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27岁俱乐部【完结】>第26章 “还说不是夫妻店?”

  从来到面馆开始,蒋晓博一直在暗中观察;就连在路边备课时心也不在教案上,时不时就撩起眼皮看一眼门口排队的长龙。

  江念博煮面之时已经注意到他的反常——要说这位前室友是随便看看,简直就是在侮辱自己的观察能力和智商——只是他忙于生意无暇顾及。

  至方才,蒋晓博不动声色地把【乐甘面】的月流水、翻台率都打听了一遍,江念博终于确定,他这个连脚趾上都长着心眼的前室友,就是冲着这家店来的。

  “投资?”冷不丁听到这个词,江念博略微怔忡。

  即使和经管院学神同住了几年,江念博对花花绕的经济学词汇依旧十分陌生。

  在他眼中,理工科和冰冷的规律有关,难但精确。金属结晶就是金属结晶,原子数和配位数不会变;高斯定律就是高斯定律,电场线始终开始于正电荷。

  但经济学就不一样了,经济学跟人有关。

  所谓“投资”,谁投,怎么投,投多少,投中会不会反悔,投后会不会撤资……其中的操作空间和解释空间太丰富。

  有人的地方,不可能没有猫腻和变数。

  江念博看着他手中擦脸的湿纸巾:“喝个怡宝也能喝醉?还投资,就你那个抠搜样儿,茶壶里煮元宵,只进不出。”

  “你说得对,我是挺抠的,但经济学教会我一个道理,越是有钱人,越会大方地抠门。”蒋晓博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说话间他拿出手机调到计算器页面,按下了一个数字:“我研究生三年加博士生两年,做过驾校代理、卖过真题资料、教过考研英语,拼命搞钱还舍不得吃穿,不然我哪能攒到那么多钱来投资你的面馆。”

  江念博伸头一瞥,惊得差点没咬到舌头——屏幕上显示的数字,是五万多。

  贫穷只有一个天敌,就是永远灵活、永远随机应变的大脑。

  经管院学神的赚钱能力的确不容小觑。

  他觉得现下哪怕是外星人攻占地球,蒋晓博说不定都能拾掇着开个补习班,成功忽悠外星人来学中文。

  【乐甘面】店面不大,放了套煮面工具之后,狭窄的空间里只能搁下四五张桌椅;江念博当初刚来开荒打扫的时候,斑驳的墙皮落了一地,还从墙角里扫出了两三只昆虫尸体,可以说是实打实的“苍蝇小馆”。

  “这么多钱都给我们小面馆?”江念博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你怎么想的?”

  蒋晓博直截了当地道:“没怎么想,我算过了,你这间【乐甘面】做得不错。我抠门是不假,但我更懂得抓住机会,我投资你有钱赚,我干嘛不赚?”

  “我的意思是,”光线终于打到了江念博的眼睫之间,他瞳孔凝着幽光,“光湾街这么多店铺,甚至江科大学校也有不少创业项目,为什么会选择我?”

  蒋晓博:“因为缘,妙不可言;我想把我们俩的缘分再延续下去。”

  江念博哪里相信他这番煽情的说辞,当下嗤地笑了一声。

  “我说真的。”蒋晓博在店内慢慢踱步,摸着桌椅,又摇着酱醋瓶,“江,延续缘分的最佳手段,是把缘分变成利益,因为这世上最为紧密的关系,就是金钱关系。”

  江念博思忖须臾,竟然觉得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很在理,便道:“不愧是经管系学神,歪理一套一套的。”

  蒋晓博:“不是歪理。金钱是这世界上最理智、也是最美丽的东西之一,只是被一些人用坏了。其实利益会令友情更持久,金钱能让两个毫无关联的人,升级成战略合作伙伴。”

  他把酱醋瓶放回桌上:“更何况,我是真的很看好【乐甘面】的未来。江,我信奉一句话——是金子,哪里都会发光。”

  这话很熟悉,江念博回忆了片刻,记起前导师也说过,只不过原句是“是金子,不可能在哪里都不发光”。

  满腔的委屈愤懑,都随着他这些天来额上的汗水蒸发消失。

  他恨导师。

  但是忽然,也有些感激前导师。

  “怎么还发起呆了。”蒋晓博来到他面前挥了挥手,试图唤醒他呆滞的眼珠,“你这面馆让不让我投资了?给句准话,让的话我今晚就回去拟协议,明天你打烊了,我们接着谈。”

  江念博笑了:“还‘你的面馆’,那么生分呢?”

  “是我们的面馆,蒋总。”

  蒋晓博一听,嘴角就差咧到颧骨了:“行,那就明天……”

  话还没说完,却又听乐甘“嗷”地叫一嗓子。

  乐甘原本正沉浸在Excel公式的世界里,不知为何,突然嚎了一声,人也条件反射一样弹进了江念博的怀里。他掐着江念博的腰瑟瑟发抖,声带都劈了:“哥哥哥哥,有,有有……”

  “啧,还说不是夫妻店?”蒋晓博兴趣盎然地看着抱做一团的二人。

  江念博僵住,呼吸也开始不稳,几秒后,硬生生从舌头根里憋出一句:“蒋总,闭嘴吧你。”

  随后往收银台去。他看了一眼电脑插线板,直接上手揪住了让乐甘破音的“始作俑者”:“嗐,是只蜘蛛,小乐甘,你一个位列仙班的小仙男,别说你被蜘蛛吓结巴了啊。”

  乐甘没说话,齿关却在打架。看到蒋晓博手里那只八条腿的小怪物,他把江念博的腰环得更紧。

  同时又有些奇怪——为什么哥哥好像也在颤抖。

  “江,蜘蛛在我们江城有个外号,叫‘喜子’,寓意发财。”蒋晓博盯着不过米粒点大的小东西,“我们面馆要交好运了,你信不信?”

  ……

  蒋晓博明早还有考研班的课,无论如何都要回学校休息了。

  江念博却执意将他送到车站,看着他上了公交车;转身之后,他却没有回店里,而是拐到了旁边的小卖部。

  江念博进了面馆,见乐甘已经对好了账,正坐在桌旁,双脚还蹬上了板凳腿,他便把从小卖部买到的特仑苏放到桌上:“等会儿去后面冲个凉,喝一点。”

  仲秋将至,气温一天比一天低,近来江念博在夜间会偶尔冻醒。他觉得若是再住在店中,棉被是必须的,大概还需要再添置一台热水器。

  正思忖着是买电热水器还是装燃气的,却听乐甘回应:“这是什么?”

  “牛奶,助眠的。”江念博回过神,看着深蓝色的牛奶盒,没什么情绪地道,“不是被蜘蛛吓到了吗?我怕你今天晚上又要卷我被子踢我。人看着小,力气倒挺大。”

  乐甘点头如捣蒜:“嗯嗯。”

  他原本想要卷裤子的,手立刻缩回来把吸管插在奶盒里,深吸一口:“好好喝啊。”

  乐甘的吃喝模样属于很讨人喜欢的那种,通俗点说就是“吃得香”。江念博见他的吃香,心里莫名欢喜,然而嘴巴却很不饶人:“别浪费,都喝完,一盒六块钱呢,比普通牛奶贵一倍。”

  “哥哥你真好。”乐甘齿间被牛奶糊住,间或有些奶液溢过唇边,说话也黏黏的,“这么贵,下次别买了,攒点钱直接给我买床被子吧,这样我就不会踢你了。”

  乐甘“拎包入住”后,又会干活又会算账,江念博十分欣慰。然而没过几天,他就发现了小仙男最大的问题——晚上睡觉总是不老实。

  花样甚至还十分丰富,卷被子、磨牙、把胳膊搭在江念博的痒痒肉上……都是乐甘最基本的操作,甚至有几个清晨江念博醒来的时候,发现被子里鼓起了两个小包。

  一个是乐甘的脑袋——乐甘正枕在自己的大|腿|间,手搭在腰际,睡相安静香甜如粉红小猪,他的呼吸不时扑到痒痒肉上,酥麻,又软绵绵的。

  至于另一个小包是什么,那就只有天知地知他知了。

  江念博这一生做过很多选择题,但若是真的在牛奶和棉被之间二选一,他认为自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哪怕要买一辈子特仑苏。

  哦,还得加个热水器。

  脑中闪过旖旎画面,江念博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捂着发热发红的脸,逼着自己拼命转移注意力,口嫌体正直地道:“这么为我着想?我是该谢谢你呢,还是该谢谢你呢,还是该谢谢你呢?”

  “哎呀,差点忘了,”乐甘放下牛奶,不顾嘴角的白色浮沫,跳下凳子,“哥哥,吃了今天的爱心面条再谢我吧!”

  因为跳得急,乐甘“砰”地一下直接摔在了地上,木凳也撞翻了。他半晌没说话,只是轻吸了几口气,默然地揉着膝盖。

  “面条先不急。”江念博感知到了反常,“怎么回事?乐甘,你不舒服?”

  “没,没怎么。”乐甘擦了两下鼻子,又把眼眶里蓄满的泪水憋了回去。

  江念博一个箭步上前,撩起他的裤腿——他的裤腿上蒙着一层黄泥,已经干涸了。

  乐甘膝盖骨的地方青紫凸浮,看上去可怖至极,脚踝也肿成了个大馒头。

  “在哪儿摔的?狠不狠?”一看便知是从老电驴上掉了下来,江念博嗓子仿佛被砂纸刮了三五道,哑着声音问他。

  乐甘微红的眼眶像一对烙铁,狠狠地烫到了他的心。

  乐甘挡住他的手,放下裤腿撑着身子站起,朝煮面桶旁边走去,浑然自若道:“一点小伤,真的没事,哥哥我先去给你拿爱心面条。”

  江念博以前“训”过乐甘很多次,他大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唯有一句,被他深深刻在了大脑里:“你喜欢的东西,就要花钱买”。

  他喜欢在面馆里住下,看街坊热火朝天地揽客,听食客天南海北的聊天。面馆有着和江科大、甚至和“碗结界”、仙界都迥然不同的轻松快乐。

  但他没有钱。

  每天清晨,他只能偷偷给哥哥做一碗热干面。

  这碗面条是物理意义上的“素面朝天”,不添加任何配料,只有乐甘的眼泪。

  然而江念博每天一起床就欠食客一两千碗热干面,忙起来连口水都来不及喝,更别说举起筷子卷面条了,乐甘见状,一种莫名的忧心涌上心头,却又无计可施。

  他不知道自己在愁什么。是半口未动、坨成“干尸”的面条?抑或是江念博揉着肚子、忍饥挨饿做生意的模样?

  某日他去【老五烧烤】串门,在店里看到了某种“黑科技”——密封打包袋。

  据店主“老五”说,如今的外卖生意有冒头的趋势,烧烤不方便送外卖,一来是温度,二来是味道,店里这才引进了这种密封打包袋,将餐品装进袋中,用手泵抽掉空气,食物就能保鲜锁味很久。

  乐甘二话不说立刻刷脸借了一打密封袋,于是就有了如今的“爱心面条”。

  透明的密封袋里,只有一团淡黄色的碱水面,再无其他;不知是否是巧合,碱水面被压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心形。当乐甘打开密封袋之时,无数香氛分子化身博尔特和刘翔,百米冲刺一样钻进了江念博的鼻腔。

  【乐甘面】的独门秘技就是特调的芝麻酱,在食客间拥有着“香气上瘾”、“越吃越上头”、“我擦老板不会是在芝麻酱里放罂|粟壳了吧”等一众美誉,然而这碗“爱心面条”,香味却比店里卖的更加馥郁绵甜。

  原因无他——店中密封罐里的眼泪是稀释的,而“爱心面条”,用的是每天清晨乐甘洗漱完毕后,挤出的第一滴泪。

  腿上的疼痛消失了不少,乐甘于是道:“刚才蒋哥来,我都没敢提,怕他跟你抢这袋面。”

  江念博啼笑皆非:“你还防着他?”

  “‘爱心面条’只给哥哥。”乐甘唇边堆起了一弧可爱的月牙。

  这表情太撩了,看上去甜蜜又蛊惑,江念博只觉自己像只掉进糖罐的蚂蚁。

  “先放着吧。”江念博凝滞了片刻,像在躲闪什么似的转了身。

  乐甘嘴角耷了下来,很是失望:“‘爱心面条’你不喜欢吗?”

  “很喜欢。”江念博收起心猿意马的思绪,长呼一口气,回了头。

  他目光定在他的膝盖和脚踝上:“但是,我得先给你拿红花油。”

  作者有话说:

  2012年,五万多块钱对于一个穷学生来说真的不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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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甘(惊恐脸):红花油?退!退!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