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倾身,那相同而又不同的颜于路西菲尔眼前不断被放大。
属于神明的吻落在了这造物的唇间,触之温润,却又似乎有那么几分清凉。很快便撬开了路西菲尔那紧闭的唇角,同这造物的唇舌相纠缠。
四目相对呼吸相连,于这造物与造主之间,似乎再没有任何的距离。
这叫路西菲尔不由得想到,在久远之前,在那创世之后天国的种种尚未被完全的时光里。尚是不识风月与欲念的炽天使长在看到那伊甸园中的动物相交之时,于神明口中之所接受到的教导。
造物与生灵之本能和繁衍。
为了所谓的传承,为了族群的延续,为了存在于这世间。所以那些寿命并不长久的,力量相对薄弱的生灵总是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去相交,去繁衍,去行那不洁的、叫欲与念所控制的事,去将自身之血脉等种种延续下来。
因此,愈是强大且寿命悠久的生灵,于那样的事情上,本应当愈是克制才是。又如何会......聪慧的炽天使长本能的察觉到那很多之以为是准则、以为是标准的东西,其实并没有一个完全的、有效的标准。
又或者说在这神明之所创造的世界里,主的意与念,便是那存在且唯一存在的标准和准则。
只是有什么分明就在眼前、就在耳边、就在那内心里,早已经有了迹象和答案。但却由于那几乎同神明如出一辙的偏与执,由于那看似温雅与平静,且光辉华美面容之下所隐匿的混乱及疯狂......
这造物分明是在清醒且理智的沉沦,寻求着那答案。
那显而易见的,分明是再明显不过的答案。
路西菲尔的手揪住了主的衣领,恍若苍穹的蓝眸之中,除了神明的颜被放大以外,于那似乎带着湿意与水润的目光里,却又分明带着固执与坚持。
恰如同那小猫一般,虚张声势的固执与坚持。
于是神明放开了这造物的唇,以指腹在路西菲尔脸侧的肌肤间摩挲和流连。
或许是想起了什么,或许是探知到了这造物的心声,并且被其所愉悦。又或许仅仅是因为,这经由主之一手所引导的游戏,并没有被完成,更没有至于那再是精彩不过的、欲要将那一切的种种所揭晓的阶段。
神明开口,态度与神情似乎因此而被软化。
“路西菲尔,”
主唤这造物的名,原本几乎压在这造物炽天使长身上的身影撤离,以指尖于虚空点过。有记载、写就着诸天使名的圣灵册随之生出,掉落在这云床之上,落到主伸出的掌中。
“你要什么,你想要什么?”
眸光璀璨,目中一派缱绻与温柔,却又似乎别有深意的神明问。
于主的目光之下,路西菲尔的目光同样在那圣灵册上停留。
于是这造物忽然便想到与知道,世间的种种生灵,凡是经由主所创造的、并且被打上了烙印的生灵,最终都将归在主的手中,得到永恒的安宁和沉眠。只要主想,那么生老死病以及那被抹去的种种,未必便是那切实与真实的被抹去,而不再存活。
主全知全能。
恍若蝶翼的眼睑垂下,有什么思维与想法在那弹指瞬息间闪过,好似是一阵错觉。路西菲尔的手搭在了神明的手上,落在了那圣灵册上。
神明手中的圣灵册被路西菲尔翻开,在那第一页的、最是醒目与率先落到这造物眼前的,便是那淡金色的,属于自己的名。
炽天使长的目光仿佛是被烫到一般,于此匆匆掠过,而后在那下面的某一个位置上停留。
拉贵尔。
属于天使的美名似乎是在淡去,但又未曾彻底的、全然的淡去。只是相较于那一个又一个的、被写在其周围的撒拉弗的名而言,不免黯淡。
但——
路西菲尔的指尖按在了那属于拉贵尔的名上,抬眼,直视着神明。
“您想要什么?”
想要做什么,又或者说,想要以此交换什么?
聪慧的、似乎正在经由神明的手、被主纵容得愈发骄矜且骄傲的造物问,似乎是在不可避免的、本能的对那主的意做出揣度。
主那原本就璀璨的目光似是在开始变得愈发璀璨,有细碎的笑意自那眼底透出。
于那属于造物主的、同这造物相同而又不同的、却又似乎更加清冷淡漠具有神性的、不近人情的面容之上,有笑意生成。
那样的笑意自是极温柔与极美好的,似是那明月清风,恰似是那日月与星辰,天地间的所有都于此而显露,至清至纯,世之所不能及。
然而在那圣洁与神圣之间,于这造物那仿佛是被蛊惑了的、又或者说叫自己所遮蔽了的目光之下,却又似乎有什么更深层次的东西,值得去探寻。
抑或者说主任凭着自己的心意与意念,随意的扭曲、篡改、涂抹一切。纵使有着那将世间之造物与生灵玩弄在手掌中的能力,却又并不甘心与满足于此,而是恰如同那再是恶劣不过的孩童一般,想要看着众生的挣扎。
天地为牧场,为羊圈。
主便是那唯一的牧者,唯一的牧羊人,更是那唯一的、将所有的一切暗中推动与引导的幕后黑手。
因而路西菲尔之所遭遇的种种对这造物而言,是幸运,同样是最大的不幸。但至少在此时刻,在那属于主的游戏尚未得到厌倦与终结之时,神明交诸在这造物身上的,并不仅仅是纵容与偏爱。
还有那欲与念,还有......主的任性与偏执。
有混乱和疯狂在神明的眼中蔓延,却又好似间隔着一层迷雾一般,不叫这造物所察觉。只是恰如同那层层叠叠的、攀附而上的藤蔓,抑或是将眼耳口鼻之所淹没的潮水,欲要带着这造物向着那更深处沉沦。
欲要将路西菲尔,溺死在那样的温柔与爱意之中。
主的指尖点在了路西菲尔的唇上。
“凡有所得,必有所舍。你明白的,对吗,路西?”
主如是言,不管是那语音语调,还是神情与神态,都似乎是在意有所指,将所有的一切,指向一个同主的身份与形象并不怎么符合的、堪称是禁忌的行为之上。
路西菲尔的指尖几乎狠狠戳进、陷到那圣灵册的纸面之上,并且留下那深深的印痕。
如果不是这圣灵册的纸面,本就是经由神明的力量,编织和汇聚而成。
刀枪不能入,水火不能侵。
只不过,便是留下那么一两点小猫的爪印又如何?
于是下一刻,随着主的心意与意念而动,在那不知不觉间,路西菲尔手下一个无意识的用力。有那流光溢彩的、原本存在于那一个又一个天使的名上的墨迹似乎由此而被路西菲尔的指甲所抠动,并且在那纸面之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印痕。
“啊,抱歉。”
仿佛是闯下了大祸的路西菲尔回神,以回复的术法凝聚,指尖自那印痕间抹过。
然而仿佛是学艺不精一般,这拥有神明六分之五力量的炽天使长非但未曾将那空白处的印痕抹去,反倒使其一点点扩大,蔓延开来。
只是凡事都极尽完美且无可挑剔的路西菲尔,又怎会、又如何会如此学艺不精,犯下如此低劣的错误?
更不必说,于这造物的跟前主高高在上却又未曾有想象中的高高在上。
恍若是走下了神坛。
“这并不好玩,雅赫维。”
路西菲尔正色,义正词严的唤过这造主的名,而后做出提醒与疑问。
“您的气度与威严呢?”
主不在那御座之上,于这造物眼中呈现的,是那相同而又不同的、类人的颜。于是主的性情似乎同样受到了影响,呈现出那属于世间之造物与生灵的、类人的一面。
虽然这并不明显。
但很显然,跳出那属于情人与爱人之间的视角,当路西菲尔开始思考和回想属于神明之诸多种种做为时,路西菲尔不得不承认,主的做法其实同教义、同规则并不相符合。
即便那诸多种种对于神明而言从来都不是约束,亦无法约束那神明。但——
“况且您又如何会认为,我会为了拉贵尔,为了这逾越的、妄图将不属于我的罪名安置在我身上的撒拉弗,而付出些什么?”
团结,友爱,互助或许是属于天使的美德。
然而恰如同主之不曾遵守过那些教义与规则一般,于路西菲尔的眼中,同样看不到任何对这诸多种种的敬畏。
光辉闪耀的炽天使长之所以遵守这种种,仅仅只是因为路西菲尔愿意遵守而已。
但若是想要以此将这造物吃定......谁又能将这造物彻底的吃定?
于主的目光之下,路西菲尔那眉眼间似是显露出几分锋芒来。
显得愈发光辉与璀璨。
“但,你并没有失去,不是吗,路西?”
主的每一个言语与字句之间都似乎带着别样的意义,属于神明的唇贴近了这造物的耳侧。
耳鬓厮磨之间,主的手,沿着这造物的脊背缓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