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惧冷,不过是走到潇雨院的前厅都还要裹上斗篷,抱着一个手炉,仿佛离了这些保暖的物件,下一刻便会冷死过去。

  潇雨院装点得如此富丽堂皇,竟然还掩不住萧景一把身子骨。

  “侯爷。”锦绣撩起了厚重的挡风帘。

  萧景信步而至,进了前厅,也不给自己亲爹见礼,径直走去了上位,同丞相大人同坐一方。

  萧授看着萧景这做派,气不打一处来,将黑釉的茶杯攥得老紧。

  “越长大越没有规矩!”萧授低声骂道。

  萧景对此习以为常,随便萧授摆出一张多么难看的脸:“父亲既然如此看重规矩,那就该管好萧筝,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父亲比我清楚。”

  萧授才回到家,还不知萧筝做了什么,只是他素来宠爱萧筝,就算萧筝有错,自也不会在萧景目前表露什么。

  “我问你,你到底要拿他怎样?”萧授晦涩地看了一眼安安静静,一身素衣立在萧景身后的周允枫。

  萧景装聋作哑:“父亲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萧授愤而拍桌:“你!”

  萧景微抬起下巴,神情倨傲:“父亲有话不妨直说,拐弯抹角的,我反正是听不懂的。”

  萧授愤愤,最终还是奈何不了萧景。

  端起已经凉透的茶,萧授一饮而尽,借着冷意来压制自己的火气。

  “萧景,不管怎么说,周家几代人守卫边关,在民间很得人心,你这般折辱他,定会招人记恨。”萧授语重心长地说道。

  周允枫半点多的反应都没有,一是他清楚萧景救下自己并非为了羞辱,二来……他父亲曾求过萧授,请萧授联合文武百官上书,还周家清白。

  萧授拒绝了。

  天威难测,萧授拒绝再寻常不过,只是萧授在此时又这般做,总让人心里有几分不得劲儿。

  至于萧景,他沉着一张脸,有些阴翳。

  旋即他又笑了起来:“父亲觉得周家得人心,为了周允枫来找我,那父亲是觉得我外祖一家不得人心,就该死吗?”

  陈年旧事被翻出来,萧授顿时变了脸色,目光将周允枫、花团和锦绣匆匆打量了个遍。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有什么好说的?”萧授语气软了些,“更何况这里还有外人在。”

  萧景点点桌面:“父亲还记得我跟你是一家人呢?”

  萧授讪讪:“怎么会不记得……”

  萧景冷笑:“那你怎么还能纵容陈世轩把我推入湖中?”

  虚伪又可笑。

  萧授一时半会没能想起来陈世轩是谁。

  “锦绣,把人带上来。”萧景调整了坐姿,抱臂靠着椅背。

  萧授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陈世轩早就被人押了过来,萧景一叫,锦绣便去外边传唤。

  不多时,一个衣衫破败的男子被两个凶神恶煞的护卫押进了屋内,直直对着萧景跪下。

  周允枫就知道,萧景要给他看的,不是什么好戏。

  “给父亲介绍下,此人名叫陈世轩,御史中丞家的儿子,八年前亲手推我进湖水里的人。”萧景偏过头,露出一个莫测的笑,“父亲猜一猜,是谁让他把我推到湖水里的?”

  萧授当了三年的丞相了,直面皇帝时也不会惊慌太过,可面对这个神经兮兮的儿子,他心里有不少恐惧。

  “你到底要干什么?”萧授不知不觉地带上了一分祈求。

  不要再闹腾了,他真的不想面对萧景发疯。

  “陈世轩当年险些要了我性命,那我要他的命,不是很正常?”萧景欣赏着陈世轩眼里的惧怕。

  陈世轩被堵住了嘴,想说什么都无法开口,只朝着萧景的方向挣扎。

  “周允枫。”

  周允枫冷不丁被叫到,呼吸乱了一寸:“在。”

  萧景指指陈世轩:“把你在大牢里怎么挨的打,都用到他身上。”

  周允枫一个见惯生死杀戮的人,都被萧景的手段给惊到,要知道大牢里的手段,每一样都极为折磨人,他体格强健尚且受了重伤,要打在陈世轩身上,陈世轩怕是只能剩下一口气。

  “把人拖到外边去打,可别脏了屋子。”萧景挥挥手。

  锦绣领命,招呼着两个护卫把陈世轩给拖出去。

  “萧景!你有完没完?陈世轩是御史中丞的儿子,朝廷命官的儿子你能说打就打?”萧授也顾不得了,直接冲出去阻拦。

  萧景怔了一下,紧接着大笑起来:“原来我竟不是朝廷命官的孩子?”

  萧授听到,脚步停了一瞬,又匆匆往外走去。

  萧景笑够,抬手拭去眼角泪花:“周允枫,诬告周家,有御史中丞一份儿。”

  周允枫愕然。

  “去,打死陈世轩,叫他爹也尝尝看什么叫亲者痛仇者快。”萧景幽幽道。

  周允枫应了一声,大步往外走去。

  若说听见萧景提及他当年被陈世轩推进湖中之事,周允枫心里的情绪是怜惜,那么在萧景告诉他陈世轩他爹也是害死周家几百口人的凶手之一后,周允枫便堆积起了无尽愤怒。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花团,我们也去外边看看。”萧景伸出手。

  花团将萧景扶起来:“侯爷,外面风冷。”

  萧景吐了一口气:“无妨,总不会比冬日里结了冰的湖水更冷。”

  行至屋外,就见萧授在阻拦手里已经握上了鞭子的周允枫。

  “周贤侄,不能打啊!打狗还要看主人,更何况这是御史中丞的儿子,不是一条狗!”萧授倒不是怕一个五品官,只是御史中丞这职位实在是特殊。

  周允枫将鞭子团成一圈,扯了扯:“丞相大人,周某如今不过一个罪臣而已,当不起丞相大人这声贤侄。”

  “父亲,您要是想看这场戏就好生地看,不想看就早早离开,没事干就去好好教教萧筝规矩。”下人搬了椅子来,花团扶着萧景坐下。

  萧景轻讶:“啊,差点忘记了,萧筝规矩学得不好,怕失了丞相府的颜面,明日就去宫里学规矩,父亲可得跟她好生说清楚,不然触怒龙颜,小心项上人头不保。”

  别人的孩子还是不如自己孩子重要的,萧授指着萧景手抖了半天,没抖出来个所以然,拂袖而去。

  萧景心情愉悦了,萧授不高兴,他就高兴。

  陈世轩被护卫用麻绳绑到了树干上,双手缠在后面,捆得很紧,腿脚倒是没有捆上。

  “陈世轩,风水轮流转,你可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到我的手里?”萧景眼神玩味,“啊,对不起,你现在说不了话。”

  陈世轩瞪大眼睛,恨不能将萧景给拆吃入腹似的。

  “不管你想说什么,我都不在乎,反正今日这顿打你挨定了。”萧景偏头,“周允枫,打他。”

  无人理会陈世轩堵住嘴都拦不住的嘶吼呜咽,周允枫提着鞭子走了过去。

  在牢里被打了那么多次,周允枫早已经学会怎么抽打才能令人最为疼痛,刻骨铭心的疼痛,即将落在凶手之子身上。

  “啪”

  一鞭子下去,抽烂了陈世轩厚厚的华袍,甚至已经见了点血痕。

  “这么打太费劲了。”萧景暂且叫了停,“将他衣袍给解开,别累着了鞭子。”

  陈世轩蹬着腿,不想让人接近,他就没有听过这么离谱的话,累着了鞭子?

  萧景真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护卫利落地扒开了陈世轩的衣服,将血肉暴露于寒冷之中,陈世轩受了凉风,冷得直哆嗦。

  “周允枫,愣着做什么?接着打。”萧景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

  周允枫琢磨不清萧景的性子,也无意在这个时候去想,便又挥起鞭子来。

  没了衣物遮挡,周允枫一鞭子下去就要去了陈世轩半条命,陈世轩目呲欲裂,两条腿奋力蹬着,嘴里“呜呜呜”个不断,不知是在骂些什么。

  对待凶手之子周允枫也不会客气,周府上下几百口人死得那样惨烈,他不过是抽了陈世轩一点鞭子而已。

  他本无罪,更是驻守边关的将军,他受得这鞭子,陈世轩有何受不得?

  都不肖萧景提,周允枫自己就打得很卖力。

  陈世轩刚开始还有力气挣扎,等到多挨了几鞭子,就再也不动弹了,只在鞭子落下时反射性地颤抖战栗。

  待陈世轩被打得奄奄一息,萧景才叫了停:“周允枫,可以了。”

  要真的打死了,还是会有一点点麻烦的。

  更何况,让陈世轩活着难受不比让他直接死了的好?

  萧景撑着椅子把手起身,花团立即上前扶住他,跟着萧景走到陈世轩面前站定。

  “别用这种眼神恨我呀,我不是还留着你的性命?”萧景招了招手,示意护卫给陈世轩解绑。

  解绑后陈世轩没了着力的地方,瞬间便瘫了下去,跟一条死狗似的,倔强地仰起头,用目光凌迟萧景。

  “你当初推我下水可是冲着淹死我去的,比起你,我这点报复似乎也不算什么。”萧景淡淡道。

  陈世轩终于没了人押着,拿掉了嘴里的破布:“萧景你不得好死!”

  萧景眉毛轻扬,下一刻一脚就踹了过去,将重伤流血的陈世轩踹倒在地。

  “你才不得好死。”萧景收回脚,“我再怎么也比你活得久,毕竟祸害遗千年嘛。”

  萧景又笑了起来。

  周允枫手紧了紧,萧景真是随时发疯啊。

  他为什么会这么疯?

  周允枫不由得好奇起来。

  “锦绣,把陈世轩扔回他家门口去。”萧景转身,叫上周允枫,“回了。”

  周允枫扔下鞭子,跟上萧景。

  陈世轩嘴里还在咒骂萧景,要多恶毒有多恶毒,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可萧景又不为所动了。

  为什么?

  周允枫头一次产生了想深究一个人的想法。

  萧景回了屋内,花团给他解下了斗篷挂好,又拿了一个手炉来:“侯爷可别冻着了,本来身子就不好,别为了脏东西拖累到自个儿。”

  抱着手炉,萧景感觉体内的寒气都在慢慢地散出去,舒服地喟叹一声。

  “明天是武安侯世子举办赏花宴的日子了吧?”萧景问。

  花团:“侯爷去那冷风直吹的无聊宴会做什么?平白冷着自己。”

  萧景把着手炉在手掌间转:“当然是去看热闹,有热闹能看的地方,怎么能少得了我这个京城第一纨绔?”

  说话间,萧景抬眼:“周允枫,明天你也跟我一起去。”

  周允枫没问缘由,再者他如今一个罪臣,都沦落到给人为奴了,对自己的身份还是要有点认识。

  “花团,今天晚膳我想吃汤锅。”

  萧景不知怎么,话题又转到了晚膳上去,当真是变得够快。

  “侯爷想吃什么汤锅?奴婢吩咐厨房做去。”

  “我要个鸳鸯锅,一半用大骨熬汤,一半用乌鸡熬汤。”萧景道。

  周允枫心想,这位少爷可真会吃。

  “好,奴婢这就去吩咐。”花团临走前看了周允枫一眼,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待花团出去,萧景才道:“周允枫,明天去武安侯府,该联络什么人不该联络什么人,你应该比我清楚。”

  周允枫心里一震。

  萧景:“要是你连累到我,我就只能杀了你跟皇帝陛下表忠心,不要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

  说完,萧景就抱着手炉往里走去。

  周允枫望着萧景的背影,愈发看不透他。

  作者有话说:

  挂个预收《天煞孤星嫁给县令儿子后》

  林轻云是鲁家村最俊俏的小哥儿,可他到了年龄却没有人敢上门提亲。

  因为他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人人都说是他克死了一大家子人,这样的小哥儿不能娶回家。

  “要我说,这天煞孤星就得找个比他更煞的人压住他。”

  “谁能比他更煞啊?”

  “听说县令大人的儿子从战场上回来的,断了腿,一天到晚阴郁得很,凶神恶煞的,我看跟林轻云倒是很配。”

  “你不要命了?敢议论县令的儿子?”

  也不知道这话是不是传到了县令耳朵里,林轻云一日干完活回家,还真看见了县令来给他儿子提亲。

  林轻云:“……”

  这门亲事林轻云答应了,他嫁给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县令儿子贺凭风。

  他相公有样貌有家世,待他也好,他嫁过来简直幸福得不得了。

  更何况他相公虽然腿上有疾,可也没有影响到夫夫生活啊,可猛了。

  一年后,林轻云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心想,外人说得都不对,他跟他相公都不是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