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早春初醒,聆鸟在枝丫欢声鸣叫。

而奉天殿内,群臣却吵成了一团。

虽然去岁年底就开始交割,但对于广西五县二百余里的治理,朝中却迟迟没有定论。

以浙江、江苏和部分福建为首的官员,坚持以旧礼治之。

即,迁入大量汉民开拓荒地,并以土人治理,受当地府衙辖制。

但谁都知道,经过几十甚至上百年的变乱,那里早已乱作一团。

除了土匪横行,当地土人也极难治理。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用土人首领来治理地方,而朝廷只需要收税就行。

而另一部分则是江西和其他地方的官员。

他们倒不是想出了更好的办法,而是认为这一块飞地实在没有去管的必要。

与其浪费人力物力财力,花费大量国库资金迁民,倒不如就这么扔着。

反正也没指着他缴税,只要名义上这块地还属于大明就行了。

以张庭兰为首的浙江官员,和江西派吵得不可开交。

但老朱却稳坐钓鱼台,似笑非笑的看着下面的闹剧,似乎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一般。

就在昨日,他也曾就这个问题询问过苏谨。

可这小猴子却一推六二五:“臣哪知道怎么治理飞地啊,不晓得不晓得。”

“混账!说!”

“您要非问臣的话,臣觉得不如派大军过去把土匪都剿了算球。”

“一派胡言!”

“你可知那些所谓的土匪,有多少人是当地土人所化?”

“难道你要咱将广西的臣民杀个干干净净不成!”

“那臣就没办法了...”

想起苏谨装傻充愣的样子,老朱忽然气不打一处来:

“行了,都给咱闭嘴吧!”

群臣立即鸦雀无声。

“这件事你们合计合计,然后重新上个奏疏,先议其他事。”

“臣等遵旨。”

张庭兰站在人群中,头虽然低着,但嘴角却扬起胜利般的微笑。

今天的议论,就是他和江西派挑起来的。

在面对苏谨的时候朝中官员总是这么团结。

经过今天的廷议,这考题几率,看来要再加一成了。

十日之后,殿试。

三百贡士在天色未明之前,早早的候在宫门外。

与之前会试时不同,以陈显为首的玄武十九贡士,一时间却成了香饽饽。

许多与萧山书院、国子监贡生不是一系的人,纷纷主动与之攀谈。

前些日子,他们住的客栈就被落榜的举人‘包围’过一回。

这些举人的目的很清晰,就是想进玄武书院深造,以期两年之后的科考能一举中第。

可苏谨却不急着答应,更没有露面,陈显等人也不敢替先生作主。

可这些贡士都已中试,又为何如此积极攀交?

闲聊几句,陈显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些人都觉得玄武书院的人一定有‘内幕’,是来套话想要知道殿试内容的!

陈显顿时失了兴致,客气的直言自己也不知后,就不再说什么了。

童福山冷哼一声:“一群势利眼,挖空心思就想着走捷径,就这也能做好官?”

“行了,少说几句吧”,陈显摆摆手:“你我只需要记住咱们的目标是什么,何必与庸人烦扰?”

“反正殿试之后,这官你们谁爱当谁当去,我是要跟在先生身边学习的。”

童福山嘿嘿一笑:“我先恭祝你们将来宰执天下,至于小弟就替你们在先生身边尽孝了。”

陈显翻个白眼:“你倒是想得美!”

这时,宫门缓缓开启,一个老太监走出门外:

“所有贡士不得喧哗,不得肆意行走,随咱进宫。”

马忠良的眼神在三百贡士身上逡巡一圈,最后落在陈显一行人身上,暗暗点头。

“这就是苏大人的学生啊?倒是看着比那些酸秀才壮实多了。”

转朱阁,低绮户。

一行人跟在马忠良身后,很快到了奉天殿。

此时皇帝还没有来,殿内却早已摆好了长条桌案。

贡士按照会试的名次,分别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静静等候陛下的到来。

没过多久,随着马忠良一声“陛下到~~”,考生纷纷起身:“学生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

“平身吧。”

老朱浑厚的声音在奉天殿内响起。

随着老朱落座,一群太监开始将考卷下发。

夏云的位置都快坐到大殿外去了,看着坐在最前面许圭等人的背影,嫉妒之火熊熊燃烧。

“哼,等着吧!”

“你以为中了会元就了不起?没到最后胜负还未见分晓呢!殿试过后,咱们走着瞧!”

等他拿到考卷打开一看,果见上面写着:

“问西南策何安?”

“今有西南索回飞地二百余里,辖五县,当如何治理?”

夏云欣喜,果然被老师料中!

这次他可不敢自己瞎写,而是老老实实按照这几日牢牢诵背的‘答案’,快速在纸上誊写。

与他一同‘下笔如有神’的考生,共有三十二人。

老朱冷眼瞧着,嘴角噙着冷笑,并将这些考生一一记住。

老朱能从无到有,打下一个王朝,岂能是傻子?

他难道不知,这些文官背后有人在押题?

可他就是要这么出!

策论不是经义,是要实打实的拿出能治理地方的方案。

可这三十二人刚刚看题就迅速落笔,难道他们都是比苏谨还妖孽的天才?

看看题就知道怎么治理地方了?

若不是胡言乱语,只会谀词如潮的蠢人,背后就一定有猫腻!

记住这些人后,老朱的目光又落在前几排。

按照名次,排名靠前的贡士才有资格坐在最前排。

老朱虽然不认识这些人,但也清楚他们都是玄武书院的学生。

可这些学生,仅仅比那三十二人多思虑了片刻,也开始纷纷落笔。

老朱纳闷了,难道玄武书院的学生也不过如此?

还是他们胸中其实早有沟壑?

这些日子,广西飞地的事情一直在他心中萦绕,迟迟找不到一个好办法。

若是以往,老朱恐怕也会遵循旧历,以土人治土之策解决。

可自打认识苏谨这小子之后,老朱的思维渐渐开始变化。

他清楚的知道,土人治土绝不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甚至还包含着很大的隐患。

而他老朱,就是想找一个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办法!

“难道,这些学生早从苏谨那里学到了办法?”

老朱渐渐有些焦躁,忍不住也有些好奇。

“这些学生难道真有什么实策?”

他站起身,背着手从龙案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