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懿的灵柩在景德宫停放了七日,这七日一过,便要送到皇陵下葬。

  这当皇帝的,都是从登基之后便开始着手修建自己的陵墓,李懿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陵墓早已经修建完毕,倒是可以直接下葬。

  正月十五乃是上元节,本该是阖家欢乐的日子,只是赶上了国丧,大街小巷不见半点喜庆之景象,又是送葬帝王,所过之处几乎门窗紧闭,就怕自己起了冲撞被问罪。

  白幡白绸白纸,萧授作为百官之首,带头给李懿扶灵送葬,萧菁还没有出月子,自是不能来送葬的,而萧景也在休养,便告了病。

  不过李懿都已经死了,也无人去在意萧景告病都是真的还是假的,左右如今这大渝最有权势的已经是萧家人了,开罪谁也不能去开罪他们这一家人。

  等萧菁这位皇太后出了月子,就是李迎登基称帝的时候了,新帝还是个要喝奶的小娃娃,朝政大权都在其母手中,连带着让萧景和萧筝都成为了众人的热门议亲对象,至于萧链,已经被萧授终身囚禁,家族内已经在族谱上划去了他的名字,对外则是宣称萧链在外求学,不幸遭遇了山匪,已然身亡。

  萧景人在皇宫里住着,上了丞相府也找不上人,故而过了正月十五后,便都是去找萧筝的,萧授早已经将萧筝的婚事托付给了萧景做主,便客客气气地接待来客,也客客气气地拒绝议亲。

  萧筝自己也不着急,她也知晓这些人都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因为她有一个好父亲、好姐姐、好哥哥,因而即便是见了来客,她也都是以“但凭父兄做主”搪塞过去。

  只是萧家人不热络,也改变不了丞相府成日里迎来送往,萧授都烦腻了,干脆躲去了皇宫,给萧景帮忙去了。

  出了正月十五,朝中又恢复了正常的秩序,一大堆积压的政务一股脑都涌了上来,萧景还是孕反得频繁,要处理这堆政务很是力不从心,正好萧授自己送上门来了,还不用他差人去请,此时不把政务推给萧授更待何时?

  萧授倒也接受得坦然,比起处理政务,他更不想回去应付那一茬又一茬的不速之客,而且什么歪瓜裂枣都敢上他丞相府,当真是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尊容。

  不过看着萧景一脸惨白惨白的,萧授也就暂时忘记了在心里暗骂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关心起萧景来。

  “你素来身子就弱,怕不是成日里处理政务给累着了,都过去多少天了,还没见好。”萧授终于有了一丝慈父的模样,“太医可有仔细瞧过?”

  萧景浑不在意地敷衍:“就是我身体底子不好,没什么大事儿,养一养便行。”

  萧授一噎,萧景为什么会身子不好?还不是因为他这个当父亲的失职。

  这么一想,萧授是越发心里有愧,便十分主动地在做好他一个丞相应做的事务之余,日日来帮萧景处理政务,就怕萧景真给累病了。

  萧景就是嘴巴上随口一说,他是真没有跟萧授翻往事算账的意思,总不能告诉萧授他肚子里有一个孩子不是?

  反正萧授愿意主动来干活儿,萧景也乐得自在,尽管把事情都扔给萧授去做,他好悠闲地休息休息。

  萧授除了进宫帮忙处理政务,也还能逗逗外孙。

  李迎后边长开了,确实没有刚生下来那么难看了,萧景也没再说李迎丑得像只猴子。

  只是萧景也很少抱这个孩子,逗一逗就不错了,孩子那么小一只,他都怕自己用的力气太大给掐着了,或者是不小心给摔着了。

  萧授见萧景那么害怕抱孩子,还非把孩子往萧景的怀里塞:“你抱一抱,不会碰着磕着的。”

  萧景火速退开,双手都放到了身后,就差在脸上写上两个字:不要。

  没有外人在的时候,萧菁也会调侃萧景:“你这么怕抱孩子,等你和周允枫的孩子出生了,你也不打算抱?”

  萧景义正辞严:“姐姐,我要是把李迎给摔了,那叫弑君。”

  萧菁拍了一下萧景的脑袋:“尽会找胡话来说。”

  “我说的明明就是事实。”萧景据理力争,“这臭小子再是我外甥那也是大渝的皇帝,谁敢动他呀?”

  萧菁拿这个能言善辩的弟弟没有法子,也只能任由他去。

  出了正月,萧菁也正式出了月子,萧景肚子里那个小家伙也不闹腾了,萧景是吃得好睡得好,身体倍棒,就是每天都得出门,去紫宸殿处理政务。

  按理来说,奏折这东西本来就不应该离开紫宸殿,李懿还活着的时候,那是李懿下的旨意,现在李懿都已经在陵墓里埋严实了,萧景再待在长信宫处理政务就不怕方便了,更何况萧景是代行皇帝之职责,哪个皇帝会在后宫接见大臣,讨论政事?

  萧景又不是皇帝,不可能直接住在紫宸殿,而每天又得去紫宸殿,和各位大臣见面,弄得萧景是烦不胜烦。

  “想我之前,每天想什么时候睡便什么时候睡,想什么时候便什么时候起,爱做什么做什么,如今天天被拘在紫宸殿,和一群大臣打官腔,当真是无趣至极。”萧景一大早就被喊醒,花团给他更衣时,他就张口抱怨。

  花团:“侯爷,您这话要是让旁的人听去了,得嫉妒死您。”

  有些人穷极一生都摸不到一下的权力,萧景却轻而易举获得了,萧景还不乐意,可不是惹人眼红?

  萧景困得睡眼惺忪:“昨天跟好几个老爷子争论,我这晚上做梦都还同他们争论,可累坏了我。”

  花团抿唇直笑:“那梦里侯爷有没有争赢?”

  萧景讪讪:“没有。”

  和文官议事又不是和人吵架,更何况他现在是皇帝的老师,不是那个纨绔公子哥,说话不能阴阳怪气,得好生讲道理。

  要是真吵架,那些讲究礼仪的文官肯定是吵不过他的!

  “估摸着他们也都进宫了,咱们还是赶紧去紫宸殿吧,今天还得接着争论。”萧景才十几天,就已经想罢工不干了。

  萧景在长信宫陪着萧菁一道用了早膳,又习惯性地嫌弃嫌弃自己的小外甥,便坐上了四周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撵轿,晃去了紫宸殿。

  李福安是个会办事的,早就已经将炭火给烧了起来,进了暖阁之后暖洋洋的,萧景整个人都惬意起来。

  “奴婢见侯爷昨日坐得难受,今日特意给侯爷换了个垫子,侯爷试试?”李福安还是留在了紫宸殿伺候,他在李懿跟前伺候了多年,对这紫宸殿也熟悉,萧景便留下了他。

  很显然,李福安是个会做事的人,观察入微细致,要不然也不能成为李懿跟前最得力的人。

  “公公有心了。”萧景道谢,坐下试了试,确实不错。

  李福安又很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没有仗着自己之前是伺候先帝的就摆架子,反而恭敬有加。

  “侯爷能够舒坦些,奴婢也就安心了。”

  李福安干什么事情都妥帖,萧景用他也用得顺手:“公公且给诸位大人备下些热茶吧,今日再留各位大人一道用个午膳,让御膳房做好准备。”

  李福安躬身:“是,奴婢这便去办。”

  萧景摸了摸身下软软的垫子,心情好上不少。

  就连长篇大论的奏折看起来都顺眼了很多。

  事实证明,萧景的安排是很有用的,等昨天的那几位大臣到了紫宸殿,萧景又和他们接着争论起来,这话说得多了就容易口干,因此饮水少不得。

  这些文官,不光是和萧景争,他们自己内部也争,意见完全不统一。

  先前李懿还活着的时候,李懿专断独权,没几个大臣敢去和李懿争,所以有很多事情都是咬着牙,按照李懿的吩咐去做,其实心里未必赞同李懿。

  如今不一样,萧景又不是李懿,最重要的是,萧景不是皇帝,所以他们就有什么说什么,一上午往肚子里灌了不少热茶,后面挨个去如厕,把萧景都给弄得笑出了声。

  萧菁得知萧景留了这些人在宫里用午膳,自己干脆也来了紫宸殿,到底她是皇太后,该出现还是要出现,更何况她还要站出来给她弟弟撑撑场子,以免有的人有心和萧景作对,为难萧景。

  萧授本就在,只是他不怎么参与争论,大多数时间和萧景一样,端着茶杯看众人吵,这吵累了刚好用午膳。

  招待朝中重臣的席面开得好,御膳房也是花了心思的,送过来还都热气腾腾,没有冷菜,暖汤下肚,至少暂时在用膳时大家不吵了,专心用膳。

  萧菁以茶代酒,敬了众人一杯,又说了很多漂亮话,一下就收拢了人心,好似萧菁离开了他们就要完了似的。

  这一顿午饭,宾主皆欢。

  用过午膳之后,萧菁也没有急着回长信宫,而是留在了紫宸殿,参与政事。

  大抵是在皇太后面前还是要讲一讲姿态,大臣们争论时你来我往,谦逊了很多,让萧景看得啧啧称奇。

  怪不得这些人能当大官了,除了本身的才华,这为人也很有一套。

  然而就在紫宸殿暖阁一片和谐中,一声惊喊打破了气氛。

  “报!有不明军队强势闯进了京城,正朝着皇宫而来!”

  萧景瞬间就站了起来:“城阳公主!”

  那个本该随着南狄国破而被抓的城阳公主,她消失了,现在有军队攻城,定然和她脱不了干系!

  “把林鸿大统领给请来!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