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满曾经生活的地方和雾城隔了好几个城市, 他们下了飞机之后，又马不停地的坐上了大巴，下了大巴后还要去赶开往乡下的大巴车。
因为着急赶路, 两个人到了地方之后, 面色都不是很好，特别是秦礼星，他泱泱的靠着虞满的肩膀，从他出生开始, 就没做过这么抖的车子。
摇摇晃晃的, 他感觉胃里都在翻腾。
汽车轮胎压过坑坑洼洼的坑，今天白天这里下了一场雨，地面湿滑, 都是泥土搅着。
虞满搂着秦礼星的肩, 她低声说道：“要不要喝点水？”
秦礼星难受道：“不用。”
他现在只想赶紧踩在地面上。
虞满摸了摸他的脸, 她倒是习惯了，确实也没考虑到秦礼星会这样的难受, 早知道就不让他跟着过来了。
“我没后悔过来。”秦礼星突然冒出了一句，他微微抬了抬头，额头蹭着虞满的脖子：“你别瞎想，我缓缓就好了。”
虞满又摸了摸他的脸, 不知道是冷的还是难受的, 脸上没什么温度。
她赶紧自己的肩膀被后面的人戳了一下，虞满扭头看去，入眼的是一个橘子，小妹妹没有说话, 只是将橘子递了过来。
虞满愣了一下，她接过橘子：“谢谢, 我给你买。”
说着她又从口袋里摸出了现金，正准备递过去，车子便停下了，身后的妹妹起了身，没有要虞满的钱，就提着一袋橘子下车了。
虞满透过车窗看着那个妹妹走进了小路，车子又重新晃动了起来，秦礼星抱着她更紧了。
虞满收了心，她将橘子皮剥开，然后塞了一瓣在秦礼星嘴里：“吃点橘子压一压。”
橘子有独特的气味，她剥的时候，秦礼星闻着那个味道也稍微好受了些，虞满给他喂了一个橘子，秦礼星才道：“好多了。”
虞满道：“等回去的时候，不坐这个车了。”
其实还有一个交通方式，那就是摩托车，只不过晚上冷，摩托车又不安全，所以虞满才没选择。
很快，车子就停下了，他们也到站了。
虞满道：“下车了。”
秦礼星才直起身体，他晃了晃脑袋，跟着虞满下了车，他们的行李在下面的车厢里，虞满熟练的拉开，将他们带的那个行李箱拉出来。
天已经完全黑了，村里倒是还有些路灯，不至于完全看不见。
她扭头看着秦礼星问道：“好点了吗？”
秦礼星点了点头：“好多了。”
尽管脑子还有点晕乎乎的，但比坐在车上晃来晃去好太多。
他问道：“你每次出去，都是这样？”
虞满点了点头：“嗯。”
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虞满会说从这里出去一趟不容易，也明白为什么虞满走得最远的地方是雾城。
确实不容易。
虞满在出发前就和齐翊说了他们今天晚上到，刚下车，她的手机就响了。
齐翊打过来问他们到哪儿了。
虞满说刚下车，马上就进村了后，齐翊才说过来接他们。
虞满拒绝了，没必要大冷天让齐翊从家里出来。
虽然外面的大路还有些泥泞，但村上的路要好许多，不知道什么时候修过了，行李箱轮子滚动在上面也不费力。
秦礼星不太舒服，但还是伸手去拉箱子，拉到了确实虞满的手。
虞满道：“不重，我来拉就行。”
他们过来祭拜，只带了一些洗漱用品和一套换洗的衣服，看着箱子大，实际没什么重量。
虞满道：“我们今晚住在老师家，明天祭拜之后，我们就去市里，然后休息一晚上就回去了。”
秦礼星任由虞满拉着自己的手前进，听见虞满这样说，问道：“都回来了，你不多待几天吗？”
这里是虞满生活过的地方，按照道理来说，回都回来了，应该多待两天才是。
虞满只是道：“不用。”
冷风吹过来，秦礼星倒是好受了一些，他借着路灯光线打量着，却因为雾气什么也看不真切。
因为走动的原因，是不是还会传出一些狗叫，在夜里听着还有点不太舒服。
秦礼星牵紧了虞满的手，走了大约十分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齐翊早就打开了屋檐灯等着他们的到来。
“小翊姐。”虞满迎了上去。
齐翊点了点头，她目光又看向秦礼星：“秦先生。”
秦礼星点了点头，和虞满一样喊道：“小翊姐。”
齐翊愣了一下，随后让他们进屋。
屋子里摆放着简单的桌椅，而高的那张桌子上摆放着贡品和两张遗像，一男一女，女的便是齐越。
齐翊道：“我大概的收拾了一下，我们也很久没回来了，可能有招待不周的地方，秦先生别介意。”
秦礼星摇了摇头：“不会。”
齐翊说完就走去厨房了，她去给他们俩做晚饭去了。
虞满提着箱子，领着秦礼星进了一间屋子。
床褥什么的已经铺好，是以前齐翊的房间，曾经虞满也借着过一小段时间，所以对里面的陈设都还很清楚。
但秦礼星对一起都很好奇，他现在又生龙活虎了，他走到相片墙看了看，忽地一个小小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虞满，她穿着校服，站在了学校大门拍的。
他问道：“虞满，你这是什么时候照的？”
虞满正将行李箱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闻言她睨了一眼：“好像是高一吧，那时候小翊姐考上了大学，老师特意接了照相机来拍的。”
那会儿她也在，就给她也拍了一张，这也算是虞满小时候为数不多的照片了。
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忘记了，没想到老师居然冲洗了出来 。
高一？
秦礼星愣了下，他看着相片里面的虞满，瘦瘦小小的，说是初一都会有人相信。
他努力的回想了一下他高一时的女同学，也有瘦小的，但都没有虞满这样夸张，看上去像是营养不良一样。
他将相框放下，回过头看着一直忙碌的虞满，她现在其实也很瘦，每次抱她，他都感觉虞满比羽毛还要轻飘飘的。
他问道：“你一直都这么瘦吗？”
虞满身形似乎顿了下，随即回道：“嗯，体质原因。”
她收拾好了两个人的东西：“我带你去浴室厕所转一下，你自己记一记。”
秦礼星又跟着她出去，厕所在外面，要沿着走廊往左走。
虞满告诉他怎么使用烧的热水器后，就带着他去吃饭了。
齐翊煮的汤圆，她道：“等明天早上我去集市买些菜回来，今晚就将就一下吧。”
虞满道：“没事，我们赶了一天的路，也没什么胃口。”
这是真话，特别是秦礼星，胃口并不是很好，而且还困，吃完热乎乎的汤圆，像是精神了一些，虞满就让他先去洗澡。
秦礼星有眼力见，，知道她们二人有话要说，也不打扰。
等秦礼星走了之后，齐翊才道：“我倒是没想到他也会过来。”
虞满只微微一笑：“老师是什么时候走的？”
“初三下午。”齐翊眼眶红了，她用勺子搅着还没吃完的汤圆：“她不爱那些繁琐的事情，和我爸一样，就只通知了几个亲戚过来了一趟，初五就上山了。”
村里是土葬，很少会火葬。
虞满垂下眸：“小翊姐，节哀。”
“我妈走之前特意嘱咐了，不要告诉你，怕的就是你大老远的又回来。”齐翊道：“自从考出去之后，你就没回过这里吧？”
虞满嗯了声，但她和齐老师隔三岔五都会联系，电话视频什么的，她也说过自己攒个车票钱回来，但被齐老师知道后，都制止了。
她当时说什么来着？
说她既然到了雾城，就好好在雾城努力扎根，开始新的生活，让她别惦记自己，一切都好。
虞满本身对这里也不喜欢，就听着老师的话，一次没有回来过。
齐翊道：“其实我妈知道你一直没回来，也挺开心的，她也不想你回来。”
这里没什么好留恋的，齐翊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钱，也和齐越说过要不要把父亲的墓迁出去，但都被拒绝了。
这里再怎么样，也是他们的根。
齐翊起了身，她回到了齐越的那个房间里，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个存折，存折里面夹了一张纸条，她将存折放在了虞满面前：“你这些年给我妈汇的钱，她都帮你存起来了。”
“她教完这一届就准备退休跟着我住在雾城，也打算到了雾城再把这个存折给你，不管你买房买车也能有一笔应急的钱，但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笔存折最终还是没有亲自交到虞满手里，齐翊扯了张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这是她临终前一直念叨的事情，你明天去看她的时候就和她说一声，省的她跑我梦里来念叨我。”
虞满深吸了一口气，她翻开存折，第一笔存款的日期就是在虞满给她汇钱的第二天。
她还记得，是自己拿到了奖学金，又打工赚了不少，齐越生日的时候，她汇了一千块给她。
那时候的一千块对于虞满来说也不是小数目，为此齐越知道后还说了她一顿。
但最后还是收下了，后面每年的生日，虞满都会给她汇一笔。
最近的一笔是虞满认回虞家的时候，她也给齐越打了一笔钱，这一笔是最多的，也是在隔天就存上了。
眼泪最终还是砸了下来，齐翊深吸一口气，她扯了纸给虞满擦了擦：“她临终前讲话没有逻辑，东一句西一句，拼凑的大致意思也是让你不要回来。所以她不愿意让你见她，就是怕你看见她了，又回来了。”
“我怎么可能不回来。”虞满哽咽道。
齐翊摸了摸她的脑袋：“是啊，所以我瞒着她告诉你了，只要心出去了，回来一次，也没关系。”
夜深，虞满轻手轻脚的回到了屋里，秦礼星已经躺在床上，看样子是睡着了。
折腾了一天，他也早就困了。
虞满掀开一点被子躺进去，刚躺下，就被睡在里面的秦礼星圈着腰窝进了她的怀里。
乡下不像城里，没有暖气，全靠捂热。
秦礼星抱着虞满，含糊说道：“你靠着我点。”
虞满躺在他捂热过的地方问道：“你好点没？”
秦礼星道：“早好了，太小瞧我了吧。”
虞满捏了捏他的手臂：“睡觉吧。”
秦礼星嗯了声，就这样抱着她，两个人都不冷。
很快她就听见耳边传来了平缓的呼吸声，她勾了勾唇，看样子今天是真把他折腾得够呛。
她小心翼翼的翻了个身，和秦礼星面对面躺着，最后摸了摸他的脸，将额头抵在他的肩颈处：“晚安。”
翌日。
秦礼星起来的时候虞满已经不在房间里了，他打开手机一看，虞满七点多的时候给他发了消息，她和齐翊出门去街上了，如果他醒了，可以吃点面包垫一垫，等回来之后会给他带吃的。
秦礼星看了一眼时间，八点半。
现在对于他来说还很早，但乡下这个时候已经很热闹了，秦礼星被一些乱七八糟的声响吵的有些头疼，困意早就没有了，他干脆穿上衣服起了身，去洗漱了一番过后，才睁开眼好好的看看眼前的场景。
今天是个晴天，现在已经有阳光洒在地面上了，秦礼星站在阳光下沐浴了一会儿，又回了屋子里，果然看见桌子上放着一盒奶和一个速食面包。
他下飞机的时候在便利店买的，本来是想随便垫垫，没想到虞满没有吃。
秦礼星目光又看向高一点的桌子，才发现香快烧完了，他走过去抽出三根香点燃，规规矩矩对着遗像鞠了三躬之后，将香插上。
拿着牛奶和面包出了门。
待在屋子里也无聊，反正这里是虞满生活过的地方，他倒是想到处逛一逛。等走远了一些，秦礼星将垃圾袋揣进自己口袋里，这会儿才发现自己手机落在床上没拿走。
他回头看了看，算了，也懒得拿了，反正转一圈就回去了。
*
虞满和齐翊买完东西祭拜完回来已经是十点半之后的事情了，她推开门，桌上的牛奶面包不见了，那就说明秦礼星已经起床了。
只不过她喊了两声，也没见的人回应她。
找了一圈，最后只在床上找到了秦礼星的手机，这人去哪儿了？怎么连手机也不带？
齐翊道：“估计是出去溜达了，你去找找？这村里没栓绳的狗多，他是个生面孔，可别伤着了。”
虞满点了头，她担心的也是这个。
她捏着秦礼星的手机往外走，瞧见一个人就问一问，还好，因为是生面孔，基本见过他的人都记得。
也给虞满指了一条路。
虞满顺着指向往熟悉的方向走去，等走到了底，终于在一座破旧的房子前看见了秦礼星。
他就站在平房外面，微微抬着头往里面看去。
虞满抿了一下唇，慢慢地走了过去。
秦礼星听见响动扭过头看向了虞满，神情似乎有些隐忍。
等虞满到了他的跟前，他率先开口问道：“你以前就住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