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
索尔冲着国王洛基招手：“你坐得那么远干什么？”
仙宫四勇士们匆匆忙忙地赶回了阿斯加德，要向奥丁和弗丽嘉汇报从地球得来的最新情报，而复联成员们各有各的工作要做，于是大厅里很快就只剩下了索尔和新来的国王陛下。
虽然人类们的态度颇有微词，但索尔还是坚持由他来负责看管这个来自平行宇宙的兄弟。
国王洛基板着一张脸，坐在距离索尔最远的沙发另一端。
如果是他所熟悉的那个洛基，在这个时候肯定会阴阳怪气两句，不说些怪话来刺他一刀就不舒服似的，可眼前的少年——他勉强只能称呼对方为少年，毕竟这位自称是阿斯加德国王陛下的洛基身形看上去和彼得·帕克差不多单薄。
虽然对方坦然表示，他杀死了自己那个宇宙当中的索尔，但实际上，索尔很难将这个事实感同身受。
……阿斯加德的未来就交给了这样一位小豆丁新王吗？
他倒是没有想要主观轻视对方的意思——面对难以应付的对手，果断选择和自己的故乡做切割，别将战火带到阿斯加德去已经是他所能做出的选择当中相对较好的一种，但索尔的心中仍旧有复杂的情绪在涌动。
而这些尚且无法阐述清楚的情绪，让他向眼前的少年继续提问。
“当个国王是什么感觉？”
他说：“毕竟，你知道的……在我们这个宇宙里，执掌阿斯加德的目前还是奥丁。”
坐在远处装聋作哑的国王洛基此时总算有了回应，他看上去像是个倔强的叛逆期高中生，视线扫了索尔一眼，缓缓吐出口几个单词：“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因为我还没有当过国王，对那个位置，总有些——”
索尔抓了抓自己金色的头发，不知道应该怎样向对方剖白，不过毕竟是洛基，哪怕是平行宇宙的那一个，应该也和他的兄弟一样头脑聪明：“我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父神也已经打算将阿斯加德交到我的手中，但那时候发生了很多事……”
他向对方耸了耸肩：“总之，我被剥夺了神力丢到地球上，认识了现在的中庭朋友们，那实在是一段有些丢人的经历——但也让我意识到了现在的自己还不算是一个合格的新王。”
国王洛基又看了他一眼，带着那种些许抗拒的眼神。
他们两个人一高一矮，坐在沙发的两端，体型一个宽阔一个窄瘦，着装风格也截然不同，任谁都看不出来互相拥有一个兄弟变体。
索尔不太想提及另一个索尔，因为他本能觉得，即便开口问出来，对方也未必会对他说实话，或者说极大概率会吐出谎言。
他关心的是另外的事。
“其实我向你打听这些，主要也是为了了解一下另一个洛基。”
他说：“我就好像永远也弄不明白他，在阿斯加德，能够理解他的人总是太少。”
国王洛基冷笑了一下，终于开口出声：“当然，你甚至都不知道他根本不是一个阿萨神。”
“噢，这不是重点。”
索尔说：“只要他还是我的兄弟就好了。”
迂回和委婉从来不是这位雷霆之神的性格，他直截了当地表达了自己的来意：“成为国王之后，你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吗？”
“……你是什么意思？”
“之前滞留在地球上的这段时间里，我又重新思考了一下这件事。”
在说到思考这个词的时候，索尔注意到眼前的洛基嘴角一抽，但他还是坚持将这句话说完：“我和复仇者们一起战斗，之后又遇到了屠神者格尔，再后来是另一个你，噢，一个走到了时间尽头的洛基变体……”
“这些经历让我开始觉得，继承阿斯加德王位的人似乎并非一定要是我。”
更加具体来说的话，如果洛基确实有想要和他争夺王位的想法（虽然他自己从不觉得，但沃斯塔格他们总是如此提醒自己），而又能在那个位置上做得更好，阿斯加德交由对方来执掌也并非不可。
大家能拥有一个虽爱恶作剧，但至少很聪明的国王。
“真了不起啊，你竟然终于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国王洛基说：“怎么，这是一种施舍吗？你想要将自己不愿意继承的王位施舍给那个变体？”
被刺了这么一句之后，索尔反而如释重负地笑起来：“我现在总算有种，你确实是另一个洛基的实感了。”
老洛基坚守到时间尽头的执念令众人惊骇，也同样对索尔带来了震动——至少让他看清楚了“作为一名法师独自漂泊着活下去”不会是那个令他的兄弟感到快乐的选择。
他没有以诡计之神这个名号来自称，而是对屠神者格尔说，他也是个失去了一切的人。
当然，这里面肯定会有用言语来欺骗对方的因素在，但索尔仍旧从对方的转述当中窥见了一丁点那个洛基变体的心情。
他会后悔，也会想家，虽然曾经对阿斯加德心怀怨愤，但到了命运的末端，荒芜宇宙的终结时刻，却仍旧想要献出自己的一切来换取一个机会。
这是一条荆棘丛生的绝路，索尔想。
而眼前的洛基显然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当个国王的感觉怎么样？”
索尔问：“虽然我也不太希望自己被杀掉……但至少我想知道，王位是否是你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
阿斯加德的勇士们向来诚恳坦荡，可他的兄弟是个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向别人说实话的怪人，因此他只能通过多方采访和取证，来窥见对方谎言之下的那一点点心意。
良久，久到就连索尔都打算换个话题来缓和气氛的时候，国王洛基突然开口。
“没什么好的。”
他说：“真当上国王之后，就觉得那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1]。”
索尔盯着对方的眼睛，试图从其中判断到底是真话还是谎言，但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陌生的洛基并非自己的兄弟，他在那双轮廓不同的眼睛里找不到任何默契。
就暂时当做是真话吧。
迄今为止的冒险和压力明显让索尔成长了不少，他抛接着手里的妙尔尼尔，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所以其实，你希望我们帮你去对付征服者康是吗？”
不，不止如此，他们应该会变得不得不对付那个康——因为某些他尚未探明的理由，但索尔敏锐地感到，眼前的国王陛下应该是希望获得这样的结果。
就因为他成为了康的目标吗？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信息是他忽略的？
少年模样的诡计之神垂头看着自己的膝盖，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但在这样的表象之下，又隐藏着怎样的筹谋和考量？
*
“追杀那位国王陛下的康，并不是他们宇宙当中原本就有的那一个。”
斯特兰奇表情有些犹豫地说道：“而他在未来，也会抵达我们的宇宙……”
“来追杀那个烂脾气的国王小子吗？我早说了应该把他直接扔出去。”
洛基说。
“不。”
斯特兰奇说：“如果只是那样，我尚且还能理解，但他来到这个宇宙的主要目的是……”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身边的洛基：“——是来杀你。”
啊？？
洛基的表情定格在惊讶上，他觉得自己的面部肌肉都还没来得及反应：为什么？
或者说，凭什么？
“可是我甚至都没见过他！”
洛基发出了和国王陛下一模一样的抱怨。
如果说康只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那眼前的情况尚且能够解释，可斯特兰奇的视角当中，对方却显得很有条理，他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和打算，想要将这个宇宙当中的洛基也一并杀死。
“是因为某个我的变体把他的全家杀干净了吗？”
洛基只能想到这种可能：“不然关别的宇宙什么事？”
但就算这样，也算是毫无道理的迁怒了。
会有人因为有朝一日吃了一个毒蘑菇，就要将全世界所有同品种的蘑菇一起歼灭吗？
他现在觉得自己就像是走在街头散步，突然被卡车撞飞了一样——这一切本该和他毫无关系，可现在，他再一次被卷入了叵测的命运当中。
根据斯特兰奇的判断，那个征服者康拥有时空穿梭和跨世界沟通的能力，平行宇宙当中的内容他暂时无法观测，但自从他抵达这边的宇宙以后，就像是癌细胞一般在不停扩张他自己的势力。
“那边的至尊法师究竟是怎么想的？”
至少每个宇宙都该有个至尊法师吧，斯特兰奇想：“就放任他这样四处破坏？”
现在他愈发觉得，他们这群人就像是初出新手村的玩家，却一开始就要面对那种流窜星际之间的狠角色。
根据某一个洛基的说法，他们这个世界当中拥有不正常的时间进程，重要事件的发生比原本该有的时间节点要更快——要不是不知方法，他还真想和那位洛基好好聊一聊，弄清楚究竟是谁在时间线上推了一把，导致他们每时每刻都要连滚带爬地在生死线上挣扎。
“至少我们现在弄清楚敌人是谁了。”
塞尔温说：“也不是一无所获。”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塞尔温自己都觉得这件事多少有些荒谬。他将眼下收集而来的情报编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发给了远在英国的埃尔梅罗二世，希望在时钟塔大名鼎鼎的名侦探能有什么不同的见解。
对方先是发了个省略号给他，随后开始抱怨自己最近真是流年不利连连倒霉，总被牵扯进莫名其妙的事件当中。
然而抱怨归抱怨，发完了一通牢骚之后，埃尔梅罗二世还是决定帮忙分析看看，不过涉及神和跨越时间的战斗，就不是他这“种平平无奇的魔术师”能够涉足的了——他本人不打算为此而离开英国，只想通过远程联络的方式来为大家提供意见或者建议。
“坐家侦探？”
斯特兰奇咕弄了一下这个词，算是认可了对方的说法。
“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也会派遣弟子来和你们汇合。”
他说：“也算为了收集更多的信息。”
在涉及神秘学的推理当中，追求作案手法（How done it）和犯人信息（Who done it）往往是没有意义的，真正能够决定行为的只有最为原始的动机（Why done it）。
无论言语当中充斥着怎样的谎言，行动当中如何百般掩饰身份，只要能够找到最初的目的，就可以沿着这个目的梳理出所需要的大部分信息。
——什么样的动机需要同时杀死两个乃至更多个诡计之神？
伦敦，时钟塔，埃尔梅罗二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点上了一支没有烟味的雪茄。
格蕾犹豫片刻，在他的桌上放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师父。”
她问：“征服者康的行为，有可能是为了从他的角度实现宇宙的继续平稳运营吗？”
前段时间才上完有关于世界末日的课，埃尔梅罗教室当中的大多数人都对这位神印象深刻，然而其他人都只是概念性质的了解，但格蕾却是货真价实地看到了那位裹在长款风衣当中的青年。
对方脸上的表情在她看来几乎称得上阴郁，虽然自称只是个路过的星际法师，但几乎没有什么人能够在埃尔梅罗二世的眼前一直保守自己的神秘。
于是她知道了这是一位命中注定即将要毁灭整个世界的神。
对于这种广泛意义上的邪神，格蕾和大多数人一样，一开始揣测对方一定有着强大的邪恶力量和可憎的面容，但实际上那只是个和常人无异的青年，脸色甚至还要更加苍白一些。
——她的故乡和亚瑟王有着紧密的联系。
据说，那位混杂了龙之血统的王，在拔出圣剑之前就十分清楚，自己将会以凄惨的姿态死去。
从一开始就清楚自己的末路，这样的人生，会是何等的感受呢？
哪怕预言所响应的时间在遥远的将来，直到命运敲门之前的漫长等待，又应该如何才能捱过去呢？
她只经历过短暂的人生，无法想象寿数望不到尽头的众神，但只要稍微尝试去共情，那种仿佛被水淹没的情绪就会缓缓逸散开来。
“师父。”
头戴兜帽的少女再次问道：“命运是无法被改变的吗？”
埃尔梅罗二世敲了敲雪茄，将烟灰掸落，缓缓呼出一口气来，终于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我不认为如此，lady。”
他说：“有一个矛盾在这里——如果单纯只是为了终结世界末日，他不应该杀死平行宇宙当中的自己。”
格蕾原本在收拾被喝空了的咖啡杯，听到这句话之后，手上的动作一顿：“您认为，国王陛下宇宙当中的征服者康，是被自己的变体杀死的吗？”
“多半吧。”
埃尔梅罗二世说：“这毕竟只是个不成气候的推理，具体的情况如何，还要看赛尔温带回来的新消息——”
龙往往拥有影响世界的力量。
“至于你的另一个问题，历史上无数人试图修正和干涉未来，大部分人的尝试以失败告终，而极少数形成了一些正面的影响。”
现代魔术科的君主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而这一次，他或许会选择……”
“虽然不知道那个康究竟是什么人。”
塞尔温活动了一下手腕，语气还算轻松：“先尝试交谈，再不行的话就打一顿吧。”
他看着洛基：“我是个医生，不太擅长出主意，或许你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洛基露出无语的神色：这种行事风格怎么听上去有点像索尔。
周围已经没有善于思考的人了吗……
但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觉得自己被安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