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高估身体状况,根本没法做到最后,所以颜烟提前准备的套并不能用。

  既易残留难闻的橡胶味,覆在指上又容易脱离,虽特意挑了柑香味道,但与橡胶味混在一起,反而变成廉价的香精味。

  无法,颜烟只好重新买几箱医用指套。

  从前用不着,因为他没那么精贵。

  但现在段司宇当他是易碎玻璃,洗干净手、用酒精消毒还不满意,总觉得细菌会让他生病。

  细菌,空气中到处都是。

  况且,明明只手指而已。

  不过,颜烟现在没资格用“而已”来形容,因为他能丢脸到睡过去,在攀过山顶后。

  颜烟数次企图硬撑,打起精神执意继续,都被段司宇劝着哄着睡了,说这是身体在警告他,让他把过去缺失的睡眠补齐。

  许是无欲的时间过长,实在不适应,从前颜烟认为的开胃小菜,如今变成漫长的折磨。

  段司宇从小弹钢琴,后又自通吉他,指骨分明而纤长,随意一弹奏,轻巧精准又利落。

  仿佛演奏爵士,听不出调子,疾缓与轻重全凭弹奏者的心情。

  段司宇再是对他温柔,本质也还存有几分顽劣,为拉长他清醒的时间,数次半途停奏,问他困不困,要不要先睡觉休息。

  他抿唇不答,段司宇就故意说他困了,该睡觉了。

  无可奈何,颜烟只能轻碰对方的唇,润着眼眸无声乞求,才能求得一次怜悯。

  家中原先无钢琴,端午去过琴房后,为让他高兴,段司宇索性重订一台。

  因是台珍藏用的旧钢琴,翻新加上漂洋过海,足足三个月才到国内,十月搬进家中。

  钢琴摆在颜烟书桌对面,远离太阳光照。

  琴凳也是定制,方形,比他的书桌还大,两人并排坐着绰绰有余。

  琴凳虽大,段司宇仍让他坐在身前,胸背相隔几厘,让他选想听的歌,再单手弹着唱。

  旧钢琴的音色发暗,有时他不自觉的低吟,就似在和声,给曲子添层次。

  一曲结束。

  段司宇总低笑着说:“你该多‘唱歌’,我一直觉得你声音好听。”

  颜烟抿紧唇不答,只侧头,渴求一个吻,以此安抚高昂的波韵。但他得到的通常不是安抚,而是更坏心恶劣的捉弄。

  新买的指套分明有好几箱,一箱都能用大半年,结果全被段司宇拆了,四散在家中各角落,说方便随用随取。

  可这家中,不止有他们两人,除了叶思危周澜会来,家政也定时造访。

  指套光明正大摆着,颜烟实在脸臊。

  无法,他只能用牛皮纸包裹伪装,并在其上写一句“易碎物品”。

  段司宇见了,高深莫测评价:“我倒是觉得,你比它易碎。”

  -

  十月中旬,两人又到沪城拍摄广告,拍摄结束后未回北城,直接转飞去录制音综。

  音综“大学生的乐队”,竞演性质的节目,海选出12支大学在读的乐队,两两对战,末尾淘汰制,最终决出冠亚季军。

  段司宇早不是学生,也无需竞演,只作为制作导师,签了后四期的录制。

  总录制的时长不足月,节目收官时正好到深秋,颜烟不用遭受冬日寒风,直接飞往鹭城休养。

  听闻颜烟马上要回鹭城,辛南雨相当高兴,本说要来找他,接他回去,却发现陆蔚也在节目里,只好作罢。

  陆蔚接这节目,倒不是巧合,因为所属公司有个新人要捧。

  节目表面上是挖掘新生乐队,实则是借着热度,捧各公司的乐队与新人。

  12支乐队里,只2支是无公司的野生乐队,剩下6支都签有公司,而4支是“太子陪读”,为捧新人临时组的乐队。

  录制已到后半程,接近收尾。

  “无公司”与“太子”各只剩1支,而冠亚季军,八成从4支有公司的乐队里决出。

  段司宇当导师。

  这事只用想象,便能预料,届时场面会有多可怕。

  但出乎意料,这次叶思危没再夸张嘱咐,只拿了些资料,摆在段司宇面前,让其定夺哪些人能惹,而哪些不能。

  段司宇根本不看,“没有谁不能惹,制作我都能惹。”

  平静的嚣张,比原先脾性差时,令人畏惧得多。

  叶思危咬咬牙,闭嘴忍下絮叨,只说一句:“好,只要您惹得起就行。”

  叶思危再不会唠叨,终于学会安静。

  颜烟惊异,不禁问段司宇缘由。

  “他输了赌约。我说要是能踢走余越,今后他就少管我的事。”段司宇解释。

  细听观察过后,颜烟方才察觉,叶思危并非只是遵守赌约,而是和他一样,终于意识到,段司宇的嚣张都在可控范围内。

  或许此前,对方都只当段司宇是个二世祖,爱惹是生非,玩音乐只为图个乐,等踢到铁板就退圈走人,只会靠家里收拾烂摊子。

  无怪叶思危会这么认为,因为所有人都这么觉得,连段玉山也是。

  但事实上,段司宇能自己解决困难,所有行为并非冲动行事,而是经过思考,对工作也很认真,更非图乐。

  虽放过大话,说谁都能惹,但真到录制时,段司宇反而收敛住脾气。

  颜烟拿了工作证,在镜头外自由游走,无法看见所有细节。

  所以当录制的头一期节目播出,颜烟才看清段司宇的表情,不禁低笑。

  陆蔚公司的“太子”,徒有一副白嗓,根本不懂乐理,却为镜头爱表现,装作高深。

  对方每说出一句惊世骇语,段司宇都挑起眉,似在看傻子,只评价一句“你确实是别出心裁”。

  【该说不说,段哥脾气好像变好了。】

  【哥都复合了,脾气能不好?】

  【Yan肯定在场,不然段哥不会搁那咧着个嘴笑。】

  【Yan不用工作吗?感觉一直在跟着段哥的行程走。】

  工作......

  看到这条弹幕时,颜烟一下收起笑,不自觉陷入失神。

  刚出院时,宇亿梦让他把病养好,再考虑未来。

  可半年过去,他不仅没能养好身体,反而依旧孱弱,什么都不能做,更遑论考虑工作。

  他该干什么?

  未来怎么办?

  想不出答案的迷茫。

  画面仍在播放,颜烟已无心观看,愣着分神,连段司宇回了房都未能察觉。

  “在想什么?觉得不好看?”段司宇俯身,从椅后搂住颜烟。

  颜烟回神,回头望去。

  段司宇眉眼间有些疲态,眼神恹恹,下巴搭在他肩上,似终于感到放松。

  在西岛时录制时,段司宇也是这样,耗神耗力,疲惫,因为不屑于偷懒,总在做最累的活,编最多的曲。

  “是不是很累?”颜烟放轻声音。

  “还好,”段司宇垂在衣肩,声音发闷,“只是我不喜欢而已。”

  不喜欢的事,硬去做,总会更快耗费心神。

  颜烟感到心疼,偏袒,“那以后都不接综艺了。”

  段司宇不答,只低笑一声,鼻尖挨近,轻蹭颜烟的侧颈。

  热意的呼吸贴近,带起痒意。

  颜烟没躲,只是侧头,展露出细颈,任由段司宇捉弄,再痒都无声纵容。

  “不痒么?”段司宇问。

  “没关系......!”

  尾音变了调,变成难挡的低哼,因为段司宇吻在了他耳后的软肉上。

  那里只轻戳都发痒,更何况吮着吻。

  “现在也没关系?”段司宇轻吮,牙尖似有若无擦过。

  颜烟咬紧下唇不动,由着对方作乱,只抬臂握紧段司宇的手,作为无声的允许。

  纵容的允许,是变相的邀请。

  不过段司宇舍不得咬,只吮出一丝浅淡红痕,就此放过,“那等会儿你快到时,我吻这里也没关系?”

  等会儿......

  颜烟移开视线,小声说:“......用完了。”

  指的是指套。

  “我不是放了好几盒进行李箱?”

  “......嗯,我检查过,确实用完了。”

  好几盒也经不起频繁的消耗,更何况段司宇小心到一刻钟一换,且每日录制累归累,在开始捉弄他后,恹恹的神情迅速消失殆尽。

  段司宇沉默片刻,去拿手机,“我叫外卖。”

  外卖叫指套到酒店。

  颜烟觉得害臊,因为这里不止住他们,陆蔚也住在隔壁。

  “不用,你直接......”颜烟一顿,声音极低,“以前都用不着,现在也不用这么小心。”

  索性,段司宇说:“我问医生,如果他说可以,我就不叫外卖。”

  问医生还不如直接叫外卖。

  可颜烟来不及阻止,段司宇已经拨通电话。

  颜烟臊得慌,不想听,在电话通前,一下挣开段司宇的双臂,跑进套房主卧,盖好被子,将侧脸埋进枕头里。

  不多时,通话声停止,浴室里水声响了又停,柑香的水汽随脚步声涌进,主卧的灯被关闭。

  远方高楼的霓虹朦胧,透过窗纱映在地板上,忽明忽闪,安静又落寞。

  段司宇躺在身后时,颜烟收了视线,“医生怎么说?”

  “他说可以,让我以后自己看着办,不要再问他这种事。”段司宇抬手,整理颜烟的额发,将碎发撩到耳后。

  左手常年摁吉他弦,指腹的茧子厚而粗糙,擦过额角时,竟引起一阵颤栗。

  颜烟肩膀微缩,无意识往外躲。

  段司宇一怔,收手细看掌心,而后勾起恶劣的笑,揽着腰将人搂近,“我以前都用右手,今天试试左手?”

  颜烟滞住呼吸,空气中的水汽,似全部倒灌进鼻息,沾得鼻尖湿涔涔。

  “好不好?”段司宇低声问。

  “......好。”

  -

  霓虹的光永夜不息,映在地板上忽闪,如星在水中的倒影,安静跳动。

  现在是几点?

  颜烟不清楚。

  他只记得视线白茫时,段司宇轻吻在他耳后,就此,他又失去意识。

  颜烟缓慢起身,想去拿手机看时间。

  “你没睡着?”身后段司宇惊异地问。

  “嗯?”颜烟疑惑出声,嗓音里却还残有暧昧余韵,是动情时分才会有的音调。

  这次他没睡着。

  只是短暂地失掉意识,又很快恢复,晕过去不到几分钟而已。

  颜烟转身,视线下移。

  果然,每次他睡过去,段司宇就只自己处理,不会趁他睡着私自作乱,无论做什么,都要先经过他同意。

  心里发软。

  颜烟主动靠近,轻碰段司宇的唇,“这次我没有睡着,抽屉里有套,你可以......”

  话还未说完,唇先被撬开。

  段司宇眼神发暗,似被他纵容的行为点燃。

  这是个狂乱的吻,带着急促呼吸,只差要将颜烟覆灭,侵吞,全融进对方血液里。

  无法呼吸,缺氧。

  颜烟并不挣动,被吻到思绪紊乱时,甚至勾起唇,朝段司宇清淡一笑,纤弱如坠落的精灵,若不被抓紧,将立刻消散。

  段司宇滞住呼吸,“等录制结束......”

  “不用等,”颜烟主动搂住段司宇,紧紧拥进怀里,“我不要等,拜托。”

  从未有过的任性与急切。

  颜烟只一笑,段司宇就差点发狂,更遑论如此乞求。

  良久,段司宇轻呼气,找回一点理智,重新轻吻在颜烟额头,“不舒服了要告诉我。”

  “好。”

  -

  夜半月亮高升时,高楼的霓虹也亮至最盛。

  理智被星火燃烧成灰,破碎,重组,再又破碎。

  视线昏茫,思绪再次断裂之前,颜烟似抓到一丝理智的灰烬,终于找出他方才任性的原因。

  他是在为那条“工作”的弹幕焦虑。

  他不敢去想未来,甚至恐惧这幅孱弱的身体。

  所以他任由自己坠入欲海,麻痹思绪,企图用失去意识来逃避现实,与那年发现嫉妒时,如出一辙。

  他根本不是在心软,他只是在......

  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