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喜欢你……”

  骆笛自觉马赛克掉后面几个字,只当一大早就听到聂轩景的表白,心里甜滋滋的。

  又说了几句闲话,骆笛问: “对了,昨天李哥,就是我经纪人跟我说了,是你你推荐我参加《商女尤恨》试镜的?”

  “嗯。”聂轩景喝着豆浆,闻言点头。

  “谢谢你。”想起之前关于抱大腿的说法,骆笛有些不好意思, “那,那我这算是抱上大腿啊?”

  “这算什么大腿,推荐试镜而已,我没权利做决定。”

  聂轩景吃完了,优雅地擦了嘴,忽然想到什么,笑道: “不过,以后我会努力成为一根好大腿的。”

  “你想导戏了?”骆笛瞬间get他的意思。

  “只是有点想法,具体筹划,还要等到《商女犹恨》拍完后。所以,这有可能是我作为演员拍的最后一部戏了。”聂轩景顿了顿,挑眉看向骆笛, “记得某人说过想和我合作?那可要把握住机会了。”

  “好,我会竭尽全力的!”一听这个,骆笛顿时充满斗志。

  “加油。”

  聂轩景早就拿到了剧本,他将男二号的部分挑出来简单做了个小传,接下来几天,两人哪里也没去,就待在家里给骆笛讲戏。

  钟澜是个很理想化的角色,他天真而热血,有股子为了理想奋不顾身的冲劲。

  这跟骆笛本身的形象很符合,这也是聂轩景推荐他的原因。

  这个角色很正面,身上又有些莽撞激进的部分,比和同样理想化但天然温软的薄暮星有相似之处,却不会造成同质化。

  “这几个地方最能体现出人物性格,试镜的片段可能会从这里选。”把人物大致讲了一遍后,聂轩景跟考前老师押考题一般,点了几个地方道, “我陪你对对戏?”

  ……

  几天之后,试镜的日子到了。

  出乎意料,这次来试镜的人并大多是和骆笛一样的新人,或是演了多年戏一直不出头的小透明,最火的也只是前不久某选秀出道的一个小流量,并没有出现之前逢魔里一个男三都有当红小鲜肉争夺的盛况。

  开始骆笛还有些意外,后来经李解珉一说也就明白了。

  蒋修导演虽然也算个不大不小的中导,拍的片子最差都在豆瓣5.5分以上,但没有一部十分卖座的,票房最好的一部《侠影》也才不到两亿票房。

  在这样的片子里要是做主角也就罢了,如果能入围个什么奖项,也好拿出去吹实绩,可就来演个配角,回报率实在太低。与其花上几个月功夫,累死累活封闭拍这样的片子,还不如去参加选秀来得实在。

  毕竟,这是个流量至上的年代。

  “你可别掉以轻心。”李解珉提醒道, “看到左边那个吗?别看他不红,演戏经验十年;还有那边那个,文艺片常客;小流量倒是没什么,演技平平,蒋导也不会在意他这点子流量。”

  骆笛随着他的话看过去,跟那位演戏十年的对上视线,他回以灿烂的笑容,对方亦友好点头。

  很快,那人便被叫进去了。

  出来的时候,那人没什么表情,走路时不小心撞到门框。

  面对骆笛略带担忧的目光,他肩膀垮了跨,沉稳的气质中隐约透出一丝沮丧,勉强笑了笑道: “加油。”

  “谢谢。”

  接着骆笛也被叫进去了。

  蒋修导演看了他一眼,随意问了几句,就给了他一张纸。看到试镜的片段,骆笛嘴角微微翘了翘。

  聂老师蒙题技术果然不错,这正是之前聂轩景猜到的其中一段。

  钟澜与女主蝶裳的对手戏。

  大哥钟涛常年醉于梨园,与望春班台柱子蝶裳过从甚密,家中出了急事,钟澜到蝶裳的住处寻大哥没寻到,见蝶裳比着架势吊嗓子,一时看不顺眼讥讽了几句。

  这段戏骆笛在家里也练过。

  不同的是,在家时是聂轩景反串的蝶裳,而今天与他对戏是的影后倪娅,蝶裳本尊。

  “倪老师好。”骆笛礼貌鞠了一躬, “那我开始了。”

  说完,他走出门外。

  正当在场之人诧异时,便听见门边响起一道高亢急切的的声音——

  “哥!”

  下一秒, ‘钟澜’推门而入。

  “哥,出大事了!你怎么还……大哥?”少年在屋内转了一圈,没找到大哥人影,这才瞥向这间屋子的主人,冷冷地问: “我大哥呢?”

  蝶裳站在窗边,一直背对着门这边,钟澜进来后也没有看一眼,仍旧专注地吊自己的嗓子。

  骆笛听不懂京戏,但从外行人的来听,倪娅这几声听起来相当像模象样,应当是私下有下过功夫。不愧是影后。

  短暂地惊了一瞬,恰好合上钟澜此时的表现。

  钟澜没想到这戏子居然无视自己,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 “我问你,我大哥呢?”

  蝶裳缓缓转过身,做了个轻抬水袖的动作,开嗓唱了起来: “只说是杨衙内又来搅乱,都原来竟是这翩翩的少年……”

  “你!”钟澜又惊又怒。

  “观此人容貌像似曾相见,”蝶裳绕着他转了一圈,接着唱, “好似我儿夫死后生还……”

  少年哪里经历过此等衣香鬓影绕身侧,婉转吟哦在耳畔?当即慌张地退了好几步,只觉得此时屋子竟如此狭小,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只下意识地抬手蹭了蹭方才被她碰到的袖口。

  蝶裳似轻嗤一声,继续唱: “到此时不由我心绪撩乱,羞得我低下头手抚罗衫……”

  不知是不是错觉,钟澜觉得这两句里怎么听怎么带着股嘲讽。

  慌乱中生出羞窘,羞窘中又复生出恼怒。

  他狠狠瞪了这个女人一眼,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像是终于忍无可忍了似的,愤然哼道: “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

  唱词戛然而止。

  “我是不知,那你知?”冷淡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我自然知!我怎么能不知?”钟澜转过身,眸子里翻滚着沉痛的黑色风暴, “六年前,柳条湖南满铁路被炸,日军炮轰沈阳北大营,我怎么能不知?短短几个月,东三省沦陷,我国百万沃土,千万同胞纷纷沦入敌人爪下,我怎能不知?上个月,日军炮轰宛平城,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我又怎能不知?!

  “如今他们开始攻占上海,南京城离上海有多远?捂着耳朵,就听不见黄浦江上的炮火声?什么秦淮风月,什么歌舞升平……完了,什么都要完了!都醒醒吧!都醒醒……”

  这是一段重要的文戏,在整个片子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中间情绪几道转变,对演员的台词,肢体,神情等都有着相当高的要求。骆笛一气呵成地完成了表演,现场鸦雀无声。

  他又鞠了个躬,表示自己的表演结束。

  蒋修手指关节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似在沉吟,表情上看不出是褒是贬。倒是倪娅朝他鼓励般笑了一笑。

  “好了,先回去等通知吧。”蒋修不咸不淡道。

  骆笛又道过谢,退了出来,李解珉连忙迎上来,直到上了车才低声问: “感觉怎么样?”

  “不知道。”骆笛摇了摇头。

  “不知道?”李解珉提高了声音, “你可是有影帝亲自指导过,比起其他人都有优势,没点把握?”

  为了这个试镜,李解珉专程找了个表演老师给骆笛讲戏,结果一问才知,聂影帝已经亲自给开上小灶了!他都有些服气,这小子是怎么这么短时间抱上男神大腿的。

  ……

  “什么情况?”

  聂轩景临时有事没有参与面试,回来后特地来问情况。

  “我觉得自己表现应该还不错,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蒋导要的感觉。”骆笛如实说道, “倪娅演技很好,我好像多少有点被她影响了。”

  对戏时,聂轩景反串的蝶裳,神情冷淡,然眉目一抹锋利的艳色,轻言软语中透着点孤高,是一株寒雪中盛开的梅。

  而倪娅的蝶裳,和聂轩景的大致差不多,但有些细微差别。

  她看起来淡然温婉,有股子对什么都混不在乎的懒劲儿,只有极个别的字眼里似透着点嘲讽,却连嘲讽都是懒懒的,她是残垣断壁上攀援的藤蔓。

  两人的演技都是顶尖的,但他们对人物的理解各有侧重。

  之前与聂轩景对过戏,经过指点他对这段已经能信手拈来,如果完美复制出来,至少也能得八十分。

  但此蝶裳不是彼蝶裳,应该用一模一样的表演应付吗?

  骆笛临时调整了自己的表演方式。

  面对聂蝶裳,他慷慨陈词,厉声痛斥,透着针锋相对的锐气;而面对倪蝶裳时,他痛心疾首,情绪堆到最高处时没有爆发,反而渐渐颓下来,带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听完后,聂轩景称赞道: “你果然很有悟性。”

  “真的吗?”骆笛眼睛一亮, “我心里有点没底,感觉像是握着标准答案却没有照抄,你这么说我就安心了。”

  “我和倪娅,你觉得谁的表演好?”聂轩景问。

  骆笛说不出哪种更好,在他看来各有千秋。聂轩景也没等他回答,叹道: “倪娅是下过功夫的。”

  意思是觉得倪娅比自己的好。

  他主要琢磨的是自己的角色钟涛,不过是随手抓来表演的一段,他对蝶裳的理解自然不如正牌扮演者倪娅。

  如果骆笛按照和自己对戏时的表演复刻,也不会出什么错,但总会少了那么点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不过,蒋修导演好像对我的表现观感一般。”骆笛有些失落道。

  比起上次江之洲肉眼可见的满意,蒋修的反应实在太冷淡了。

  而比起上回的薄暮星,骆笛真的非常想要拿到钟澜这个角色,钟澜和钟涛有不少对手戏,而且聂轩景说这可能是他作为演员的最后一部戏,如果错过,恐怕就没有什么同框机会了。

  “蒋导这个人就这样,他对其他试镜的人肯定也是一样的态度。”

  聂轩景拍了拍他的脸,眼神温柔得如一汪湖泊, “尽力就好,拿不到这个角色也没关系,以后我给你更好的。”

  这语气,怎么听着有股“霸道影帝偏宠我”的味儿?

  骆笛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不像是找了个男朋友,倒像是认了个干爹。

  他忍不住抱住聂轩景,把脸埋在他肩上,蹭了蹭,有些撒娇地道: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