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一场雨降了下来,京城的天气可舒适了太多,萧景终于不再受困于炙热的阳光,开始出门溜达了。

  今天去醉春风听春晓弹琴,喝喝绿意泡的茶,明天上茶楼找个包间,坐着嗑瓜子,听说书先生说书。

  这一天还在酒楼里打转,想要吃遍千味楼的每一道菜,后一天就窜去了河上,包个画舫,把薛天他们都给叫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周允枫算是看明白了,萧景先前真是被热得紧。

  正好,七月底萧景就让周允枫叫上人到画舫上聚会,顺带也交流交流最新的情报。

  采苓先是给萧景更换了新做的药囊,加了新鲜的桂花一同制作,香味要比之前的更明显些,深得萧景喜爱。

  萧景也给采苓带了些姑娘家用得上胭脂水粉和首饰:“都是自家的,你喜欢就让花团锦绣直接带你去铺子里挑。”

  对于这个善良可爱还贴心的姑娘,萧景是真喜欢。

  谁不想拥有这么一个妹妹呢?

  “我听说啊,这京城里的胭脂水粉都贵得很,一盒就要好几两银子,甚至是几十两银子。”王柯海连连感慨,“在这京城里生活,可真是不容易。”

  采苓和善微笑:“你闭嘴。”

  个没眼力见的东西,非要这个时候说话?不说话就别说,她们小姑娘就是喜欢胭脂水粉怎么着?

  周允枫也道:“你以后要是成了亲,还能舍不得给你夫人买胭脂水粉?”

  王柯海挠头:“这不是还没有成亲嘛。”

  褚飞航无情泼冷水:“你下次回家,看你爹娘会不会押着你成亲。”

  王柯海缩了缩脖子:“就我这五大三粗的长相,哪家的能看上我啊?”

  萧景:“婚姻大事岂是看一张脸皮?王将军也别太自谦了。”

  况且王柯海只是面上有伤疤,人也生得高大些,跟五大三粗还是不沾边的。

  “好了,我们难得一聚,先将正事说完吧。”周允枫将话题拉回来,“去南狄的人传信回来,都说了什么?”

  薛天:“将军,我们的人在南狄好一顿打探,才知南狄如今已然在城阳公主的掌握之中,她以太后的身份把控南狄朝政大权,群臣俯首,在南狄可以说是说一不二。”

  萧景眉心一跳:“南狄王和城阳公主差不多的年纪吧?怎么会三十来岁就死了?”

  周允枫淡淡道:“多半是城阳公主动的手,杀了南狄王,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位,这样她就能合理把控南狄大权。”

  南狄一直以来都没有犯上的意思,安安分分朝贡,这也是李懿能把城阳公主给送南狄和亲的原因,只是李懿还是低估了他的这个姐妹。

  “城阳公主能够让南狄群臣都听命于她,也确实是有手腕的,她比南狄王更有魄力和决心,在南狄境内推行国政,施恩不断,比起南狄王,城阳公主更得人心,咱们的人在南狄境内,可没有少听到南狄人称赞城阳公主。”薛天严肃道。

  一个野心勃勃,在大渝境内都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得了整个南狄,怕是今后,她真要挥兵北上。

  “我们也在努力查城阳公主的势力,只是线索太少,那些人又极为机警,我们收获不多。”褚飞航道。

  萧景:“皇帝一日尚在,城阳公主一日不敢发兵的。”

  李懿没那么好对付,不然先帝众多皇子里也不会是李懿杀出重围,做了这天下之主。

  只是,李懿如今的心思,渐渐地有些不在朝政上了。

  萧景想到姐姐递出来的消息,按了按头。

  “总之,还是要做和开战的准备,并且还要警惕境内城阳公主的人与她呼应,否则腹背受敌。”萧景郑重道。

  现在李懿对求仙问道更加在意,其在意程度都要仅次于萧菁以及皇嗣了,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据萧菁所说,李懿信奉术士,太医们都不敢死劝,只能按照萧菁的吩咐,暗地里和术士打太极,通过补药或者药膳的法子,来补李懿身体的亏空。

  萧菁都想不明白,李懿怎么偏偏就信了那几个术士?以李懿的性子,按理来说是不可能信几个满口胡言的江湖术士才对。

  作为皇后,萧菁还能把持着后宫,要是没有萧菁守着,指不定还有什么乱子。

  萧菁已经借危害皇嗣,发落了几个在宫里想要用禁药去勾引皇帝的人。

  李懿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死,就算是把他的命给吊着,也要他好好地活下去。

  “我已经调了一支军队南下,时刻防着城阳公主。”周允枫道。

  萧景抿唇:“要是皇帝知道了,怕是不好过。”

  关宁军镇守北方,没有皇帝旨意,私自南下,让皇帝知道了,怕是又要大动干戈。

  “只要皇帝不知道就无事。”周允枫轻声道,“别太担心。”

  萧景对上周允枫坚决的眼睛,缓缓点头:“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特别是银子,我旁的弄不来,银子还是有一些的。”

  褚飞航啧啧出声:“侯爷这话也忒豪气了些。”有几个人能说得出这样的话?

  不过这也足以见得,兰氏两朝大族,家底是有多么丰厚。

  众人在包间里,将该说的说了,又一道用了个午饭。

  周允枫习惯性地帮萧景夹菜,又都是萧景爱吃的,不知不觉就吃得有些撑,便去画舫上溜达溜达,消消食儿。

  画舫不小,像萧景这样到外边来的人也能瞧见好些,吹着河面上的凉风,倒也是一大享受。

  “这位公子,在下可否邀请你喝杯茶?”

  萧景正闭眼吹着风,冷不丁的就听见有人在他旁边说话。

  “你是在同我说话?”萧景睁眼,看向那名男子。

  衣着朴素,并不华丽,但不是什么简单式样,不是寻常人会穿的衣服,再者,能有钱上画舫吃喝玩乐的,也不可能会是普通人。

  周允枫在这个男子出现的那一瞬间,心里的警惕拉到了最高。

  能够悄无声息地出现,他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这个男子绝对不简单。

  周允枫上前,半挡住萧景:“你莫名其妙地出现,就要请你去你那里,怕是居心叵测,因此还是作罢。”

  那男子眼神都没有多给周允枫一个,越过周允枫盯着萧景:“我们江湖儿女从来不拘小节。”

  周允枫:“江湖女儿只是不拘小节,不是失礼显得自己没有教养。”

  男子不耐地扫了一眼周允枫,眼睛里写着“不满”二字。

  “在下慕容雨。”慕容雨装模作样地向萧景执手行礼,“敢问公子姓名?”

  萧景对这个慕容雨并无好感:“你这般打听,我只会将你当作刺客,报官抓你。”

  慕容雨不在乎地笑起来:“公子可真会说笑。”

  萧景:“是不是说笑,你大可以试试,如果你想进大牢的话。”

  慕容雨眼神微动,靠近了两步:“公子,你我都是一样的人,为何不能坐下来好生说说话呢?在下对你,是一见倾心啊。”

  周允枫脸拉了下来,一掌将慕容雨震得倒退半步:“谁同你是一样的人?”

  慕容雨吃惊于周允枫的武功之高强,不过他不把周允枫看在眼里,这做主的,肯定是那个锦衣华服的小公子。

  “公子喜欢男子,我也是如此,大家都是天生的断袖,自然是同样的人。”慕容雨眼神如炬,一眼就看穿了萧景喜欢男人。

  即使小哥儿也是男子,可到底是要成亲嫁人生子的,因而许多人都将小哥儿当作女子看待,慕容雨亦是如此,可他喜欢的就是漂亮男人,而不是跟女子似的小哥儿。

  萧景目光冷了下来:“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聪明?”

  而周允枫更是忍无可忍,直接动起手来:“你找死。”

  萧景就算是喜欢男人又如何?也轮不到这个慕容雨在朗朗乾坤之下直接说出口,被有心人听见了,指不定还要做出些什么有损萧景的事情来。

  况且慕容雨言行举止轻佻无比,萧景要真跟慕容雨呆一块儿,慕容雨接下来怕是就是揩油了,这如何能忍?

  周允枫不会允许有人这般对待萧景,于是直接跟慕容雨打了起来。

  外边的动静惊动了褚飞航他们,都从包间里跑了出来。

  王柯海伸着脖子:“怎么就打起来了?”

  萧景眼底浮现一股杀意:“那个人该死。”

  他喜欢男人不假,可他只喜欢周允枫,除周允枫外,他不会再喜欢任何人,那个慕容雨也喜欢男人,可那做派就不像是个能过日子的,顶多算个花丛里的浪子。

  敢浪到他的头上,找死。

  周允枫对慕容雨也是下了杀手的,招招狠厉,若非萧景还在画舫上,他的动作只会更大。

  “你是什么人?”慕容雨和周允枫对招很是吃力,“我从未听说过有你这号人。”

  慕容雨在江湖上已经很强了,可周允枫明显更甚他一筹。

  周允枫一掌将慕容雨拍进了河里:“巧了,我也没有听说过你这号人。“

  慕容雨不敌周允枫,惨淡落水,溅起巨大的水花。

  有围观的见慕容雨掉进了河里,大喊着救人,周允枫直接道:“他有武功在身,还能被这区区河水淹死?”

  围观的人一听,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也确实如周允枫所说,慕容雨不会被淹死,很快就从水里飞身出来,回了画舫上。

  “你的武功很高强,不过就是人暴躁了点儿。”慕容雨挨了打,不仅不收敛,这嘴皮子还越发贱,“你这么暴躁的人,定然很讨人嫌吧?”

  萧景:“你这一身湿哒哒的,跟落汤鸡是亲戚吧?”

  什么自以为风流的货色,敢当着他的面说周允枫?

  “瞧着人模狗样的,结果没有人模,只有狗样。”

  “你怎么混上这画舫的?靠摇尾巴?”

  “会咬人的狗不叫,你这么爱吠,作为一条狗,看家本事不行啊。”

  萧景是什么人?他那一张嘴能顶得上丞相府所有人了,一连骂下去,慕容雨脸都变了。

  “大家都是同道之人,公子何不积点口德?”慕容雨还真是看走了眼,没想到这一看就娇滴滴,适合放在身下疼爱的小美人,性子还挺刚烈。

  “我是人,你是狗,这道同不了。”萧景冷着脸,“把他给我按回河里去。”

  周允枫立即就要动手。

  慕容雨自知打不过周允枫,运起轻功就跑,但是一上岸就和巡逻的禁军撞了个正着。

  “诸位军爷,有人要杀我。”慕容雨极为不要脸地恶人先告状。

  他虽是江湖客,却也知京城不是别处,怎能随意动手?他一身河水惨不忍睹,而周允枫连点水珠子都没有沾上,一看他就是受害者。

  然而在江湖里游荡的人,哪里清楚这朝廷里的规矩。

  萧景下了画舫,在众人的护送下一路追了过去。

  “此人意图刺杀本侯,抓住他。”萧景直接命令道。

  带领禁军的小统领当即拔刀:“捉拿刺客!”

  慕容雨立即准备跑,没想到他只是随手调戏了一个小美人,竟然会踢到铁板。

  周允枫早就有了防备,没给慕容雨跑掉的机会,拽着人就往地上一按,禁军拿了绳子来,将慕容雨给捆了个严严实实。

  禁军小统领对萧景行礼:“侯爷受惊了。”

  萧景:“此人居心叵测,妄图伤害本侯,定要好生看押,切不可让这人逃了。”

  “侯爷放心,下官这就亲自押送这人去京兆府。”禁军小统领道。

  萧景颔首:“有劳。”

  慕容雨自然不会安心被捉,禁军的将士也确实不是他的对手,奈何周允枫不肯放过他,直接卸了慕容雨的关节,让禁军拖着走。

  “再敢出言不逊,我割了你的舌头。”萧景挥挥手,让人把慕容雨给拖走。

  慕容雨:“你是何人?”

  萧景才懒得回答他,让慕容雨知道了好时时刻刻念想着?

  只是回想到慕容雨看着自己的眼神,萧景就一阵恶寒,恶心得要死。

  “回府!”好好的日子,遇上这么个晦气东西。

  不过……他也得感谢慕容雨一番,慕容雨帮他和周允枫,戳破了那层窗户纸。

  萧景一回到潇雨院,就把除了周允枫以外的人都给遣了出去,门一关,再插上门栓,将他们给锁在了屋子里。

  “周允枫,慕容雨出言不逊,你为何那般生气?”萧景逼近周允枫。

  周允枫不自在地滚了滚喉结,偏过头,目光飘忽:“他羞辱你。”

  萧景更近一步,逼得周允枫不得不后退:“只是如此?”

  周允枫闭口不言。

  萧景抓住周允枫的衣襟:“周允枫,你看着我,跟我说实话。”

  周允枫耳边是自己如鼓擂动的心跳声,热意一路从胸膛烧至头顶。

  “周允枫,你说呀。”

  周允枫手握成拳,青筋暴起,彰显着他极端的忍耐。

  萧景偏不放过他,手从衣襟往上,抚摸着周允枫的脸。

  这张他惦记了足足半年的脸,从青涩已然到成熟的脸。

  周允枫身体一颤,不敢再让萧景触碰自己半分,往后退了一大步,认命道:“因为我心悦你!”

  不知不觉,周允枫喊了出来。

  道出了自己的心意,周允枫背后猛地出了一身汗。

  他不敢直视萧景,怕在萧景的眼底看见厌恶。

  萧景静了良久,才传出一身泣音:“周允枫,你为何不早说?”

  周允枫愕然抬头,却见萧景笑着落泪。

  下意识的反应来得太快,待周允枫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时,已经用手指抹去了萧景的泪珠。

  “你、你别哭。”周允枫不知该如何安慰萧景,一时间手足无措。

  萧景踮起脚,双臂缠上了周允枫的脖子,仰头与他对视:“周允枫,我也心悦你。”

  年少初见,是惊艳,多年探听消息,是执念,到最后,化为理不断的情丝。

  萧景把脸埋进周允枫的胸膛:“周允枫,我心悦你。”

  周允枫心下震动不已,萧景是喜欢他的?

  手忙脚乱地把萧景抱了起来放到床上,周允枫半跪着:“萧景,你说的,可是真的?”

  原来他并非一场单相思。

  萧景破涕而笑:“周允枫,你亲亲我吧。”

  周允枫眼里映着萧景,除了萧景也再容不下别的。

  他一手揽在萧景背后护着人,一手将萧景推了下去,倒进床里。

  周允枫吻了下去。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周允枫不敢再往前,他怕惊了他的小少爷。

  萧景却不满足于这短暂得几乎不可察的一吻,搂住了周允枫的脖子,将周允枫带了下来,重新吻到了一块儿。

  小时候为了复仇而活,外祖的仇是他活下去的支撑,不想死只是不希望亲者恨仇者快,十岁那年得遇周允枫,便对周允枫一点一点多了关注,想着还有个将军在边关,知道将军过得好,建功立业,他便高兴。

  现如今,萧景已经全然没有想死的念头了,他会好好活着,和周允枫一起,并肩到天长地久。

  第二个吻有些久,久到萧景额间出了薄汗,气喘吁吁。

  “周允枫。”萧景用鼻尖去蹭周允枫的鼻尖,“我是男子,跟我在一起,你们周家就没法传宗接代了,你会怨我吗?”

  周允枫低头,吻了一下萧景的鼻尖:“若是没有你,我早已经在黄泉路上。”

  他不在乎传宗接代,也不需要血脉来证明什么,若是萧景喜欢孩子,那他们就领养,若是萧景不喜欢,那他们就相伴。

  这世间清风明月,足以慰平生。

  萧景放下心中最后一块大石头,搂着周允枫接着蹭。

  “周允枫,我能等到你,真好。”

  谁说相思了无益?

  作者有话说:

  在一起了,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