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哐当——”

  不远处的隔间门还在有规律的撞击着。

  林子墨看看天看看地,看着李舜生的脸,看着李舜生的手,就是不往他身后看。

  也不知道厕所里发生了凶杀案和厕所里两位老少恋偷情哪个更刺激点。

  “哎,你看这,还说是豪华五星级酒店,卫生条件也太差了点。”林子墨眼尖,瞟到角落的卫生用品,自觉自发的拎起水桶,动作轻柔:“水龙头生锈了就得及时更换,不然这锈水流的遍地都是,胆小的客人进来了还以为是闹了鬼。”

  他动作娴熟的沾湿墩布,蹭了蹭自己的鞋底,又沿着血迹一路拖回去,从李舜生的两腿之间穿过去,把不多的痕迹轻易抹去。

  李舜生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绷紧指尖,整个人警觉到极点,开立的两脚,一个脚尖朝向林子墨,一个脚尖向后扭转偏向隔间内的人。

  一方面他提防对面着林子墨的突然举动,另一方面,他忍不住想回头查看洼田正的情况,毕竟他只是想把对方电晕带走,并不想牺牲谁的性命。

  他瞥了眼对面那个被撞得来回晃动的门,咬紧嘴唇,做了决定。

  只见他一把抓住林子墨活动的手臂,往自己身体方向拽了拽,没拉动。

  林子墨从善如流的把地上最后一丝血迹抹去,拎着拖把顺着他的力道走了进去。

  “这——”林子墨做惊恐状,瞪圆了眼睛:“这怎么回事?”

  要是他没有顺手把刚好落下的两滴血擦干,这个“撞见凶案现场的手足无措普通人”角色还能演的更像。

  仰面瘫坐在马桶上的人正是洼田正,他抬头仰天,面色铁青。血沫浸没了他的喉咙,他一口气也喘不上来。

  随着他发出无力的呼哧声,李舜生的瞳孔骤然紧缩,猛地冲上前捧住洼田正的两腮,探出手指伸进对方的嘴巴,想要帮对方把不自觉吞咽下去的舌头捋直,可洼田正此刻已经丧失理智,无力的僵直四肢,五指成爪拼命地抓挠空气,震颤加剧。

  林子墨愣了一秒,站在原地没动作,他判断出对方依旧无力回天,他相信李舜生也看出来了,可已经跨坐在洼田正身上的李舜生仍在奋力想要帮对方恢复呼吸,甚至之前那么忌惮自己,此刻却全然不顾的暴露后背给他,没有任何防备。

  他直勾勾盯着对方被汗水打湿的白色衬衣下,那截跟着呼吸凸起的脊柱,恍了神,下一秒又立刻清醒,冲上前去,掰开洼田正的眼皮。

  “瞳孔已经扩散了。”

  李舜生的手指颤抖了下,他抿紧嘴唇,继续帮洼田正扶正头颅,好让对方的呼吸不是那么难过,可那喘息的弧度仍是不可抗拒的,渐渐的,渐渐地减缓,几个瞬息后,最终停止。

  空气在这一刻沉默。

  另一侧隔间的战斗似乎到了白热化阶段,一阵高亢的喊叫声过后,那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源终于消停了。

  饶是林子墨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望着对方分明没有动作,却莫名颓唐的背影,此刻也说不出话来。

  他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抽出西装左胸上袋的手帕,伸出手,握住李舜生的手腕,仿佛擦拭昂贵易碎的瓷器般,帮他一根根的擦拭手指。

  人明显不是李舜生杀的。

  林子墨不觉得李舜生有必要把人拖进厕所然后投毒处死,这完全没必要。说句有点不太中听的话,像他和李舜生这样的人,想要从世界上悄无声息的除掉一个人,根本犯不着用这么复杂的方法。更何况他有种直觉,对方不会是做出这种事的人。

  他盯着对方苍白的侧脸,手下不自觉地又用拖把墩了两下。

  “讨厌,又把我的裙子弄脏了,等会儿人家还怎么回去参加宴会啊。”

  平静突然被另一侧的声音打破。

  娇滴滴的声音带着点余韵,那看不见脸的女人似乎对这种厕所play习以为然。

  他的男伴没说话,丁零当啷的一阵响动,听着像是系皮带,过了好一会儿,他深深吸气,总算把气喘匀,回答道:“那种宴会,不去也罢。”

  “哼哼,羽生丸一那个老家伙,真以为我看上他了。”女人不高兴的哼唧两声:“一开始我当他是个名副其实的科学家,想着老虽老点,但好歹也是有优点的,现在看来,嗤——他就是个只在乎自己还没什么本事的小偷!”

  那男伴沉默了会儿,不知手上又做了什么动作,引得女子咯咯乱笑,好一阵,才心满意足道:“等他......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那老头也不知道死没死,我可一刻也不想再看见他了。”

  “什么死不死的,瞎说什么!”男伴突然呵斥道。

  女子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隔墙有耳的道理她还是懂的,顿时噤声,连呼吸都放缓了。

  好一阵,两人侧耳听了半天,除了换气扇“呜呜”运行的声音,没听到半点其他响动。

  男伴这才松了口气:“有些话别乱说,知道吗!”

  “知道啦......”女子嘟嘟囔囔:“这里不是没有别人嘛,好啦好啦,人家就是不小心说错了话嘛,干嘛这么凶。”

  两个人又是一阵腻歪。

  林子墨这边和李舜生挤在隔间里,先前救人的时候没功夫注意,这下思维空闲下来,才注意到这隔间确实有点小,两个男人一具尸体,不是腿挨着腿,就是胳膊贴着胳膊,也就是现在场景不对,谁也没心情想些乌七八糟的,只想把那马桶上的尸体调查明白。

  一男一女又在洗水台收拾了片刻,这才离开。

  林子墨终于得以扭动一下僵直的手臂,侧过脸注视李舜生:“我知道你不是凶手。”

  猝然回神,李舜生面上立马挂上另一幅表情,与他之前冷漠空洞的表情截然相反,这是属于普通留学生“李舜生”该有的神色——慌张,无措,恐惧:“我、我......”

  “我相信你,你不是凶手,告诉我——”林子墨按住李舜生的双肩:“从你和洼田正离开宴会厅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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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侍者跌跌撞撞的推开大门,语调因惊恐而变得高昂,手脚并用的跑出来:“有人!有人死了!”

  他脸色煞白,打着颤向闻讯赶来的经理汇报,突然感觉到衣摆一紧,一位路过的小朋友拽住了他的衣角。

  “大哥哥?发生什么事啦?”

  那双纯洁无暇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对他说:“不用担心哦,我叔叔可是大名鼎鼎的名侦探毛利小五郎,没有什么他解决不了的难题!所以——”

  那大大的镜片突然寒光一闪,侍者莫名心里发麻,往后退了两步,听到小朋友甜甜的嗓音:

  “能带我去看看凶案现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