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侧的潘多拉机构内，存在于两堵高墙的夹缝之间。
空无一人的停尸间内钻出一个黑色的身影。
林子墨转身关上门，他身后的停尸间仿佛没有人来过一样，保持着原有的姿态。
时间已经过了凌晨，走廊里黑洞洞的一片，他若有所思的向前走着，一点没看路。
毕竟看了也有可能迷路。
潘多拉这个机构有一个规模庞大的停尸间，里面存放的基本都是去门内探索时遭遇意外死亡的人，他们有的是这里的科研人员，有的是专门从政府那里征集来的死囚犯。
只是为了探寻“门”存在的秘密，就连死后他们的尸体，都要继续作为研究的一部分，供专门的学者解剖、分析。
卡丽娜那具异样的尸体，也放置在此处。
之所以说她异样，是因为她的死亡方式并不古怪，甚至是林子墨这样不精通法医学的外行人，也能够看得出来，这个红发的女人，是电死的。
林子墨继续沿着走廊前进，熄灯的走廊空荡荡的，只有腿旁的“逃生应急”牌亮着幽绿的光。
好在这条走廊的构造极其简单，停尸房在走廊的死角，只要沿着出口的方向走，就一定能走到正确的道路上。
所以林子墨这样的家伙也能够顺利地走出来。
其实，李舜生是和他一起来的。
两个人原本是一同来检查卡丽娜的尸体的，可当时站在一旁的李舜生脸色实在不好，林子墨便让他出去等会儿。
谁知道这出去一等，就不见了踪影。
林子墨打开系统面板查看，辣鸡系统只能显示队友李舜生的“在线”状态，完全显示不了对方的地理坐标。
“这下又要用契约能力了吗。”林子墨不怎么喜欢借助这个力量。
上次在“希望之峰学院”的副本结束后，林子墨的契约能力又得到了升级，如果说之前他使用视野必须保证和对方同处一个空间内，而且有明确的距离限制的话，升级之后，他甚至只需要和对方有过视线接触，就能够操控对方的视野，同时，也能够使用对方的视野。
他低着头，站在通道尽头的左右岔路口前徘徊。
可他还没来得及用这能力，突然，某个方向传来的微弱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把你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寻声赶来的林子墨在墙后藏住身形，恰好听到李舜生问出这句话，而站在他对面的男人，是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
那研究员叫尼克，和李舜生有过一面之缘。
当初那个满放着天文望远镜的房间，就是尼克之前的实验室，他是从NASA调配过来的天文学家，微微笑的温和样子在他们这群人中很有好评。
李舜生有次对着那群望远镜发呆的时候，恰好被尼克看到了，两个人很投缘地去一起去看了星星。
在这个没有繁星的夜空下，两个人，没带林子墨，去看了星星。
所以林子墨对这个人印象不好，是有原因的。
他默不作声的观察，停在李舜生脚边的尸体旁，正正好立着两只倒放的靴子。
谜题还没来得及分析，案子就破了。
还好林子墨不是夏洛克或者柯南那样的侦探，不然对着这样的结果，估计只能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收回自己心里海量信息量的推理。他倒是挺开心的，因为看样子，他们能拿到那个流星碎片了。
尼克在李舜生的逼问中，一点点抽出了口袋里携带的透明圆片。
“李，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吧。”他唇角是常年微笑留下的两道细纹，看起来不显老，反而多了几分儒雅随和。
李舜生没说话，他的面色渐渐沉下来，脸上却没了平日里人畜无害的笑，眉毛沉下，眼尾拉平，没有高光的眼睛毫无情绪，一动不动地盯着地上的尸体。
尼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辩解道：“抱歉，我也不想杀人的，可是......我妹妹她，如果想要带她去外太空，如果想治好她的病，我必须拿走这个，交给......”
李舜生记得对方和他聊过的妹妹，他还记得当时对方告诉他，“门”是个能将愿望实现的地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会发生，他从那个漆黑一片的望远镜镜筒内，看到了十年前才会出现的星空。
“实现愿望，这就是你的方法吗？这就是门能够实现一切愿望的方法吗？”李舜生的朋友不多，撇开队员和已经比朋友高一度的林子墨，他和尼克的投缘，让他第一次体会到“至交好友”这个词代表了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内心的惊讶还是愤怒多一些，原本，尼克和他相似的经历，相似的爱好，却拥有着平凡的、日常的、不需要抹去感情，杀人欺骗的普通人的生活。可以说在他心中，尼克是自己没有变成契约者后的憧憬，是妹妹还没失踪前期望成为的模样。
可对方偏偏是个契约者。
“李，我要实现我的梦想。”尼克的手摩挲着那个储存着流星碎片的光滑镜片。
“梦？”李舜生冷冷地反问，抬起手臂，“契约者是不会做梦的。”
下一秒，两个人身上同时泛起兰塞尔诺普特放射光，莹蓝色的光芒照亮灯光昏暗的通道，红色的点在眼中亮起——
他们竟然同时发动了契约技能！
林子墨顾不得思考“契约者不会做梦”这件大事了，现在的局面做不到两全其美。
上次哈沃克任务的失败，让李舜生所在的小队颇受微词，这次盗取流星碎片的计划本就是当做将功赎罪的惩罚任务，不允许再次的失败。
然而就在现在，那片半透明的碎片突然和契约能力产生了共鸣，在离“门”如此近的潘多拉机构，流星的碎片，契约能力，和门内的不知名力量赫然间产生了某种奇妙的波动。
若是在场有哪位是物理学家，绝对会兴奋得跳脚，只可惜这三人里两个人心思在碎片上，一个人的心思在另一个人身上。
无形的圆形波动如同法阵，从脚底飞速扩散开来，瞬间便吞没了三人的身影。
......
怎么回事？？
李舜生放下挡在眼前的手臂，眼睛还没从刚才那片刺眼的光芒中恢复，白斑在视网膜上留下投影，看哪里都是模糊。
这是个不知名的空间，不存在于任何地方，上没有边界，脚下没有实感，大片绚烂如星云般的梦幻色彩将这片空间染色，如同孩童心中最美好的梦境。
李舜生往前走，他左右张望，看到前面一个金发的男孩从白大褂里钻出来，蹦跳着走进了一个纸板做的大火箭里。
那火箭用红蓝色的蜡笔绘制而成，透着浓浓的童趣，虽然边缘有不小心蹭出来的笔迹，可仍能看出来，这是小孩子无比用心的杰作。
金发的小男孩扬着笑，小小的雀斑像是面包上的芝麻粒，他关上舱门，在火箭里望见了走来的李舜生。
“李！”他摆摆手，笑容甜甜的，侧开身子，让出身后的背景，“我要和妹妹一起实现愿望啦！再见！”
“呜呜”的喷气从火箭下冒出，刚才还是一片绚烂的头顶不知何时变成了深蓝的星空，满天的繁星如同放在天鹅绒布上的钻石，李舜生来不及阻止，只能看着变成小孩的尼克消失不见。
这就是“门”的力量吗？实现愿望的力量？
他低头，弯下腰，捡起尼克留下的白大褂，伸手像里面掏去。
“别动！”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李舜生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
林子墨摊摊手，走了过来。
他又变小了。
面容和十五岁差不多，可身形却大了整整两圈，却仍是长手长腿，一副少年人死吃不胖的模样。
“别看了。”林子墨默默额头，另一只手把奖杯放到地上：“如果我没猜错，现在的我应该是十八岁那年，第一次拿上联赛冠军的时候。”
李舜生不吭声，眼睛从对方气质矛盾的脸上移开，落到那个金灿灿，有大半个手臂那么高的奖杯上，他没说话，林子墨却能从他的眼神里读出讯息。
“我以前是打电竞的，这个我好像说过了？”林子墨瞧他盯得专注，又伸手把奖杯拎起来，走上前。“得过一些奖，不过奖杯都放在战队那里。”
他挠挠头，把这个如同大号圣杯一样的奖杯，送到李舜生眼前，“所以我说啊，你还是先别动那个流星碎片了，它应该是吸收了你们的力量，而后在‘门’的影响下，产生了这片区域，等会能量耗尽了，我们就......”他看着李舜生接过奖杯的模样，莫名就绯红了脸颊。
明明是个镀金的奖杯，底座还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木头材质，还被磕掉了一个角，这个主要怪当时林子墨和队长吵架，两个人不小心伤及“无辜”。
后来那么多年里，这个奖杯被无数个人好奇过，那个缺失的一部分，林子墨并不在意他们是怎么想的，可是放到李舜生面前——
他看着对方的手指抚过那个角，和周围棕红色涂装完全不同的木质颜色，实际上这个“伤痕”小得不得了，可在林子墨看来，简直像是美人脸上长了颗碗大的痣......
他连忙接着说道：“我们就能从这个空间脱离了，到时候你再碰这个碎片吧。现在这个情况，实在是太危险了......”
李舜生双手握着奖杯，圆滑的金色杯身上映出他的脸，像哈哈镜一样的拉宽，有些滑稽，他发现林子墨不管在什么时候，总愿意把自己最好的东西交给他。
他的心里仿佛滴进去一滴露水，水滴澄澈透明，包含着来自另一个人最真挚的爱。他望了望周围，突然开口道：“你应该都听到之前我和尼克的谈话了吧。”
“恩。”林子墨点点头。
“那么，你应该知道，契约者是不会做梦的吧？”
李舜生垂下的睫毛在脸上打出两片扇形的阴影，专注地盯着奖杯，仿佛这是个能实现愿望的阿拉丁神灯
如果在这个空间，说不定愿望真的有可能实现。
契约者也会做梦，契约者也会拥有感情，也会去爱一个人。
他不等林子墨的回复，快速地说：
“那么你能告诉我，你的代价，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你之前说过的一切，是真话还是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