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先袭来的不是电话那头逮捕朗姆的声音,而是从脑后勺急速靠近的风声。

  绑缚着金属细线的双刃匕-首破空而来,如同裁开白纸的剪刀,似乎将空气都划成两半,林子墨猛地低头,身形顺势躬成一道弧线,顺着惯性的方向向前翻滚。

  匕-首落空,“当”地落到地上,还未溅起半丝土尘,便被一个黑色的身影用线收回。

  林子墨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把枪掏了出来,是他平日里随身带的P7,这家伙虽然精准度并不高如狙击枪,但握把处的保险能够让持枪者在掏枪的一瞬间就能够直接射击,搭配上林子墨快得惊人的反应速度,通常在袭击者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自己的胸口就已经满是弹孔了。

  林中不知名的昆虫还在鸣叫,树上的鸟儿仿佛看热闹似的,停在枝头,歪着脑袋,瞪着豆豆眼看着下面的战斗。

  是朗姆派来的人?

  他的动作比思维反应更快一步,这是长久以来的战斗所带给他的肌肉记忆,是无数次死里逃生后刻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甚至还没看清楚身后袭击的人,只来得及想到这袭击者背后的罪魁祸首,食指扣动,撞针敲击,子弹击发。

  而他也在这个时候,才堪堪看清楚了身后袭击者那身黑色的长风衣。

  对方的脸上带着死神面具,看不见脸,只有发丝在空中飞扬,在清晨的阳光下,似乎有种黑曜石般的质感。

  是黑!是李舜生!

  心口仿佛被鱼线捆缚,扎紧,从喉咙眼吊起。林子墨的呼吸一瞬间凝滞,他大脑空白地站起身,全然忘了对方是来袭击他的杀手,手上原本该发热的弹匣,却被他掌心的冷汗浸湿。

  “唰——”几只鸟从密林的枝桠中钻出,被枪声惊吓,四散着逃向各处。

  黑风衣的男人趴倒在地。

  林子墨眨了眨眼,脑浆如水泥般粘稠,思维在里面艰难的运转,连眼球都失去控制,仿佛两颗被放进冰箱的玻璃珠,一动不动。

  “李......李舜生?”

  他的声音很轻,如同羽毛从耳边划过带来的风声,尽管如此,趴在地上的男人,还是因为这一丝细微的叫声,微微动了动手指。

  林子墨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这细小的动作,快步上前,连掉在地上的手机都没留意,如同平地般一脚踩过去,鞋跟压在红色的按键上,那通还在通话中的电话瞬间被挂断。

  “怎么回事?”柯南疑惑地望了望发出忙音的听筒,“突然就挂断了?”

  安室透压下小侦探的脑袋,“嘘”了一声,“等会儿再说,准备行动!”

  林子墨蹲下身,想要翻过男人检查一下他的伤口,这里距离实验基地不过两百米,如果赶得及,以基地内的医疗条件还是能够救治的。可当他的手刚扶在男子的肩上,一道银链般的寒光骤然闪过,刚才还趴伏在地面上半死不活的人,如同扑向猎物的豹,瞬间露出獠牙。

  林子墨猛地昂头,锋利的刀尖从下巴尖掠过,血花如雾,割开一条笔直的伤口,就像A4纸划破指根,并不严重。

  指尖上移,捏住白色面具的尖端,抬起,移开,林子墨的反击让李舜生一愣,他挥舞在半空中的手臂不自觉地放慢速度,被面前勾起笑的男人握住。

  明明面前这个相貌陌生,声音也从未听过的目标是他从未见过的人,可不知为何,他却从对方那熟悉的语气中听出一丝端倪。

  试探着的,李舜生放松了用力的手臂,不再试图用刀尖够面前这个人的脑壳。

  “林子墨?”

  “唔。”林子墨用鼻音轻轻应了一声,目光落下,从高领风衣的衣领滑落,坠在那完好无损,连个破洞都没有的胸口,他的指尖在那光滑的布料上轻轻拂过,坚实的胸膛散发着热气,透过布料传达到冰凉的指尖,微微的震动是心脏在其中鼓动收缩的动静,他的大脑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

  “风衣是定制的,这件风衣只有通电的时候才能够防弹,因此也只有能够操控电的契约者才能发挥防弹的作用。”

  这件外黑里绿的风衣,李舜生曾经给他讲过,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功能。

  他合拢颤抖的手指,劫后余生般,抱住了一脸茫然的李舜生。

  怀抱太紧,紧得仿佛要让彼此融化在一起,李舜生的喉咙抵在男人的锁骨,艰难地抬起头,削尖的下巴落在林子墨的肩膀上,泄愤似的碾了碾,就像小孩子拿指缝夹人手指一般的报复。

  “你这脸和身形......是你的能力吗?”他顿了顿,眯起眼睛,虚构的幻象消失,本尊的那熟悉的外貌不着痕迹地覆盖。

  李舜生皱眉,突然用虎口卡住林子墨的腰,“你就是白兰地?”

  林子墨:“我说我前面忘说了你信吗?”

  李舜生:“我信,毕竟你现在刚用完能力,正处于支付代价的时候。”

  林子墨扬起眉尾,他头一次对自己的“真心话”这个代价感到无比满意,刚差点乐出声,就感到腰上的手如同游标卡尺般动了动,不妙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李舜生:“所以现在这副比之前更瘦的样子才是原身对吧?”

  林子墨:“对,我这一个星期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啊不是,你听我说......”

  “明天回家吃饭。”李舜生松开手,走了几步,将地上的手机捡起,放到呆站在原地的林子墨手里,“我监督你吃。”

  “我会联系你的,龙、舌、兰。”

  林子墨:“哦豁。”

  -------------------------------------

  “所以......”林子墨站在审讯室外的监控房,盯着单向玻璃另一头坐在铁板凳上的男子,“你们这就把朗姆抓到了?”

  手臂打着石膏,用白布挂在胸前,在昨天逮捕行动中受伤的安室透点点头,面色凝重,“牺牲了两位同事,期间发生的爆炸还误伤了群众,不过好在......我们抓到他了。”

  林子墨拍拍他的肩,心情复杂,“节哀。”

  他向来不愿意在悲观的情绪上停留太久,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挽回,但至少人们还能够过好现在。林子墨看了看把空调温度又调低五度的安室透,话题一转,来到审讯室内的家伙身上。

  “还没问出来点什么?”见安室透摇头,他掏出手机,瞥了眼屏幕:“对了,小侦探呢?他没事吧?”

  “没事,稍微有些擦伤,不得不说他运气可真好,明明当时他是离爆炸最近的一个人。”安室透用完好的那只手摸摸下巴,对幸运值这个东西头一次产生直观的认知。他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定,“喂,你这家伙是怎么把手机带进来的?万一有窃听......”

  林子墨向后一躲,手机如同魔术师手里的纸牌般,在指缝间一转,飞快地掩藏进口袋,“安心,如果这部手机都能遭受窃听的话,那你们这录音设备也肯定逃不过,所以放心吧。”

  我这放哪门子的心?

  安室透无力吐槽对方这莫名其妙的类比句,如果不是林子墨确实是上面肯定过的卧底,也确实帮他们抓到了朗姆,他都怀疑对方是黑衣组织派进公安内部捣乱的。

  “叮咚——”

  一声巨大的短信铃声响起,惹得安室透忍不住回头看——

  林子墨用比刚才放手机更快的速度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那个突然出现在锁屏界面上的消息提醒夺目极了,他左滑点开消息,屏幕上的时钟还保持在信息到达时间上,信息的内容赫然只有短短一句:

  【中午吃宫保鸡丁。】

  林子墨抿着嘴,无意识的笑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站在一旁的安室透突然心领神会,“恋人?”

  林子墨晃晃手机,突然看这位金发黑皮的公安卧底顺眼很多,“我还有事,先走了,有消息通知我。”

  他迅速地打了个招呼,从审讯室离开,拐了个弯,拦下一辆出租车。

  “海月庄。”

  继续待在审讯室里也是浪费时间。林子墨戴上耳机,仰靠在座椅上。微阖的眼皮挡住大半的光线,在这明亮的黑暗中,他回想刚才审讯室里那个“朗姆”的模样。

  如果没猜错,朗姆合作的那部分人,是不可能让他活着进入公安的审讯室的,他们有那么多契约者手下,杀死一个被公安抓到的人,简直易如反掌。

  要么,他们有别的法子捞出朗姆或者杀死朗姆,要么,里面那个所谓的“朗姆”其实根本就不是朗姆......

  在朗姆被抓后,再捞人和杀人,暴露自身的风险极大,聪明人都不会这么做。那么,这么顺利地抓到朗姆,只能有一种可能性——

  “没抓到啊。”他喟叹一声,“真是太好了,还是我......”

  他看了眼车窗外郊区的景色,伸长胳膊,拍了拍出租车司机的椅背,“你是朗姆的人吧?把枪收起来吧,跟他联系一下,就说我有重要的事要见他.......”

  他把司机掏枪的胳膊打断,腰间掏出的手枪抵在司机头部的靠枕背上,接过对方递来的通讯器:

  “当面说。”

  真是太好了,还是我亲自动手比较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