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平安诞下了太子,是大喜事,该送贺礼的都少不了,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总归皇后和太子是他们谁都开罪不得的。

  萧菁要坐月子,这清点贺礼的差事自然也就落到了萧景的头上。

  这刚正月,宫里还喜庆着,处处都是红灯笼和红绸,这送来的贺礼也都用了红绸点缀,一时之间长信宫都淹没在了红色里。

  “你这个臭小子,穿你小姨给你做的衣裳就往上面拉,真是糟蹋。”萧景坐着,日常嫌弃李迎,把李迎交给乳母,“快些带他去换洗。”

  乳母应了一声,把李迎给抱了下去。

  “萧筝这丫头的手艺还真是巧,真看不出去年初春时那性子。”萧景说道。

  萧菁也道:“她能改了以往的性子,又主动和我们交好,倒也真是长大了不少。”

  萧筝是有些大小姐脾气,只是没做出过伤害人的事情来,萧景和萧菁对这个妹妹谈不上疼爱,可也会照顾着些。

  “这次姐姐诞下太子,她也送了贺礼,送的是一块羊脂玉玉佩,玉佩是个福字,那羊脂玉料子极好,多半也是她压箱底的好东西。”萧景说。

  萧菁颔首:“她是真的有心了,这样,月珂,你替本宫跑一趟,给萧筝送年节的赏赐去。”

  月珂领了命令。

  “父亲送了福禄寿的摆件,做工精致,寓意也好,余氏也送了贺礼,是把平安锁,纯金的,还挺沉。”萧景先清点了自家府上送来的贺礼。

  萧菁:“摆件摆上吧,至于长命锁就先搁着,免得把孩子给压坏了。”

  小孩子骨头脆,要真给砸一下,说不定是会受伤的。

  “魏国公府送来了一幅文山先生的画,文山先生是前朝名家,他因不满当时朝廷官员腐败,欺压百姓,不愿意为高官作画,甚至是在自己的画室里带着画自焚,以至于流传下来的画作极少,魏国公府还挺大方。”萧景哼笑一声,这大方的手笔,不知有没有宗关玉掺和一手。

  “皇后娘娘!不好了!”

  萧景正在跟萧菁谈论着贺礼,就听一名宫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放肆!在娘娘面前这般慌张,成何体统!”花团呵斥道。

  来人是一名太监,仔细一看还是在紫宸殿伺候的。

  那太监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启禀皇后娘娘,陛下他,驾崩了!”

  萧景赫然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太监又重复了一遍:“陛下驾崩了!”

  萧景初一时去见了李懿,那时他便知李懿活不了太久,身体已经差到了极点,就算是有太医院的众位太医尽力续命,也掩盖不了李懿的身子已经被抽干的事实。

  只是今日才大年初七,仅仅是过去了六日,皇帝殡天。

  “来人,传本宫的懿旨,所有喜庆物件全部摘下,换上白绸,小景,你随我去紫宸殿。”萧菁脸色沉着,皇帝驾崩,接下来她这个皇后就要站出来了。

  萧景不敢让萧菁染了冷风,让花团给萧菁穿了最后的衣服,又裹了斗篷,才陪着萧菁出门。

  紫宸殿里跪了一片,李福安在紫宸殿外候着,待萧菁一到,就迅速迎上去。

  “娘娘,陛下生前有旨,请娘娘携太子登基。”李福安转述着李懿死前的叮嘱。

  李懿果然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这李家的江山。

  “本宫知晓,李福安,你即可让人去通知丞相、魏国公、武安侯以及六部尚书到紫宸殿。”萧菁吩咐道。

  “是,奴婢立马就去办。”

  萧菁因为身怀有孕,在李懿病重后期便不许萧菁再踏足紫宸殿,许久不来紫宸殿,萧菁都险些要认不出来。

  皇帝的居所,一片死气沉沉,像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李懿,他很快就要死掉,当个短命皇帝。

  李懿躺在他的龙床上,双目闭合,瞧着垂垂老矣,还带着几分不甘心。

  “将陛下遗体,送去景德宫。”萧菁闭上眼,“该筹备的都筹备起来。”

  景德宫是停灵之所,丧事也将会在景德宫举行。

  皇帝驾崩,这是国丧,勾栏瓦舍的都要暂停经营,禁止一切喜事,停灵还需要请法师来超度念经。

  “姐姐,交给我去做,你好好地回长信宫去坐月子。”萧景陪着萧景,一路上是担惊受怕。

  这生了孩子可累不得,月子坐不好是要影响一辈子的。

  “不急,等父亲他们来了再说。”

  她还得先和这些李懿生前特意交代过的朝臣通个气,不然她就算是回了长信宫去休息,心里也会放心不下。

  皇帝驾崩会敲钟,所以萧授等人早早地就做好了准备,就等着宫里传唤,萧菁一派人来叫他们,就即可进宫。

  萧菁就在紫宸殿召见了朝臣,萧景没听,而是将林鸿给找来。

  “林大统领,如今陛下驾崩,我恐会有人趁此机会作乱,故而想多和林大统领费些口舌。”萧景站在紫宸殿外,远远地望着宫门的方向,“林大统领,你出任禁军统领有多少年了?”

  林鸿:“回侯爷,已经有七年了。”

  “那你一定熟悉这座宫城的每一个角落。”萧景转身,面向林鸿,“我希望在国丧期间,这座宫城,乃至京城,不要混进来不该出现的人。”

  林鸿面色一凝:“下官明白。”

  萧景冷冷道:“要是有不该出现的人出来找事,也不必报于皇后娘娘知晓,该破坏和平安定者,格杀勿论!”

  李懿大约是心里那口气散了,所以终于撑不住才驾崩,可南境传回来的塘报当中,并没有提及已经抓捕到了城阳公主,只说是开始攻打南狄国都。

  萧景本来是想着,南狄都被周允枫带人给打完了,那城阳公主自然也跑不掉,然而周允枫写给他的私信里却猜测,城阳公主或许早就不在南狄了,不然只打得剩下一个国都,还有什么可负隅顽抗的?

  周允枫来信中猜想,城阳公主说不定离开了南狄。

  离开了南狄还能去哪里?自然是大渝,自然是京城。

  萧景不敢松懈,他得防着城阳公主忽然冒出来,万一真让城阳公主回到了京城,麻烦就大了去了,这种事情坚决不能发生。

  周允枫已经带着关宁军轻装简从赶回京城,留下了褚飞航他们在南境。

  皇帝刚刚驾崩,有可能发生的意外,着实难以揣测。

  林鸿得了萧景的命令便去布置禁军,重新编排,加强巡防。

  萧菁见过了萧授等人之后,就被萧景催着回了长信宫去休息,还把卫泓也给传唤了过去,先给萧菁检查一番。

  “我当真无碍,你怎么还把卫太医给叫了来?”萧菁都不知萧景背着他传唤了太医去长信宫候着。

  萧景郑重道:“这不是小事,可得好好注意着。”

  卫泓也应和起萧景:“侯爷说得对,娘娘还是让微臣好生看看,千万不能受了累。”

  萧菁识相地闭上嘴。

  卫泓看诊后决定给开一副方子,温养身体用的,萧菁到底是顶着冷风出了一趟门,还是得养一养才行。

  给萧菁开了方子,卫泓又和萧景唠叨起来:“侯爷,下官知道侯爷事务缠身,只是这怀孕之人前三个月是很要紧的,侯爷切莫要累得伤了身,侯爷就算是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孩子想一想,这孩子肯定是不愿意自己生下来之后身子骨就不好,这样,下官从今日开始,每日都来给侯爷请一次平安脉,确保侯爷父子二人健健康康。”

  萧景听着卫泓的唠叨,不自觉地就笑了起来。

  卫泓被萧景这一笑给弄懵了。

  “卫太医,谢谢你这么照顾我们父子俩。”萧景真心地朝卫泓鞠了一躬。

  卫泓可不敢受萧景的礼数,赶紧扶住人:“作为一名大夫,这都是下官的分内之事,侯爷不必挂怀。”

  话是这么说,可萧景知道卫泓不仅仅是因为大夫这一身份,听了卫泓那么多的唠叨,萧景哪里能不知,卫泓是人好,不然尽管做事就是,又何苦像自家长辈那般,细细叮嘱。

  “卫太医,等这孩子出世了,我和他父亲带着孩子,一块上你家去道谢。”萧景真诚说道。

  卫泓:“那、那也行吧。”

  萧景现在可是新帝的老师,新帝没亲政之前,他要把控朝纲的,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和他父亲萧授萧丞相都是最顶端的人臣。

  而周允枫呢?带兵攻打南狄,大获全胜,一代功臣名将,以后也是前途无量。

  卫泓在几个月前,劝着那个怕疼不想扎针的少年好好养身子的时候,哪里会想到,他还能有攀附上这世间权力顶峰的一天?

  看来他这一生,都能富贵无忧咯。

  萧景送走了卫泓后,就去了景德宫。

  景德宫已经彻底被白色所覆盖,李懿的遗体也装进了棺材里。

  念经做法的法师也都到了位,被林鸿派人挨个盯着,要是有行为举止诡异的,立即抓起来。

  “侯爷,景德宫都已经安置好,等下午就该百官入宫披麻戴孝了。”李福安也穿上了白色的丧服,融入了一片白中。

  “可叫人算了时辰?何时送陛下走?”萧景问。

  李福安俯身:“算好了,正月十五那一日,上元。”

  萧景仰目,看着一排鸟飞掠而过。

  “那便安排好,不要出了纰漏,这期间有什么事都来找我,尽量别去打扰皇后娘娘。”萧景轻声说。

  李福安提醒:“侯爷,该改口称太后娘娘了。”

  萧景垂眸:“是啊,该称太后。”

  他姐姐不过才二十四岁,竟然就成为了一国太后。

  他自己也未曾加冠,都成为了一代权臣。

  世事多变,造化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