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清把掉在地上的两包薯片捡起来抱在怀里,用空着的那只手指了指耳朵,露出一个无奈的眼神。

  松田阵平秒懂,这是听不见了,他顺手揉了揉那头银发,换来对方的一记眼杀。

  他刚刚叫过好几声对方的名字了,但是一直没有反应,那时松田阵平便有所猜测了。

  “你这个听不见的病,不会是遇到萩就会被触发吧。”松田阵平小声吐槽道。

  “萩!”想起自己的好友,他举起手挥了挥,希望能引起货架另一面的人的注意,提高音量道:“过来见你朝思暮想的救命恩人!”

  “喂喂喂,你别说的我好像变态一样啊……”萩原研二从货架的另一侧走出来,一边露出标准的笑容一边伸出手,“你好,我是萩原研二,你对我还有印象吗?”

  清水清抬起手跟对方握了握,他听不见声音,但是也能从神情中大概猜到一些意思。

  听觉失灵时他不爱说话,但是当面前这个人从货架的另一面走出来时,他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五个字——

  “倒霉的警察。”清水清终于还是忍不住将这几个字说了出来。

  松田阵平捂着肚子大笑起来,清水清顿了顿,反应过来此刻听觉已经恢复了。

  萩原研二挠了挠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好像没办法反驳,只好讪笑着道:“真是一个不吉利的印象啊,希望以后能够有所改善。”

  松田阵平拍了拍萩原研二的手臂,叹了口气,“他现在听不到。”

  “听得到。”清水清适时插话。

  “哈!?”松田阵平震惊,不可置信道:“那你刚刚是什么意思,所以就是单纯不想理我所以假装听不到??”

  清水清不太想解释,但是又想到这是他的第一个朋友,还是勉强开口补充道:“刚刚听不到。”

  “……你戏真的好多。”他忍不住又吐槽了一句。

  松田阵平的脸一阵青一阵红,“你——!”

  萩原研二把一副要撸袖子打一架的好友拦住,啧啧称奇:“真是稀奇,小阵平也会有吃瘪的这一天呢。”

  “喂喂喂!”松田阵平露出死鱼眼,“你们两个是一伙的吗?”

  清水清把目光转向自己顺手救下来的倒霉警察,大概是因为花了心思和代价才保下来这个人,所以他本能地想去关注几分。

  他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觉得这位留着半长碎发的帅哥最近过得大概并不好,“已经出院了吗?”

  同样是被同僚坑,同样是因为爆.炸负伤,同样是伤到了头部,他诡异地对这位名为萩原研二的警官产生了一丝同情。

  “其实还没,但是太闷了,就偷跑出来了。”萩原研二掀起外套的下摆,给对方看藏在里面的病号服。

  清水清了然,在医院那种地方待这么久,任谁都会蔫掉的。

  “这家伙连着几次申请出院医生都不同意,就想偷跑,我下班后去看他,结果正好在医院门口被我抓到了。”松田阵平想起面前的另一个人也曾想偷偷溜出医院,仔细想想两人好像还是在同一个地方被他抓到的。

  脑海里又浮现出这两人执意出院却被医生们无情镇压的画面,松田阵平吐槽道:“某种意义上讲,你们还挺默契的。”

  “但是,你抓到他后也没有把他送回病房?”清水清抓住重点。

  “那当然是因为这家伙可怜巴巴地求我,我念及友情,一时心软——”

  “因为我答应出院后会请他吃大餐。”萩原研二讲出事实的真相。

  清水清觉得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很有趣,他顺手从冰箱里拿出瓶绿茶,又把怀里抱着的两包薯片和饮料一起放到收银台上,准备结账。

  “一起付。”一包香烟和钞票几乎同时被放在收银台上。

  清水清侧头看过去,认真说道:“我自己付。”

  松田阵平按住他正掏出钱包的手,“就让他付吧,你救了他,让他请你吃个薯片不过分吧?”

  说话间,萩原研二已经把购物袋提在手里了,笑道:“就不要推辞了。”

  清水清不太会应对这种局面,来回看了看两人,回了一声:“哦。”

  “你接下来要去哪儿,回家吗?”松田阵平问道。

  清水清点点头,他已经闲逛得够久了,是时候回安全屋休息了。

  “一起走,送你一程。”松田阵平熟练地揽住银发青年的肩膀带着人向外走去,不给对方拒绝机会,嘴里振振有词道:“防止你走到半路上又看不到了回不去家,我们就勉为其难地做一下护花使者好了。”

  踉跄几步被迫跟着走起来的清水清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挣脱,他隐约间觉得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并不讨厌。

  萩原研二提着购物袋走在两人旁边,自从警校毕业后,这个两个人的队伍终于又增加了新成员。

  他在医院时经常会想起那天的一帧帧画面,那个向他奔来的身影,悬在高空中时逆光下闪着光芒的银色发丝,以及紧紧握住他手腕的手。

  明明他才是警察,在那种危急关头,却反过来需要一个“普通人”来拼命救自己。

  好友向他说了很多关于那个人的猜想,在拉面店偶遇并送对方回家后,松田阵平便改变了最初的想法,开始怀疑起那位清水君是否经历了一些变故,这才导致了一些视觉和听觉上的障碍。

  他们的好友诸伏景光幼时目睹了父母被杀害的惨剧,受到极大的刺激,因此患上了失语症,他们不禁将这两人联想起来,揣度起独自居住也没有亲朋好友的清水清是否也经受了一些变故,所以患上了心理障碍,从而出现了在视觉、听觉方面的各类问题。

  或许他们心中还是另外存有一些探究的,毕竟这样一个神秘的青年,有胆量和意志在一瞬间决定求生方案,敢当机立断打碎玻璃跳下高楼求生,这绝非是一般人敢做的,也不是敢做就能够做到的。

  而警方的资料里却显示,清水清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年轻人,甚至大学都没有读完便草草退学了。

  到达公寓楼下,接过萩原研二手中的购物袋后,清水清一时沉默下来。

  他不太会应对这种局面,也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才好,但是他又觉得,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他应该是要说些什么的。

  清水清看向还处在医院逃亡中的萩原研二,试探性地说道:“……祝你早日康复?”

  几秒过后,三人一同笑了起来。

  “我不擅长应对这种局面,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自在怎么来就好。”萩原研二拍了拍自己这位似乎不善与人交际的救命恩人的肩膀,“或者说一声‘下次见’就够了。”

  清水清虚心接受了对方的建议,“那……下次见?”

  “OK,下次见。”两人转身离开,放风已经放够了,他们得趁着护士小姐没有大发雷霆之前赶回医院才行。

  走了几步,松田阵平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喊道:“清水,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他们已经互相留过电话号码了,黑色卷毛的警官再次强调道:“我可是警察啊,遇到事情尽管放心找我!”

  清水清没有出声,远远地看着两人,挥了挥手。

  回到安全屋内,他独自坐在沙发上。

  他们不提自己倒是差点略过了这个问题,那可是两个警察啊,他为什么要和两个警察说说笑笑的?

  他觉得自己该讨厌警察的,可现实状况却是,他在不停地与各路警察产生联系,从日本威士忌到今天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清水清不明白日本到底哪来的这么多警察可以被他随意碰到。

  说到底,当时他到底为什么要捎带上那个警察逃命啊,清水清开始思考。

  一分钟过后,清水清决定不纠结了,人都救下来了他还纠结什么,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就顺手救了个人能怎么了,想做就做了,还要努力编个理由出来吗?

  洗漱、熄灯,清水清躺在床上,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只要睡着了,就没有什么问题好困顿的了。

  近几年他逐渐明晰一件事情——如果有问题想不明白,或者他的行为连自己都解释不通的话,那就怪日本威士忌就好了。

  都是日本威士忌的错,让他变成一个奇怪又不纯粹的人后,就自顾自地死掉了。

  *

  一夜无梦,加上昨晚睡得太早,清水清难得的清晨五六点便苏醒过来。

  洗漱完毕后,他坐在沙发上发呆,起床太早,他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了。

  因为昨夜的谈话,清水清认为琴酒暂且不会再联系自己了,那个上进的孩子大概需要点时间来缓解晋升无门的苦闷,估计这段时间也不太想见到自己。

  但是我不只有一个下属啊,清水清突然反应过来。

  他起身出门,来到对面那间房前,敲了敲门,门很快被打开,新下属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早上好。”绿川光有点惊讶,没想到这位上司会这么早来找自己,但是依旧笑着打了招呼。

  “早。”

  “您吃早饭了吗?”年轻的下属试探性地问:“不介意的话,要不要一起吃?”

  想起前几晚绿川做过的那份猪排饭,多年不吃早餐的清水清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绿川光系好围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配菜,有条不紊地开始制作自己拿手的三明治。

  清水清的视线落在那个厨房中的背影上,良久后他心道,如果绿川在做其他事时也有这种舍我其谁的气势就好了。

  得想办法尽快让两个新下属获得代号才行,清水清想,我这辈子就没见过几个没代号的组织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