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温度直线下降,吹来的风都带着刺骨的凉意。

  陆霖泽陪姜唱吃完路边摊后,又往餐厅走去。

  他的洁癖还是没法允许自己坐在街边吃那些卫生条件堪忧的食物。

  姜唱吃的一脸满足,陆霖泽给他点了份布丁当做饭后甜点,像在照顾一个小孩。

  姜唱拿勺子舀起一块香软的布丁,递到陆霖泽嘴边,眼巴巴地看他:“给你尝尝。”

  陆霖泽不喜欢吃甜食,但看着姜唱期待的模样,还是含住了那块布丁,口感嫩滑,但太过于甜腻。

  陆霖泽微微皱起眉:“不好吃。”

  -

  餐厅附近是这座城市最大的公园。

  此时的公园人烟稀少,但难得宁静。

  陆霖泽和姜唱并肩走在公园的小路上,像普通情侣般,没有异样的眼光,没有身份悬殊,没有荒谬的婚约。

  姜唱从没想过自己能和那个如同清冷月光一样的人,走在普通的公园小路上,谈一场简单的恋爱,彼此的眼中只有对方的身影,他们唇齿相依,拥抱依偎。

  两人手牵着手,姜唱正欲跟陆霖泽讲话。

  突然,原本安静的公园传出异常的声响。

  陆霖泽一向敏锐,他光是听脚步就知道,这是成年男人的脚步声。

  他眉头紧皱,拉住姜唱的手,拽到身后:“跟紧我。”

  陆霖泽想往传出声响的地方走去,可姜唱却拽住他,限制住他的动作。

  “别去了好不好。”姜唱声音带着惧意。

  黑暗中闪过一个身影,那个人应该知道自己被发现,仓皇逃走,最后那异常的声音再也没传出来。

  陆霖泽把疑心放下。

  或许只是个路人。

  可他明明听见了相机拍照那一瞬间的咔嚓声。

  陆霖泽把他从公园送回家已经是深夜。

  姜唱小心翼翼地开门,生怕被姜元军发现自己晚归。

  家里很安静,客厅里甚至连落地灯都没有打开,漆黑一片。

  姜唱内心有些担忧,因为平时他这个点还没回家,乔夏兰一定会给他打电话,但今天他的手机意外的安静,甚至没有一条消息。

  他蹑手蹑脚地上楼,却没想到在楼梯的转角处碰到了一个幽灵般的身影。

  “啊!”姜唱惊叫一声,被吓得差点跳起来。

  心脏在这一瞬间像是下坠般难受。

  “一惊一乍的干嘛。”姜元军声音嘶哑,眼睛浑浊。

  姜唱看到是姜元军,吓得浑身一抖,“父亲……”

  他以为姜元军会质问他。

  却没想到姜元军直接无视他,继续抽着手中已经燃到一半的香烟。

  楼梯这么狭隘的空间里,全是二手烟的难闻气味。

  姜唱鼓起勇气问道:“母亲呢?在房间里吗?”

  却没想到姜元军的反应极大,他手中的烟掉落在腿上,烫的他跳起来,眼睛里带着猩红的血丝瞪着姜唱:“滚回房间去!不该问的别问!”

  姜唱的指尖用力攥到发白,他又不怕死的问了一句:“我母亲呢?”

  姜元军站起身,恶狠狠地看向姜唱,嘴里谩骂:“你和那个臭婊.子都是一样的,看看你这个不值钱的样子,真是恶心,当初老子就不该把你射出来!”

  姜唱皱眉道:“你又发什么疯。”

  下一秒,姜唱肚子上传来剧痛。

  姜元军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姜唱彻底失去平衡,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浑身的骨头如同散架般,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在叫嚣着疼痛。

  姜唱心底涌上强烈的不安。

  姜元军为什么反应那么大,为什么他们闹得那么厉害,又迟迟不见母亲的身影。

  他朝楼梯上的姜元军大吼:“我问你我妈去哪了!告诉我她在哪!”

  姜元军似乎第一次见到庸碌沉默的傻子姜唱发那么大的火,那么大声跟他说话。

  他愣住了,最后语气中带着颓然:“她跑了。”

  姜唱无视身上的疼痛,从地上爬起来。

  他抓起桌子上的水杯,狠狠地朝楼梯上的姜元军砸去。

  这个杯子没砸到姜元军,只是落在了他的脚边,成为了一摊碎片。

  姜唱红着眼圈,瞪他:“我妈要是出了任何事,我要你命。”

  说完,他拼命往外面跑去。

  寒冷的冬夜,他脚上只穿了一双单薄的拖鞋。

  他手里拿着手机,始终在打着乔夏兰的电话,但电话那头冰冷的女声一遍又一遍提醒着乔夏兰的杳无音信。

  那么冷的天,他似乎感受不到刺骨的寒风,浑身往外冒着冷汗。

  他找了很多地方,比如乔夏兰经常去的超市,还有她经常会逛的服装店。

  他坐在出租车后座,看着窗外一处处熟悉的地方。

  没有一家店亮着灯。

  更别说那个熟悉的瘦弱的身影。

  姜唱的泪水从眼眶中掉落下来,他拨通陆霖泽的电话:“陆霖泽,我找不到妈妈了……”

  他哽咽着,这句话说了好几遍才完整。

  陆霖泽让姜唱在原地等着,五分钟就到。

  可姜唱像是听不到一样,挂断电话后又去找。

  他心慌的快要跳出来。

  最后他声音颤抖着,对出租车司机说:“去环城河边。”

  出租车在道路上飞驰。

  姜唱泪水糊了满脸,都已经挡住他的视线。

  他又用衣袖擦去眼泪,视线始终在车窗外,试图寻找乔夏兰的身影。

  那么冷的天,母亲会去哪?

  他心中的不安到底从何而来,难道真的会被印证吗?

  这些疑问始终纠缠着姜唱,让他彻底失去理智。

  他不能失去乔夏兰。

  车子平稳的停在环城河边,把姜唱放下以后扬长而去。

  他朝河边狂奔。

  也没注意到那个已经开走的出租车又掉头开了回来。

  停在河边不远处。

  光头司机摇下车窗,担忧的目光始终追随着看起来不太正常的姜唱。

  姜唱在河边的草丛中看到了那双熟悉的棉鞋。

  这双鞋子是乔夏兰最喜欢的一双,姜唱还清楚地记得,乔夏兰买回这双鞋子后笑的灿烂,穿着新鞋子在姜唱面前,如同少女般细声细语地问:“唱唱,妈妈这双鞋子好看吗?”

  姜唱心中的理智早已被淹没吞噬。

  “妈妈!”他跌跌撞撞地往河边跑,最后跪在那双鞋子前。

  他眼泪一滴又一滴的流下来,哭嚎着。

  他失控般地跳到河里。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包裹着他,姜唱不会游泳。水一点点在淹没着他,从他的腿到他的身体,最后是他的脖子。

  他就像发疯了一样,在河里拼命的寻找,却始终找不到乔夏兰的踪迹。

  他哭的浑身泄了力气,任由河水汹涌的将他吞没。

  “妈妈……妈妈……你在哪……”

  腥臭的河水没过他的鼻子,彻底堵住他的呼吸。

  他在水中开始挣扎,却没想到越陷越深。

  河水将他的求救声堵在嗓子里。

  濒死感包围着他。

  最后彻底失去意识。

  死了也好,重生后的这么多天,是他向阎王爷偷来的,这是对他的施舍。

  这些天里,他得到了太多曾经不敢妄想的东西。

  得到了认可,得到了那一抹月光。

  他已经没有遗憾了。

  他早就该死在那见血的刀子下。

  像宋清越说的,他这种廉价货,就不该活在世上。

  -

  姜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自己经历了科幻片一样的情节。

  他重生了,重生回到自己的高中时代,有人告诉他可以重新开始一切,改变自己的一生。

  起初他不信。

  可蝴蝶震动翅膀,带动了他周围所有的事物变化。

  他一向迟钝的脑子竟然变得清晰,那些晦涩难懂的题目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容易。

  他一直在努力,最终成绩显著提升,还得到了同学与老师的掌声。

  他还爱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曾经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月光。

  此刻却牢牢抓住他的手,温度均匀的分散在他每个指尖。

  那个人一次又一次拯救他于水火。

  那个人身上有淡淡的檀香味,他只要闻到就会感到莫名的安心。

  那个人会尊重他,会爱他,呵护他。

  虽然总是欺负的他面红耳赤。

  但他知道,自己早就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那个人。

  这个冗长的美梦他一点都不想醒来。

  但他听到,陆霖泽在呼唤他。

  这声音由远及近,不厌其烦地,一声又一声。

  “姜唱,姜唱。”

  他在呼唤声中睁开眼睛。

  这一瞬间,所有的疼痛袭来,记忆回归脑海。

  睁开眼睛,一切都是刺眼的白色,鼻间充斥着他最讨厌的消毒水气息。

  他在医院里。

  姜唱试图坐起身,可疼痛并不允许。

  他又猛的跌回床上,鼻腔刺痛的难受。

  他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却看到眼前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属于他的月光。

  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

  他抽噎着,什么都说不出声。

  陆霖泽冲他摇摇头,沉声道:“你什么都不用说,听我一点点告诉你。”

  姜唱泪眼朦胧,点头答应。

  “你掉到了河里,出租车司机把你救了上来,与此同时河边还有一双女士棉鞋,经过确认是乔夏兰的鞋子。”

  “出租车司机报了警,也把你送到了医院,你昏迷了一晚上,现在是早上六点。”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警方现在还在河里打捞,暂时没有乔夏兰的消息。”

  “别怕,我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