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时分，房间里的大灯已经关掉，只余顾渊坐的那处壁灯亮着暖黄色的光。
颜熙躺在被窝里看他坐在懒人沙发，身上就盖了条毯子，手里拿着书，似乎一时半会儿还不打算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他说的陪他竟然是这么陪。
想到刚才他大声说着讨厌和别人睡一张床时，男人愣了下后笑着和他说不睡一起的画面，不知怎么的，心尖处好似被什么小虫子咬了下，丝丝的疼。
床上的人儿将被子被拉到头部，就露出半张小脸，顾渊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在看他。
“怎么了？睡不着吗？”
“没有。”顿了下，又像是证明什么，颜熙说道，“我说过，我不习惯睡觉和别人共处一室，你回你房间去。”
不习惯共处一室当然是假，毕竟作为太子，自小睡觉都是有人守夜。
小时候是乳母，长大了是随侍，除了他们，还有日夜值班轮换的暗卫，贴身护卫也是，虽然只睡在外间，但其实都属于内殿。
但见顾渊这么“憋屈”的把自己窝在那个并不算大的懒人沙发里，他就想将人赶回去。
共处一室？
顾渊琢磨了下，应该是指呆在一个房间。
颜熙在说话时偶尔会蹦出那么几句文绉绉的话，他猜测可能是过去他生活的地方说话的习惯。
“那我关灯，”故意曲解了颜熙的意思，顾渊将书放到一边，关了壁灯，房间里一下暗了下来，“我不会让你感觉到我，这样可以吗？”
话落，隐于黑暗的顾渊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气息。
房间里突然好像真的只剩下颜熙一个人。
隐匿气息，这是军部反侦查必会技能，顾渊在这点上向来出色。
“顾渊？”
颜熙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作为这里单纯的人鱼，他不该知道。
人鱼对周遭的敏感度比人类强，感知里突然少了个人，惊慌才是正确的反应。
“我在，你看，我收敛了气息，不会影响到你。”
“……”
颜熙觉得自己无法反驳这一句。
“快睡吧，今天很累了不是吗？”
“嗯。”
不甘不愿的应着，视线依旧落在懒人沙发的方向。
可顾渊的能力很强，明明刚才灯刚关掉那会他还能看到他的身影，可这会儿颜熙的视觉里那里已经没有人。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颜熙却毫无睡意。
他又不是真的没心没肺，他很清楚顾渊是为了他好，所以才委屈自己窝在不大的懒人沙发上守着他。
想到那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和薄薄的毯子，颜熙更觉得睡不着了。
黑暗里，颜熙斟酌了许久，终究还是抵不过内心的愧疚，开了口：
“喂！人类，上来。”
不清不楚的话让顾渊一下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床上的人儿正往旁边挪，还用手拍了拍床，这才领悟到原来是他的小人鱼在邀请他。
不过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先确认了下。
“颜熙，你是要我和你一起睡床上？”
“你怎么这么多话，到底要不要上来！”
轻软的声音里透出几分气急败坏的意思，颜熙说罢，也不管顾渊了，将被子拉高了些，挡到鼻子。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很烫。
人类的精神力越高，夜视能力越好，他可不想被看到脸红的样子。
是的，我们的小太子颜熙脸红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邀请一个人和自己同床共枕。
毕竟，他不喜欢和人睡一张床是真的，顾渊是第一个除了父神外，能躺在他身边的人，也是真的。
可父神是父神，而且被父神陪着睡那会儿还是幼年期。
害羞的小太子没有注意到，懒人沙发上，某人起身时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
既然同意了让人睡床上，颜熙自然也不会吝啬分顾渊一半的被子。
只是受伤的脚不太方便挪动，他刚刚并没有挪开太远的距离，就感觉到身旁一个凹陷，有人掀开被子躺了进来。
随之而来的，是他熟悉的气息。
“谢谢。”
两人离得很近，顾渊说话时，颜熙能感觉到温热的呼吸扫过他的鼻尖，这让他顿时觉得更不自在。
脸上好像更热了。
“你，你躺过去点。”
“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颜熙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听到顾渊笑了。
将被子往下拉了些，他看向身边的人。
因为没再隐藏气息，这次颜熙很清楚看到顾渊躺在他身边，两人间大概就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实在说不上远。
不过他也清楚，要再让顾渊躺过去些也不太可能，他自己这才是空间最大的，占了床的三分之二了，只是腿不方便，挪不过去。
可他又不想再麻烦顾渊，这都折腾这么久了。
正想着，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
“现在我就躺在旁边，如果有什么需要推我下。”
人鱼的夜视能力很好。
颜熙看着此时黑暗里男人脸部的凌厉感被温柔的眉眼化开，那双深邃的眼看着自己。
心跳控制不住漏了一拍。
立马错开了视线，被子里，右手捂上心脏处。
噗通噗通。
颜熙的眼里显出几分疑惑来。
怎么就变快了。
没有得到回应，顾渊也不在意。
颜熙能同意让他到床上睡，这本身就代表了在颜熙心里他的重要性。
他可没漏看他家小人鱼和沐相处时的互动。
连好朋友沐的亲昵贴贴都会下意识躲开的颜熙，能答应他睡在他身边，这绝对是非常值得让人高兴的事。
颜熙不知道顾渊的想法，直到心跳恢复了正常频率，他才后知后觉的应了声：“嗯。”
顾渊笑了笑，轻声说道：
“晚安。”
磁性的嗓音在这个静谧的夜更是撩人。
颜熙看了看顾渊，耳朵尖在黑暗里一点点变红。
就是男性美人鱼，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的饲养者确实有被女人倒追的资本。
抿了抿嘴，他想，已经晚上了，乌漆嘛黑的也不用装了吧？
良久，软软糯糯的声音从被窝里响起。
“晚安。”
深夜，直到身旁的人儿呼吸变得平稳，顾渊才又睁开了眼。
“颜熙？”
轻轻的唤了声，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静静等了会，熟睡的人依旧熟睡。
于是，顾渊大了胆子，一点点挪了过去。
拳头大的距离很快变成了肌肤相贴的亲密，只不过颜熙对这一切并不知晓。
如果在过去，哪怕睡梦中，他也不会那么容易被人近身。
可是自从域崩坏后，对外感知力就已经几乎丧失，加上身体的疲累，这会儿是真的无知无觉。
顾渊侧着身子和颜熙面对面，视线贪恋的描绘着熟睡的脸，指尖挑起落在被子上的长发把玩着。
也只有这一刻，他才敢这么放肆的亲近他。
不过小家伙竟然真的如他所预料的那般，没能坚持住，叫他到床上睡，不枉他拒绝了陈念要给他在房间放简易床的建议。
他就知道，他的小东西最是心软。
想到未来好几天都能和喜欢的小人鱼同床共枕，墨色里笑意更深了。
只是，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单单这么看着自然满足不了他。
可真的越界的事他也不敢做。
万一小人鱼突然醒来，他怕吓到他，把好不容易拉进的关系又变得疏远，到时恐怕更难办。
所以顾渊只是将头凑过去了些，额头几乎要贴上小人鱼的额头，下巴轻轻抬了下，鼻尖蹭了蹭鼻尖，这才闭上眼。
颜熙以为这晚会睡不好，可事实却是连个梦都没有的一觉到天亮。
睁开眼，入目的便是一张放大的脸，有那么一瞬被吓到。
不过很快，他想起来昨晚的事。
但怎么一个晚上，这个人类就离他这么近了？
白皙的小脸一下变得通红。
澄澈的眼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
“熟睡”中的顾渊，平日里被发胶固定的刘海柔顺的落在前额，随着侧睡的动作往下垂落。
棱角分明的脸庞也因为“熟睡”变得非常柔和，看着没了平日里的严肃冰冷，反而有种可靠的邻家大哥哥的感觉。
脸又开始变得热热的了。
就…很奇怪…
谁，谁允许他这么近的？
哪怕是救命恩人也不行。
可是要他推醒顾渊，将礼仪刻在骨子里的小太子又实在干不出这事。
这个点天才刚亮，别人还在睡，他去吵醒人家，总觉得不太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颜熙的心理活动，顾渊适时的主动“醒来”。
冷不防的对上一双墨色，水漾的桃花眼一下变得懵懵的。
是因为他一直盯着顾渊看，所以把他吵醒了？
“早安。”
男人刚醒的声音有些低哑，入在耳里，颜熙只觉得一阵酥麻感从耳垂处一直蔓延至心尖处。
还有那若有似无的气息擦过他的脸颊，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而这份不知所措下，他飞快的移开了视线，还未理清的思绪让他下意识应了声：
“早安。”
将小人鱼的反应看在眼里，顾渊勾了勾唇。
他的小人鱼怎么能这么乖。
想亲一下。
当然，目前只能想想。
“还早，要不要再睡下，还是起床？”
伸手摸了摸颜熙的发顶，顾渊柔声问道。
“起床。”
“好，等我下，我先去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