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半小时前，曼哈顿区，一家汉堡店。
“你最好有充足的理由来说服我，关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洛基双手环抱在胸前，在一个橘红色的塑料椅子前面坐下，表情显得很不耐烦：“而不是把宝贵的时间花在其他任何有用的事情上。”
“放轻松，洛基，这可是钢铁之人所推荐的汉堡店，据说有着全曼哈顿最好的调味。”
汉堡店里面密密麻麻的食客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实际上，即便他们已经尽可能选择了靠近角落的座位，周围还是不可避免地挤满了许多的中庭人。
而这令洛基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
由于索尔之前在复仇者联盟的高强度打工，他也理所当然地收到了神盾局所派发的“英雄津贴”。那是一张由尼克·弗瑞所提供的银行卡，在扣除了对周边建筑物造成破坏所导致的赔偿款项之后，剩下的工资正好能够他在中庭吃几顿饭——还得是那种比较平价的餐厅。
而在参考了多方意见——主要是托尼·斯塔克的意见之后，他带着洛基来到了这个顾客攘来熙往的店里。
“这至少说明它比较受欢迎。”
在他们两个之间，索尔永远是更乐观的那一个。他来到柜台前面，熟练背诵出了之前记下的咒语：“两个双层芝士汉堡，两份b套餐，再加一个炸鸡翅桶，谢谢。”
他点的食物在餐盘上满满当当地堆了起来，看上去是十分惊人的体量。索尔将其中一杯冰镇可乐摆在了洛基的面前，自己抓起一个芝士汉堡，咬了一大口之后满足地咀嚼起来。
托尼·斯塔克的品味果然不错。
来都来了，洛基也只能就着吸管一点一点地喝饮料。上一次在米德加德的店铺里吃饭可不是现在这种四面八方都是人的场合……他忍无可忍地打了个响指，施加了一个能让周围人尽可能忽略他们两个的小法术——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以索尔的受欢迎程度，待在这种地方吃顿饭很有可能被人认出来，并且跑过来请求合影。
要是到时候让他去配合索尔合影，洛基怀疑自己真的会当场吐出来。
“塞尔温医生不是不建议你随意施展法术吗？”
周围人声的嘈杂一下子远去，索尔立即意识到一定是自己的兄弟做了些什么：“说是要尽快恢复神核……之类的。”
“我喝了药，现在恢复得还不错。”
洛基言简意赅。
索尔耸肩，对这个答案表示认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这一桌的食物对两个胃口都很好的外星神来说自然不在话下，当桌子上堆了一堆包装纸，只剩下半个需要带回去的炸鸡翅桶之后，索尔终于开口说了今天的正事：“这几天里，我看了一些中庭人记载下来的，关于我们的预言。”
索尔能主动看书这一点确实是件稀罕事，洛基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然后呢？你要知道，他们的记录难免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自从看过自己会生一匹八足马这样的描述之后，洛基就决定不再相信地球上各种各样的离谱记录——浅薄的认知配合过于丰富的想象力，总能组合出令人眼前一黑的结果。
“当然，这里面确实有不少令人发笑的地方，或者说大部分都和事实不太一样。”
索尔说：“要知道，在你开始关注这件事之前，我也从来没有留意过有关于末日的传闻……所以关于末日的预言，我了解得还没有很清楚。”
而洛基是从命运的三女神那里得来的信息，就算在众神的口耳相传之间转了几道手，应该也算是相对准确的情报。相比而言，中庭神话传说留下的信息熵就要低不少，再考虑到五千年间以讹传讹的扭曲，除了最核心的“大家总有一天都要完蛋”以外，剩下的内容难免都添了一层蒙昧的想象。
但索尔在翻阅这些书籍的时候，却找到了一个惊人的共同点。
“洛基，父神不是从命运的三女神那里得到提醒，才知道这件事的。”
索尔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什么意思？”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至少在我们最初抵达地球的时候……这些预言能够在米德加德流传，说明在我们最初抵达地球的时候，他就对未来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有预期。”
一个很简单的因果推论是，既然这些神话传说能在中庭流传几千年，那就说明在数千年之前，一定有一个预言家提前留下了这些信息。洛基一开始猜想，这或许来自于中庭哪个拥有千里眼的大人物，如今根据索尔的说法，又好像不完全是这样。
“所有的预言，洛基，所有的传说里，奥丁都是那个洞若观火的人。”
索尔说：“他知道这一切即将发生，只不过无法阻止，而留下这些预言的时间甚至在五千年以前。”
洛基喝干净杯子里的可乐，留下半杯冰块。
虽然索尔的描述有些颠三倒四，但他仍旧从其中提炼出了有效信息。
但这些信息只让人觉得更加困惑。
怎么可能无法阻止？他想，如果坐在众神之主位置上的那个人是自己，他几乎立刻就能把这个麻烦解决掉——杀死一个年幼的冰霜巨人实在算不得什么难事，奥丁过去在战场上应该早就已经有过无数次类似的经历。
但他没有。
他以什么样的心态在五千年里都没这么做？
这就多少有些细思极恐了。
洛基心里非常清楚奥丁本质上并不是什么仁善的君主，阿斯加德在宇宙当中的名声多半都是早年战功赫赫打出来的，尚武的习俗从祖父波尔时代就一直传承至今。一个合格的君主不会主动向外寻求战争，但他们也不会畏惧任何一场挑战——约顿海姆和穆斯贝尔海姆在过去都曾是阿萨神的战场。
而他自己又确实不是那种招人喜欢的孩子，有索尔在场的时候，众人的目光都早已习惯于注视着更为年长的那个奥丁森，就连他自己在心里也很难否认，索尔是更合适阿斯加德的那个新王。
如果没有撞破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洛基还勉强可以用血缘关系这个说法来将奥丁的异常行为搪塞过去，可现在血缘一说完全是无稽之谈，他又很难想象众神之父会有那种宽广到令人难以理解的胸怀。
那么，那么——
“我是觉得，或许应该回阿斯加德问问他。”
看着洛基已经开始走神，索尔说：“父亲也许会有自己的想法。”
“不行！”
洛基立即反驳，声音大道险些连认识干扰的法术都要撞破。
“……我只是提个建议。”
索尔一缩脖子：“反正现在地球的危机已经结束，彩虹桥总不可能一直关闭着……”
就在这时，索尔的那个临时手机响了。
他拿起电话应了几声，挂断之后对洛基说，斯塔克有事要叫他们两个过去帮忙。
回程的路上，洛基也一直没有停止思考。
索尔说得没错，彩虹桥总不会一直封闭，母亲也不可能永远让他们两人待在地球上，阿斯加德总有一天要继续开放联通九界的通道。
“芬布尔之冬”以一种很擦边的形式实现，让人很难判断未来走向究竟是否真的会像是预言当中那样糟糕——乐观地思考，它或许也会如同现在这样，成为效果弱化许多倍的一场虚惊。
但没有人敢赌这个可能性。
……
以上种种复杂的思路全部都在看到耶梦加德在和索尔玩抛接球游戏而被打断了。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种龙，比起它的生物学父母或者自己，看上去和索尔还更像一点……又或者雷霆之神其实有某种降智的DEBUFF，让所有接近他的生物全部都显得不太聪明。
沃克麦尔仍旧没有塞尔温的消息，索尔和洛基站在空无一人的驯龙人小屋之前，里面的游戏机还摆放在桌面上，好像它的主人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随时有可能回来继续下一局。
耶梦加德看上去似乎有什么内容想要表达，但在场的人里没有一个能听得懂它说的话；洛基找了找平日里会有龙出没的几个地方，试图搜索一下有没有能够充当翻译的那种龙，但一无所获——就好像伴随着主人的离去，连同这栋建筑物也被生活在这里的龙短暂抛弃了。
索尔默认这种需要动脑子的工作不靠他来操心，金发的大块头很好奇地四下打量，观察着这个内部空间远大于外面的驯龙人小屋。
一墙壁的药材柜，一些明显像是古代汉方的制药工具，很可疑的材料储物间，以及大量的游戏光盘、掌机和一台电脑。
房屋整体供电来自托尼·斯塔克的一个方舟反应炉，
总体来说，虽然也和现代中庭建筑物风格有异，但也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夸张——洛基的魔术工房在阿斯加德颇具恶名，据说是个外人只要踏错一步就有可能死于非命的地方，以至于他们对于“法师”这个群体都报以了十二分的警觉。
塞尔温的住所在索尔的眼里就要和平很多，至少不那么步步杀机。
除了明显有很多生活细节的主卧室以外，这里还有两间客房。其中一间很明显被洛基借用过，门口的衣服架上还挂着他那件新买来的墨绿色睡衣；另一间目前被暂时充作储物间用，除了一张被施加恒定法术防止落灰的单人床以外，地面上堆满了贴着神盾局LOGO的集装箱。
“你在看什么？”
洛基很警觉地说：“不要乱动这里的东西。”
索尔很显然已经被斯特兰奇教育过一番，此时投降一般举起双手：“我知道，我知道——什么都不碰，就连衣摆都不要接触到房间里的任何装饰物，对吧？你们法师就是麻烦……而且这又不是你的屋子。”
他承认，最后半句说得很小声，但洛基还是斜剜了他一眼。
“冰箱里有零食，你要是实在没事干，可以去拿两个布丁老老实实地坐下。”
洛基抬手往墙角的方向一指：“柜子里有很多未经处理有毒的东西，就算你接触了没什么事，也有可能会传播给别的中庭人……你笑什么？”
索尔手里拿着一杯和他自己体型相比过于迷你的布丁，脸上露出了在洛基眼里有点恶心的笑容。
根据经验，一般在他摆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往往会说出一些让人感到不适的暴论。
“之前我其实还有点担心你在米德加德过得怎么样。”
索尔说：“现在来看，你还蛮喜欢住在这种地方的——我还以为你只住得惯那种没人接近，长进云里的尖塔。”
洛基：“……”
就知道他说不出来什么好话。
而且只知道待在演武场里的人凭什么这么评价他的魔术工房？
不过索尔唯有一点没有说错：在过去漫长的时光里，他确实总是向下俯瞰。那座尖塔的视野极好，站在他窗台围栏的边上就能看见索尔和他的小伙伴们在演武场上训练，沃斯塔格、希芙和范达尔他们几个总是凑在一起，他们一起征战，一起训练和休息，共同分享一杯又一杯的麦酒和黄金苹果，度过金宫当中年年相似的时光。
而他总是俯瞰，一步也不肯踏进这群人的行列当中。
在沃克麦尔的边境线上徘徊了一段时间之后，耶梦加德愉快地甩甩尾巴，仿佛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洛基愈发觉得，伴随着自己和这头龙的相处时间变长，即便仍旧无法理解对方想要表达什么样的含义，但却已经能够捕捉到一些模模糊糊的情绪碎片。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他自己的错觉——毕竟这头龙只要接近他，稍微有点什么回馈就会很高兴。
距离小屋不远的位置有一棵岑树，树荫下生长着一种可以治疗龙因为频繁喷吐火焰所导致的咽喉疼痛。洛基坐在树荫下，有树叶飘飘悠悠地落下来，恰巧盖在他的眼睛上。
这种植物他曾经非常熟悉，传说当中，北欧众神以岑树和榆树造人，树中居住着守护自然的精灵，且具备吸纳病痛的力量。这其实同样也是一种中庭人的以讹传讹，以及对于魔偶炼金技术的误解。
索尔开始尝试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游戏机，估计还能在这些现代娱乐设备当中沉溺一段时间。在这片衔接世界表里的狭间忽然吹来一阵温和的风，洛基阖上眼睛，久违地感到有些困倦。
意识浮沉之间，似乎听到有龙发出悠远的低吟声。
再度从树下醒来的时候，他的周围围满了巴掌大小的小精灵。它们抖动着身后两对单薄透明的翅膀，身穿花瓣编制而成的裙子，手拉着手向洛基行礼致意。
暂住在这里的时候，洛基也偶尔会遇到这种夜晚会在合拢花瓣里睡觉的原住民，但很少能一次性看到数量这么多的——塞尔温曾经说过，它们会围着蘑菇圈举办舞会，但这些精灵是非常羞怯寡言的生物，因此他其实并没有真正见过那种场面。
而现在，它们一个接一个连成一线，最末端牵起他的小拇指，而最前端的那一只指向了一个方向。
洛基站起来，跟着这些精灵们一步步走向沃克麦尔的深处。
深入世界里侧其实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缺乏经验的人很有可能会彻底迷失在这里，但精灵们所指引的这条道路却并不完全陌生，越是向前走，洛基越能回忆起来，这是他曾经走过的一条路。
塞尔温曾经带他来过这个地方，他们借用仙女湖底部的通道前往过世界边境，并且在那里为龙神法拉格尔入殓。
道路尽头的花海中央，果然是熟悉而辽阔的湖面。而在湖水的边缘，停着一条通体银白的龙。
巨龙似乎陷入了沉眠，身体伴随着呼吸在一起一伏。洛基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那些小精灵们从连成一线的状态分散开来，浮在龙的身边翩翩起舞。
迄今为止，洛基已经见识过很多龙，他很确定眼前这一条一定是第一次见到，可眼前的场景却让他觉得陌生又熟悉。
“……塞尔温。”
他突然说到，随后语速很快地问这些精灵：“他是塞尔温，对不对？他为什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他是不是醒不过来——”
突然发出的声音将这些羞怯的精灵惊散，它们迅速朝着四面八方飞去，而洛基突然朝地面坠落，随后睁开了眼睛。
他伸出手，移开了拢在脸上的那一片岑树叶，从树荫下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