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家了,醒了吗?】

  李舜生打开门,天是种雾蒙蒙的灰,像是黑白老照片的背景。

  靠坐在门口的男人姿态放松,胳膊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听到门开,略带惊喜的抬起头。

  “你在干嘛?”李舜生俯看林子墨,笑容依旧,就算疲惫,脸旁的酒窝也彰显着甜度。

  男人的发尾有些长了,带着一点点仿佛是睡觉时压出的弧度,贴在墙面上,沾染了一点白灰。那身价格不菲的西装套装皱巴巴的,沾着楼道里地板的灰,活像个破产的贵族少爷,贫穷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格格不入。

  “担心吵着你,所以就发了个短信。”李舜生手机里的一切基本是靠林子墨设置的,自然对对方手机内的勿扰模式时间段一清二楚,这个点儿,就算发短信过去,也不会有铃声提醒。

  李舜生没说话。

  他身上穿着睡衣,其实就是简单的背心长裤,清晨的凉风顺着楼梯爬上来,再从门框灌入,这才短短几十秒,他的肩膀就一片冰凉。

  林子墨眨眨眼。李舜生的锁骨是很笔直的那种,从颈下横拉过来,像是象牙做的工艺品,支撑起皮肤肌肉,在背心的肩带处,恰到好处的凸起一小块锁骨的末端。

  林子墨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他现在,立刻,马上就像扑过去,环住恋人的腰,把头埋在颈窝。

  啊,我真没出息。林子墨想,虽然还有一点点才能处理完朗姆的事,但果然还是更想见到李舜生。

  他伸手握住李舜生递来的手掌,借力起身,刚张开双臂,余光却瞟到自己身上的灰尘,又强行按捺住。

  站在原地刚抬起胳膊的李舜生又默默把胳膊肘收回去了。

  林子墨脱掉西装,跟在李舜生身后进了门。

  屋子里还保持着他离开的模样,除了床,被子掀开、被单凹陷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李舜生躺在哪边。

  林子墨想了想,没揭穿对方偷偷换位置的作为。

  他昨天布下最后一个陷阱,今天难得有喘息休息的机会,连夜便从郊区的实验室赶回来,别说早饭了,就连昨天的晚饭都还没吃,先前不觉得,如今见到李舜生,心里最后空荡的一块填满后,紧接着就感受到胃部的饥饿。

  他揉了揉肚皮,这个颇有些安慰的动作并没有安抚到饥肠辘辘的胃,相反,对方发出了一阵手机铃震动般的嗡鸣。

  “我,好像有点饿了。”

  李舜生刚不着痕迹地把被子整理好,听到这话,先是一怔,随即扫了眼灰头土脸的林子墨,“你先去洗澡。”

  “哎?”事实证明,能量供给不足真的会影响智商,林子墨大脑短路了片刻,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经验,电视剧电影里的桥段,漫画游戏里出现的情节,嗖地一下从眼前闪过,什么“你是要先吃饭还是先吃我”,什么馋人家身子等各种各样的画面,一发不可收拾地占据脑海。

  处理器运转不过来,险些就要死机。

  李舜生从冰箱里拿出食材,一转身,发现林子墨还站在原地,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刚才站的位置,要说是在看李舜生吧,可眼下李舜生都拐了个弯走过来了,他那双对不上焦的琥珀色眼睛还停留在原地。

  “先吃点这个吧。”

  手被打开,指尖压平,掌心朝上,一个扎呼呼的小东西在手掌滚了滚,停留在中间。

  林子墨慢半拍的低头——是一枚薄荷糖。

  “你还好吗?”对于林子墨的低血糖,共度过不少次清晨的李舜生早已知晓,他把林子墨合拢的手掌打开,对方像个既乖又内向的小朋友,老实地站在原地,乖巧地顺着李舜生手指的方向摊开手掌,看那个被玻璃纸包裹的甜蜜被对方拿走,等价交换似的,他那双略大一圈的手五指张开,顺着对方的指缝间插了进去,严丝合缝地握在一起。

  “干嘛。”李舜生哭笑不得地感叹一声,抽了抽自己的手,谁知被对方握得更紧了。

  玻璃纸反射出破碎绚丽的光,李舜生艰难地单手打开包装,将薄荷绿的糖珠塞进林子墨的唇缝中。

  硬质糖果的表皮渐渐融化,糖水带来的糖分上林子墨混沌的大脑逐渐清醒,他后知后觉地回忆起发生的一切,低头向下看时,就见到自己的手还牵在另一个人手中。

  做饭达人李舜生,正在艰难地尝试用一只手切菜。突然,肩上多了一个脑袋的重量。

  薄荷清凉的气味混杂着甜蜜的清甜,从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传过来,仿佛呼吸中都带着甜味,李舜生似乎能从脖颈出品尝到那唇内吐出的糖果味道。

  一点湿润染到嘴角,明明是被分享走糖果的人,林子墨却像个偷了腥的猫,眯起眼喟叹:

  “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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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确认属实?”变声器发出的声音如同砂纸打磨的铁锈般刺耳。

  电话这头的人对于这样的联系方式并不感到奇怪,身为下属的他,只需要上报以及听候指令就够了,“是的,Boss安排了白兰地执行这项任务。”

  听筒里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

  传递信息的下属攥紧手机,另一只空闲的手在裤缝边蹭了蹭掌心的汗,忐忑地说道:“据了解,白兰地接到Boss的命令后,已经和EPR达成共识,施雷德教授的实验即将启动,咱们这里却一点消息也没得到。”

  “以BOSS的性格,绝对不可能真心实意的和EPR合作,除非......”声音顿了顿,沉吟道:“去查,白兰地最近的行踪。”

  “说起来,前不久,EPR出过一场骚乱。”下属忐忑着,回忆自己调查到的可疑点,“他们大张旗鼓地,似乎在找什么东西......该不会?”

  他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可是,EPR可不是什么寻常组织,全员契约者的构成,足以让这个人数不多,势力范围不广的组织得到大家的忌惮。若是有人想从这个地方抢走什么,简直是痴人说梦。

  机械声传来的电流滋啦滋啦响了一会儿,沉默过后,那声音吩咐道:“你现在需要着手调查的,应该是白兰地把施雷德教授安排在什么地方。”

  “可、可是......”下属愣了愣,“白兰地只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从EPR的手里得到施雷德.......”

  “如果是他,就没问题。”严厉的声音打断下属的犹豫,“去做,明天给我结果。”

  “是,我明白了!”下属站在原地,狠狠鞠了个九十度的躬,仿佛他面前的不是电脑,而是朗姆本人一样。

  他长舒一口气,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资料数据开始发呆。

  他在组织里只是个不起眼的底层,大概是由于过人的情报搜集能力,莫名其妙就成了组织二把手朗姆的直系下属,虽然连脸都没见过,通话时也只能在变声器后面听多重加密过的声音,可在这种组织里生存,最重要的就是站队成功,别看他这人是个底层,可普通人也有生存之道,左右摇摆的墙头草通常都没什么好下场,站错队更是可能造成直接升天的结果。

  查吧查吧,他抓抓头发,还好白兰地这人虽然小心谨慎,可还是逃不出他的法眼!

  信息的海洋由密密麻麻的数字字母组成,如流水般从眼前滑过,下属翻看着,突然,一笔巨额的支出吸引了他的注意。

  我看看......这里——

  浓重黑眼圈上的眼睛顿时亮起,下属翻过加密的监控视频,赫然发现,白兰地近期频繁地出入过同一个秘密研究基地,更重要的是,那批花出去的钱运回的实验器材,也恰恰好在这个基地被接收。

  天不知何时已经放光,他终于找到了有用的线索。

  手机恰恰好响了起来,下属用手背抹掉嘴边面包剩余的残渣,忙不迭的接起来:

  “朗姆先生,我找到了!”

  “很好。”

  朗姆盯着面前黑色铁质桌面上雪白的文件,这是来自另一个组织的友好邀请,而他,准备把这份来自组织间的合作计划,变成他的。

  当然,如果除掉白兰地的话,大概过不了多久,说是组织间合作,就完全没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