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眼睛里重新聚起了很重的谨慎。

可吴君一句话却猛地乱了他的心神。

吴君笑道:“就在你以为本官在贪赃收礼的时候。”

沈意安猛地一愣,心底狠狠的一慌。

他知道!吴君知道!

吴君知道沈意安在上面偷听!

“你....”

吴君抬起手,打断了沈意安的开口:“你回去吧,已经不早了,你可以好好的想一想本官跟你说过的话,还是那一句,不接触贪赃,永远不能解决贪赃。这里,有的是你需要学的东西。初心是埋在心里的东西,你唯一要做的,是坚守它,可实现它的办法,却需要很多种。”

吴君让管事送沈意安出去的时候,盯着他的眼睛说了最后一句话:“本官希望,你能够明白。”

明白。

明白什么呢?

刚才残阳万里的天空变得灰蒙蒙起来,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管事望着天哎呦一声:“怎么突然下起雨来了?”

管事看得出来吴君是欣赏这个沈记本的,他笑眯眯道:“沈记本等一等,小人去给你拿把伞来,这雨不小,这样回去是要着凉的。”

沈意安点点头,他还在为刚才和吴君的对话思量,这些话把他脑子里搅得一团乱。

透过淅淅沥沥打在木栏杆上的雨水,沈意安看见院子里有一小片摇曳在雨中的竹子,竹子被风吹雨打,无数次弯了腰,又无数次有韧劲儿的弯了回来。

沈意安盯着那片竹子,不知不觉的出了神。

管事拿来了伞,急匆匆的跑过来,却见雨下得更大了些,他皱着眉头望天,忧愁道:“沈记本,这雨还下大了,路上雨天可不好走,要不小人送送你吧。”

沈意安被他拉回了神,婉拒道:“不用了,本官自己回去就好,你回吧。”

烟雨朦胧之中,他撑起伞,走过那一片竹林下。

这雨下得突然,左支军医治处的设施都还来不及收,就远远的来了。

医治处没有士兵看管,主要就是几个大夫在,大夫们力气小,搬不动,药老来回走着,大声招呼几个左支军中的士兵来帮忙搬东西。

一阵人声嘈杂之中,湿润的空气洒进了医治处的军帐之中,点点雨水洒在小女孩的脸上,将她的眉毛刺激得皱起来。

药老见了,招呼到:“把病人都抬进去一点,他们伤口沾了水,更加不容易愈合,你...对,就是你,把这个姑娘的位置往里面挪一些。”

士兵是个楞头小子,看见药老指的是一个姑娘,突然红着脸变得支支吾吾了起来,手也不敢伸过去。

“大....大夫,男....男女授受不亲..”

药老白了他一眼,骂这个不争气的道:“让你推进去,别让她淋到雨了,什么亲不亲的,谁让你亲了?”

药老推他,他竟然还就是不动。

药老无力的垂下手,心道这还真是有种像种,军里这些兵就像他们那些将军,一个个的都是修的和尚经,个个都那么大了,全是一群大小伙子,没有一个是成了家的。

他还要再说,就见远远的来了一个人。

那人走在泥泞的土地中,却也不见丁点的慌乱,身形稳定,气质不凡。

身高八尺,相貌英俊,身着一身朝阳军的将军服。

来得真是时候!

药老一声大呼:“你小子来得正好,快来把你的人抱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