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
刺骨的寒风，以及昏暗的照明。
虽然在科普杂志上看到过，但只有真的见到以后，塞尔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北极圈内是存在极昼极夜的。
对于现在的塞尔温来说，使用魔力放出来驱散寒冷几乎成为了一种新的生物本能，他可以自由调节的瞳孔也能够轻而易举地适应这种不太强烈的光照，但毫无疑问，这里绝非两河流域，而是另一片他没怎么踏足过的地方。
塞尔温在第一时间就确定，一定是迦勒底亚斯的灵子转移出现了某种问题。
他倒是不太担心自己——在环境当中的魔力浓度足够的情况下，龙是一种适应能力极强的生物，更何况他很擅长捕鱼和野外生存。反倒是洛基那边的情况更令人担忧，如果他抵达了北欧，那么对方极大概率会出现在公元前的古埃及第一王朝。
现代人类对当时的考古记载极为有限，只知道当时的古埃及人已经有了相对成体系的天文立法和使用象形文字的记录，但身为久居世界里侧的人类，塞尔温从龙口中听到的小道消息要更多一些。
比方说，那是一片群魔乱舞的地方——尼罗河当中存在大量鳄鱼和食人的水妖，陆地上则有狮鹫兽和狮身人面兽，大量魔兽和人类群居的生存环境让当地人变得格外抗压，人类的平均生存年龄也不长，超过三十岁就会被视为老人[1]。
而且看他吃东西的挑剔程度，也不知道两河流域的饮食习惯是否符合他的喜好……下意识这么想之后，塞尔温猛然摇了摇头，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药劲还没过去。
爱之灵药，能让人迅速坠入爱情当中的魔药。
虽然在游戏和文学作品当中见过不少，但塞尔温本人其实并没怎么体验过这种情感——他的生活环境也很难提供这种机会。相较于故事当中描述的版本，塞尔温甚至觉得自己当时一瞬间爆发出来的那份心情更接近于掠夺者的贪婪。
这实在不是个好消息，他想，龙的那部分已经在影响他作为人类的理性思维。
太阳没有出现在天空当中，用于照明的是即将坠入漫长极夜所留下的余晖。塞尔温靠着这一点点光亮在雪地当中疾驰，依靠着被魔力强化过的双腿，没过多久就抵达了最近的城市。
石砌的房屋当中，透出灯火的明亮和喧嚣声，里面好像有一大群人在喝酒，热闹地庆祝些什么。
这里应该是个酒馆，塞尔温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对方先是一愣，随后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塞尔温早就料想过可能会语言不通，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币，摆出吃喝的动作，又讲了几句通用语，试图和对方沟通。
对方点头，虽然没有听懂，但还是将他招呼进了店里。
巨大的木桌上摆着烤制的鱼和肉，一群人在这里喝淡酒。他们几个人说的都是本地话，塞尔温一句也听不明白，直到给他开门的那个男人揪了个面貌英俊的翻译过来，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对方，放任两人自由交流。
“你从哪里来？”
对方语气生硬地问他：“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只会说本地的方言。”
塞尔温只能回答，他从遥远的地方来。他知道自己的一位朋友再过不久就会遭到生命的威胁，特地来到这里去保护对方。
“你的那个朋友是谁？”
对方问：“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塞尔温摇头，虽然北欧众神也偶尔会抵达地球，更多的时候，他们还是生活在阿斯加德。如果征服者康打算在这个时代动手，那么意味着至少对方认为洛基这个时候也在地球上，但在没有指引的情况下，他很难判断对方具体在什么方位。
洛基在地球上有无数个假名，仅塞尔温知道的就有“洛普特（Loptr）”和“洛卡（Loka）”，除了第一个发音以外，他完全猜不透洛基这个时候会叫什么。
更何况，向一位普通地球人说自己去保护一柱神，听起来难免有精神疾病的嫌疑。
“我不知道他现在叫什么。”
塞尔温于是说：“我收到预言而来，要去保护对方的性命。”
他的两只眼睛闪过魔力的辉光，短暂地向对方展示了洞察的魔眼。于是男人顿时了然，猜测他至少有一部分超自然血统。
这虽然不常见，但也不至于稀有到听都没听说过。男人自我介绍说他叫齐格蒙德，正准备赶回来参加他妹妹的婚礼，这是沃尔松王室最近最大的喜事，这座城中的所有人都会参与这场庆典。
海船捕捞回大量的鱼获，商人带回美酒和黄金，王室贵族们在宫殿（这个时代的宫殿也就是稍微大点的建筑物）当中庆祝，而大部分的普通人也将其视作是个可以放纵和欢庆的节日。
塞尔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眼前的竟然是一位王储——几千年之前的人类王储。
他还挺接地气的，愿意被喊过来当翻译。
“这种语言还是母亲教的。”
齐格蒙德笑了一下：“没想到会从你这里听到——我的母亲拥有巨人血统，叫希约德，如果有机会的话，真希望你们能够见一面。”
“巨人血统。”
没想到这个时代竟然有人类和巨人的联姻，塞尔温好奇道：“她长得很高吗？”
也就是普通人那么高，齐格蒙德说，不要一想起巨人就会联想到他们长得有房子那么高。
不知道这句话戳到了对方的哪一个笑点，齐格蒙德发现，眼前的陌生人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
据说希约德最开始是被女神弗丽嘉派往中庭的，此后又阴差阳错与沃尔松格王陷入爱河。爱神同意了他们的结合，于是希约德开始就此长久生活在了地球上。
弗丽嘉是洛基的母亲，说不定能通过对方搭上联系阿斯加德的线索。一想到这里，塞尔温立即说道，请务必介绍他和对方的母亲见一面。
“我要找的那个人也有巨人血统。”
塞尔温说：“或许你的母亲认识。”
巨人有很多种，那取决于你要找的是哪一种，齐格蒙德如是说。更何况，大部分的巨人都生活在穆斯贝尔海姆和约顿海姆，还有一些散落在亚尔夫海姆，总之都是距离米德加德非常遥远的地方，如果不借助彩虹桥，普通人一辈子都没办法抵达。
“我有龙的血统。”
塞尔温耸耸肩：“多少会有点办法的。”
就算真的没办法立即解决问题，龙的一生也非常漫长，更何况他还记得前往世界里侧的通道，能够发动不少本地妖精来帮忙。
齐格蒙德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又或者人龙混血真的很罕见），听闻塞尔温的请求之后，就邀请他一起参加自己妹妹的婚礼。沃尔松王一共有十一个孩子，其中齐格妮是唯一的女儿，因此非常受宠爱。她的结婚对象是一位异国的王子，到时候他们十兄弟都会赶回来共同参与这场婚姻庆典。
“既然是婚礼，那我要不要带点礼物过去？”
塞尔温有些不好意思，按照一个现代人的传统逻辑，没有提前收到主家的邀请就去参加婚礼本来就有些冒昧，如果还要空着手那就更尴尬了。
而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只准备了一点点的黄金和应急压缩食品，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出来什么拿得出手的新婚礼物。
于是齐格蒙德带着那种很爽朗的笑容说，既然你是来保护某个人，那你是不是很能打？父亲的森林里栖息着很多动物，要是能给他的妹妹猎一头熊，整套的熊皮做成衣服在过冬的时候一定非常暖和，这肯定是很好的新婚礼物。
塞尔温：“……？”
从审美的角度，他不是特别赞同对方的想法。
但这毕竟是几千年前的世界，考虑到文学作品当中维京民族剽悍的民风，说不定当地人就喜欢这个。
于是塞尔温点了点头，和对方一起走进森林。没花多久功夫（天边没有太阳，只透出余晖暗淡的光亮，让塞尔温很难计算时间），两人就带着大量的猎物在森林的入口处汇合，见到塞尔温也带着不输给他的收获，齐格蒙德大笑几声，盛赞自己这位新认识的朋友果然是个优秀的战士。
“其实主业算是医生。”
塞尔温不好意思地说，他没怎么受过正经的战士培训。
齐格蒙德是人与巨人的混血，拥有一副魔力流动性能及其良好的身体，战斗起来给人的感觉不比他那些现代的英雄朋友要弱。
又或者说，能够在这个时代里和诸多神代生物一起茁壮生长的人类，或多或少都有些特殊的本领。
塞尔温跟着齐格蒙德回到了城堡当中，这里和那种可以旅游参观的欧式古堡在结构上有些细微的区别，最大的特征是，宫殿的中央有一颗大树——这栋建筑物整体是围绕着这棵树向外扩建起来的。
这棵树和周围的灵脉有关联，塞尔温注意到，这应该也是某位法师的手笔，能够将整个建筑物改造成一个魔术工房。考虑到沃尔松王的妻子希约德就是曾经跟随在爱神弗丽嘉身边的女巨人，塞尔温觉得这里应该有对方的参与。
城堡当中清理一新，点了许多蜡烛，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齐格蒙德先和塞尔温一起将猎物归拢，和自己的几位兄弟逐一打过招呼，最后才给了自己的小妹一个拥抱。
齐格妮盛装出席，明明婚姻是一生当中最重要的几个场合之一，她脸上的表情却看不出有多开心。
“我发誓，你会有最妥帖和体面的婚礼。”
齐格蒙德说：“我和我的新朋友足足猎了三头熊，那些熊皮足够给你和你尚未出生的孩子都做齐衣服。”
对方扯了扯嘴角，向她的兄长道谢。
他们兄弟姊妹全部都拥有一半的巨人血统，身高和长相都显得很挺拔，盛装打扮的齐格妮更是显得光彩照人。赛尔温不清楚这个时代的礼节，因此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好在沃尔松格家都是些看上去很好相处的人，在这个值得庆祝的日子里，大家都没有为难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几千年前的婚礼比起现代流程要简单许多，收获的各类祝福却是货真价实——这个时代神和人的关系还很亲近，周围到处都是混杂了卢恩符文的东西。
宴会当中，他也成功见到了那位名为希约德的女巨人，说实话，单凭外表，对方看上去和普通的米德加德人没有区别，她的身上覆盖着一层塞尔温非常熟悉的变形法术。
“……”
阿萨神在这方面的业务可真熟练啊，他想。
对方看上去已经完全是地球人当中的一员了，入乡随俗地穿着维京风格的礼服，手捧一束白花，赛尔温看了几秒，发现这些花也不是现在能见到的品种——它们如今大多数时候都只生长在世界的里侧。
突然，天空当中一阵雷光闪过，原本被烛火照得很亮堂的环境突然暗淡下来，一位独眼的老人手持长枪突然出现，他的肩上站着一只渡鸦，手持一把长剑，而众人似乎都因此受到了精神震慑一般，站在原地陷入沉寂。
广域的精神暗示，塞尔温想，他的手指一动，就摆脱了这种浅层的精神暗示。奥丁没想到竟然有人能一秒钟不到就挣脱了他的施法（当然，为了防止搞坏这些可怜人的脑子，保险起见，他并没有使用效果太强的魔术），忍不住多看了这个人一眼——他显然不是沃尔松格家族当中的人。
塞尔温很焦极地想说些什么，却看到对方在微微摇头，于是硬是将嘴边的话头憋了回去。
奥丁在众目睽睽之下抽出手中的长剑，随后又将这把剑缓缓插在城堡中央的大树里，直到这把剑深深镶嵌在其中，只露出一个短短的剑柄。
“只有真正的英雄才能拔出这把剑。”
奥丁宣布：“这是由尼达维的矮人工匠所锻造出来的兵器，谁能够拔出宝剑格拉姆，谁就是这把剑真正的主人。”
一个老套的故事，塞尔温想，上次他听到类似的传说还是亚瑟王拔出了石中剑。这本质上是一种基于神秘学的筛选机制，就像索尔的那把锤子一样——这个时代的神都比较流行这种筛选方法。
奥丁的话音刚落就消失在众人面前，随后，精神控制的效果解除，每一个人都屏住呼吸，跃跃欲试地看着那把剑的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