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两鬓斑白,浑身泥泞的老者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还没走到江际白的跟前,他就一把跪了下去。

  颤抖的手抓住了江际白从防护罩下露出来的冰冷的手,眼泪从他沧桑的脸上滑落。

  “孩子,你受苦了啊,爸爸对不起你,是爸爸错了。爸爸没有找到你,也没有把你保护好,都是爸爸的错。

  孩子…我的孩子,只要你肯醒过来,要爸爸做什么都可以,把我的性命拿去换你的…是爸爸欠你的,你不要再睡了,醒过来好不好?”

  崔迟老泪纵横,他浑身上下被雨水浇透,一点也没有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威严和冷静。

  他用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揉搓着江际白的冰冷手指。

  在她的床前一遍又一遍呼唤着女儿的名字,就像是一只刚刚失去了自己孩子的野兽发出最无助、最悲戚的哀鸣。

  季年站在旁边,震惊的看着崔迟。

  原来江际白是他的女儿!原来是这样子啊!难怪他冒着暴雨也要进山!

  但他没有时间过多的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他的全人全心都被江际白已经死亡的这个事实吓住了。

  他的眼眶通红,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放在腿边的双手紧紧的拽成拳。手心里的指甲用力的扣进肉里,也浑然不觉的疼痛。

  他的唇角抿的笔直,下颌线锋利的如同刀割,眼中满是痛苦的望着躺在担架上已经失去生命的女人。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的再一次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甚至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

  如果当初在景垂县,他只是单纯的遇见了她,也能好好地回应她的感情,是不是现在完全都不一样……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他还没有得到她的原谅,他还有许多事想要为他做,可是现在留给他的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

  闻讯赶来的崔夫人浑身狼狈,一点也没有曾经富太太的端庄,精致和从容。

  她被一个勤务兵扶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江际白的床前,她跪在了丈夫崔迟的身边。

  她无声的搂着女儿的身体,哽咽到无声。

  经过十几秒的沉默,崔夫人尖利的哭声才爆发出来。

  “我的女儿,我的宝贝。妈妈对不起你,怪妈妈没有认出你。你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让妈妈再好好的照顾你一次,妈妈还没有和你好好说过话呢,是妈妈不好。妈妈误会了你,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也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宝贝呀,求你醒过来吧,再给妈妈一次机会,妈妈愿意用下半生来补偿你……”

  崔夫人声泪俱下,整个人哭的差点喘不过气。

  旁人想要将她拉开,但是她坚定的跪在女儿的床前,一声声的呼唤,一声声的忏悔,一声声的悲痛。

  她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怎么能够原谅呢?

  她是她的母亲啊,本来应该要给孩子最好的保护。

  可是她不仅没有看住她,还让他被人偷走了。

  后来孩子被掉包了,她竟然也没有发现。

  而如今,他们母女终于相遇了。

  可是每一次见面都是不好的回忆。

  那些她曾经说出的难听的话,侮辱的话,现在就像一根根倒刺,插进了自己的身体里,拔出来连血带着肉,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崔扬在稍远的地方,跪在地上,他一点也不敢向前。

  他知道这所有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

  江际白把生的希望给了他,他却把她推向死亡。

  本来他们两个都有机会逃出去的,可是他却因为自己的自私、狭隘、偏执,残忍,把自己最亲的人留在了最危险的地方,让她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

  他不知道她在最后有没有后悔救过他,有没有期待他会回来,她一定对他这个哥哥绝望透了吧?

  他挥起拳头,疯狂的捶打自己的头。

  最不能被原谅的是他啊!

  这是他的亲妹妹,是他本该用性命去保护的人啊!

  而现在看看他做了什么。

  从一开始见面的冷嘲热讽,到后来为了婉婉而故意设局将她投入监狱。

  他还特地吩咐狱中的人给她特别照顾,直到她在监狱被打到保外就医。

  到后来,他为了将她驱逐出这个城市,用藏獒吓唬她和糯糯。

  后来,糯糯得了白血病,需要骨髓,他明明配对成功了,却故意毁约,差点要了孩子的命。

  而这次呢,明明是她在救他,可是他却因为偏见恩将仇报,将她一个人扔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山林深坑中。

  他用最残忍的手段伤害她,欺负她,折磨她,直到现在她冷冰冰的躺在那里,再也无力反抗,再也无法言语。

  他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烂人,怎么配当她的哥哥?

  他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应该要下地狱吧!

  崔扬咬着牙,抬起头看向漆黑的天幕,任冰凉的雨水洒在自己的脸上。

  他罪该万死,他根本不配活着。

  他的手指摸到旁边有一段锋利的树枝,他想也没想,抓起枯树枝就往自己的身上刺。

  他的力度很大,就像是对待仇人一般,狠狠的将树枝插在自己身上又拔出。

  大腿被插破了一个洞,鲜血染红了他的裤子。

  他又将树枝往自己的身上插,腹部、胸前也慢慢的渗出了血液。

  “崔先生,你这是干什么?你流血了!”

  旁边的人终于发现了他的疯狂行为,一个个冲上来抓着他的手,制止住他的自残。

  崔扬用力推开这些阻拦他的人,继续将树枝往自己身上

  插,但是他疲惫残破的身躯也对抗不了众人。

  很快,他手上的树枝被夺下,他被几个人用力的按在地上。

  几名医务人员又赶过来,对他的伤口紧急处理。

  阿普冷漠的看着这些跪在地上哭泣的人,还有在一旁发疯自残的人。

  他将他们一个个推开,不让他们靠近自己的妻子。

  他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在保护自己的伴侣,他低吼着喊道:“你们都给我滚,际白她根本不想看到你们,你们不是她的家人!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你们从来没有照顾过她,从来没有给过她温暖,现在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演给谁看!你们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