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并没有讨论出什么,徐诗夏最后帮她脱离迷津:“你想离婚,他答应了,这不就够了,很多事不用知道的那么清楚。反正你俩也没正式离婚,接个吻而已,又不会怀孕。”

  路宁烦闷的心情被抚平,她噗嗤笑出声。

  也是,反正他一向也很难琢磨。

  徐诗夏为了让她转移注意力,催她帮自己搬家,这边的东西不多,两个行李箱装完了,路宁开车带她过去。

  老孟送来的是一辆白色奔驰CLS级,她没有提自己要哪辆车,不过这辆确实是她以前开过多次的。

  徐诗夏租了个三室一厅,她这人爱热闹,打算到时候招两个室友一起住,她在这边工作最多两年,还是会调回原公司的。

  房东把屋子收拾得很干净,等到快中午搬家公司的人才过来,师傅帮忙搬上来,两个人一起收拾。

  路宁看起来娇小,但一点也不体弱。

  徐诗夏留她在这里住。

  “装修得两三天,你在这儿陪我住两天嘛~”徐诗夏晃她的胳膊。

  路宁想了想,点点头。

  -

  “太太去朋友那里住了,估计是躲装修。”

  车子平稳行驶,许默一边观察老板的神色,一边说。

  晚上周总的母亲叫周总回家,车子往南开,去平江别苑。

  周承琛脸色很沉,嘴角破了,结出暗红色的痂。

  他时不时舔一下,然后脑海浮现路宁的脸。

  真可笑,有一天跟自己老婆接吻,还要说声抱歉。

  她看起来那么生气,还是把吃的塞给他了。

  明明这么关心他,为什么这么想离婚。

  他想不通。

  还是忘不了那个人吗?

  到底有多好。

  玻璃罩里的校园恋情,没有任何物质基础,也缺乏磨砺,早该忘了才对。

  他闭上眼,深重地吐出一口气。

  “我对她不好吗?”周承琛突然开口,音调冷而沉,“说实话。”

  许默愣了下,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周总在说太太,看来今天一整天脸色都不太好,确实是因为太太。

  只是从早上已经到晚上了,他竟然还在生气。

  明明强吻人家的是他,太太都没生气,甚至到现在都没打电话过来质问什么的。

  ——他一整天跟着周总,几乎可以确信没有。

  许默跟周总的时间,比老板和太太在一起的时间还长得多,在揣摩老板意图上,他几乎没有失过手。

  这会儿却谨慎地思考了片刻。

  能问出这句话,看来老板很在意太太想离婚这件事。

  可据他所知,离婚是老板主动提的。

  三年联姻,太太谈得上温柔小意,但客气疏离更多,即便最亲密的时候,也像是隔着一扇玻璃。

  但要说两个人互相对彼此不好,那倒也不是。

  只是更像是合作,不像是夫妻。

  从老板的角度来看,或许他期望的就是这样的婚姻,一个骨子里冷情薄性的人,对人好的上限也就到这里了,让他像寻常男人一样嘘寒问暖大概很难。

  他看起来也并不太看重婚姻,有一个体贴温柔的妻子固然很好,没有好像也不在意的感觉。或者说他对妻子不错,但只是对于这个身份,至于这个身份下的是谁,应该也没多大关系。

  所以太太想要离婚,他也会体面地尊重她。

  如今老板的一系列反常,许默权当他占有欲作祟在进行最后的挽留。

  但如果太太不给回应,他大概也不会强求。

  周承琛一向是个理智过头的人,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

  当然,这是许默多年观察的直觉。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的直觉可能并不准确。

  因为老板他竟然非常在意太太要和他离婚这件事。

  于是许默开口说了句:“很好,太太也说过,您对她很好。”

  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说,许默都觉得挑不出什么毛病。当年路家出事,周总出手阔绰,但其实生意人最忌讳竹篮打水,路家当时的状况很差,哪怕解了燃眉之急,后续也很难有太大的回报,申请破产,反而是更好的选择。

  但人大概容易被情怀裹挟,亲手放弃掉自己一手创造的基业,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路家想要自救他非常理解。

  周总愿意出手,却在他意料之外。因为看起来是个毫无回报的项目,这违背他的原则。

  婚后三年,老板也称得上尽职尽责,周家并不是很和谐,太太在先生夫人和老董事长夫妇那里却并没有受过什么委屈,都是老板挡在前面。

  周承琛闻言,神情更加冷沉一些,仿佛无声在问:那她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

  许默一向秉持少说少错,但他这次难得多嘴了句,只是依旧没有挑明,意味不明说了句:“太太一向心软。”

  他的意思是,老板对太太是有恩情的,那么一些不满她就不会表达出来,忍让和顺从对她来说才是正确的事。

  可恰恰因为心软,老板胃疼,哪怕已经在谈离婚,太太还是会跑着下楼来送药。

  所以其实一切都看老板自己的选择。

  车子在平江别苑的院子里停下来,隆冬的大雪天,雪堆了厚厚一层,姨妈家的两个小外孙在堆雪人,见到他,立马恭敬站好,乖巧叫一声:“舅舅。”

  客厅里还有,几个学龄前儿童在开心地跑来跑去,遇见他都不约而同地止步,叫人。

  今天仿佛幼儿园大聚会。

  不用猜都知道什么意图。

  周母怀里还抱着一个,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见了他,周母眉开眼笑:“阿琛你快来看,你表妹家的小女儿,是不是很可爱?”

  “嗯。”他冷淡应一声,在沙发上坐下来。

  头痛欲裂,他半闭着眼,跟几位长辈问了声好,就缄默无声了。

  像是在发呆。

  许默等在车上,打开笔记本开始办公,等候差遣,毕竟老板开了他三倍的工资,几乎买断了他大部分休息的时间。

  另一部分原因是,周总跟父母关系并不算太好,每次来都只是应付了事。

  许默经常在外面等,因为通常不会太久。

  “路宁呢?没跟你一块儿过来。”周母看他不说话,偏头问了句。

  “在忙。”他没有提离婚的事。

  不想提,也不愿意。

  周母的声音带着点揶揄,“比你还忙?”

  周承琛沉默,不答。

  周母看出了他的不悦,便转移话题,笑道:“你要不要抱一抱?”

  周承琛眼神撇过去,那小孩也扭头看他,刚满周岁的小婴儿,一看见他嘴角一撇就哇一声哭了起来。

  周母忙抱起来哄,埋怨道:“一天天板着个脸,小孩见了你都怕,也亏得路宁忍得了你。”

  她的名字一遍一遍钻进耳朵,好像她还是他妻子,可那人现在却离他万丈远,他胸口郁气难平,脸色更差。

  周母转了半圈,回过头看到他脸色,打量片刻,问:“不舒服?嘴唇怎么也破了。”

  谁看了都不会往暧昧的方向想,因为他看起来就不是那种人。

  周承琛依旧没话,只说了句:“没事。”

  “好了好了,忙你的去吧!回来了也没有半句话,下次带上路宁,不带就别回来了。”说完看儿子寡淡的神色,又觉得自己这性子使得没趣,老婆生气了他大概还会上点心,老妈在他眼里估计什么也不是。

  又是路宁。

  好像全世界都被她塞满了。

  但她却拍拍屁股走人了。

  是他答应的没错,但他说的是“如果你实在不适应”,他心里更期望她提出哪里不适应,而不是一句如释重负的“谢谢”。

  好像这三年来都是负累,是一点都无法适应的折磨。

  周承琛抬手解掉颈前的一颗纽扣,才觉得呼吸顺畅一些。

  周母见他表情始终寡淡,终于不再迂回,苦口婆心一句:“妈妈不是要催你和宁宁,也不是对她有什么意见,以前你顾忌她还小,但现在你们结婚三年了,是时候该要个孩子了。你不说话,宁宁也文静,你俩晚上回家了,不觉得冷清吗?”

  她哪里是对路宁没意见,只是周承琛不喜欢谁说路宁的不是,都不敢提罢了。

  冷清吗?

  她好像挺乐于安静的,每次他说不回家,她都会明显松一口气,说话声音都会轻快一些。

  她有些抗拒床事,他问过她是不是不喜欢。

  她摇头,含糊说太累了。

  他反思自己是否欲念太重。

  后来他顾忌她身体,隔三差五就住在外面,她也从不过问,很少主动联系他。

  他想她的时候会拨视频给她,说一句:“视频别挂,你忙你的。”

  她会安静开着,但从不问为什么。

  又走神。

  周母气愤道:“好了好了,你走吧!懒得再跟你讲,随你们便好了。”

  周承琛晚饭都没用,起身离开。

  吵闹声隔绝身后,灯火辉煌的别苑离他越来越远,他好像始终是那个面朝昏暗之地的人。

  上了车,周承琛没有立马让人开车,降下车窗,点燃一根雪茄,抽了半根,倏忽点开手机,发短信给她:我们谈谈。

  -

  路宁和徐诗夏下午一直在忙着收拾东西,还去了一趟超市购物,晚上徐诗夏请她吃饭犒劳她,这会儿回去的路上在压马路。

  两个人走在大雪里,雪花从头顶降落,轻盈地落在头发、眉毛,路宁抬手接,落在掌心微微凉,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特别可爱。

  徐诗夏退开两步,给她拍照,一边夸张地夸她这是仙女下凡吗?一边把她被逗得发笑的样子拍下来。

  然后当场选了几张发朋友圈。

  纪肖燃点赞了她,吓得徐诗夏差点骂出一句国粹。

  于是她跟路宁提了一句。

  “话说他来衍城,你真的不好奇吗?”徐诗夏突然问,那天说纪肖燃的时候路宁正跟周承琛在一块儿,或许是因为那会儿俩人手牵手给徐诗夏的冲击太大,后来她也没敢再提,现在得知路宁是真的对周承琛没有意思,难免心思又浮上来。

  “他三年都没理我了,第一次理我是因为我来衍城了,第二次是因为我发了你的照片。”徐诗夏手都快被冻僵了,还是低着头坚持翻了翻纪肖燃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是完全开放的,除非这三年对自己定向屏蔽了,不然最近一条是他在衍城机场拍的落地照,再前面一条就是他跟路宁分手前的动态了。

  “我觉得他还没忘了你。”

  他的人生前二十年跟衍城毫无交集,但落地衍城特意发了朋友圈,像是某种纪念。

  说着,一声猫咪的哼唧从路宁的羽绒服里传出来,路宁拉开一点拉链,把小猫的脑袋露出来。

  是一只漂亮的长毛大橘。

  刚刚她店里的员工大罗来了一趟跟她说新客户的事,约了明天晚上见面,大罗抱了只猫,那猫一见路宁就钻进她的羽绒服,死活不出来。

  徐诗夏忍不住笑,回忆起她上学时候就很有猫缘,那时候A大校园里很多流浪猫,同学们路过都会喂一喂,平常也有协会的同学照看。

  但都很高冷,平常都摸不到。

  路宁却很有猫缘,那些小可爱动不动就主动往她身上蹭。

  路宁和纪肖燃还一起养过一只布偶猫,是个仙女妹妹,后来被纪肖燃带走了。

  大罗突然求她:“老板你收了它吧!我捡来的,送了半个月没送出去,我真的不会养猫,它现在特别讨厌我,一见我就哈我。”

  路宁犹豫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我一直以为你会很愿意养猫呢!”徐诗夏说,“那会儿我看纪肖燃的猫你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天天抱过来玩。”

  路宁笑了笑:“我很喜欢,我朋友有一只奶牛猫,我还抱过来养过一阵。”

  徐诗夏:“那为什么不养,那个人不让你养?”

  路宁摇摇头:“他……猫毛过敏。”

  其实刚大罗塞给她的时候她就犹豫了下,但突然想到她都从西山搬出来了,为什么还要顾忌周承琛。

  两个人路过宠物店置办了些东西,路宁本来想直接回云庭,但徐诗夏不让,于是还是回去了徐诗夏那里。

  只是还没把宠物用品放下来,把猫咪安顿好,路宁就接到周承琛的消息。

  “我们谈谈。”

  路宁蹙眉,但还是问了句:什么时候?

  “现在。”

  谈什么?路宁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现在一身猫毛。

  “很着急吗,改天行吗?”

  “十分钟我到你楼下。”

  路宁无力地垂下肩,她决定不告诉她自己在徐诗夏这里,也不告诉他自己刚刚抱过一只小猫。

  人要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但十分钟后,周承琛准时出现在徐诗夏家楼下的时候,路宁觉得傲慢的可能是自己。

  她怎么会以为周承琛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上车。”

  路宁照旧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沉默片刻就上了车。

  很多时候在他面前反抗和不反抗都是同样的结果,她就懒得再挣扎了。

  只是顾忌他的身体,路宁一上车就挤在角落里坐,避免挨着他。

  他来得太快了,她没来得及换衣服。

  但对周承琛来说,她这样躲着他,恨不得离他远远的样子,无异于火上浇油,他陡然抬手,把她拖进自己怀里,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

  他的虎口卡在她的腰上,她的腰那么细,一只手都可以握住大半,身体也弱,动不动就喊累,凶一点浑身的印记和伤痕,让他恍惚觉得自己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明明是个毫无攻击力的柔软生物,他现在却觉得遍体鳞伤,被她刺得鲜血淋漓。

  路宁仓惶抬头,不解看他,却先看到他唇角结出的血痂,不由想起早上那个深而重的吻。

  他到底要干嘛?

  司机适时把挡板升了起来。

  尽管挡板能隔绝掉声音,许默还是默默把耳机也塞上了。

  路宁很少问为什么,但现在终于忍不住问了句:“你到底要干嘛?”

  周承琛低头看她:“给我一个一定要离婚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