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现代言情>穿成豪门小可怜后我成了团宠【完结】>第87章 老头友谊康复计划

  “让我随便挑?”乔唯还没彻底清醒, 愣愣地重复了一遍。

  老太太含笑点头:“对,咱们家的东西随你挑。”

  这不年不节的,难道她睡梦中勇夺诺贝尔了?还是她被上头的人发现了绝顶智慧, 破格提拔她成院士了?

  天上掉馅饼,不吃白不吃。

  乔唯摸着下巴作沉吟状。

  老爷子见她这样, 调侃道:“怎么着啊, 还客气上了?”

  乔唯一拍手心, 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刚要开口, 老爷子就一本正经补充道:“别把咱家搬空了,多少给你哥哥姐姐他们留点儿。”

  “唯唯能搬多少?”老太太横他一眼, 看向乔唯的目光充满鼓励和慈爱, “珠宝, 房车,基金,股票等,什么都可以。”

  乔唯:能搬多少?看不起谁呢这是?

  她眨巴几下眼睛, 倒是真想搬空, 可惜有心无力啊。

  同时心下哂笑,说是让她随便挑, 她还能真随便挑?挑董事长这个职位行不行啊?

  一顿饱和顿顿饱她还是分得清的。

  乔唯战术性挠头, 郑重地说:“我已经收到很多礼物啦, 很开心很满足, 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不该客气的时候瞎客气,平时那股财迷劲儿呢?”

  “唯唯你这孩子……让你挑就挑, 是不是不听奶奶的话了?”

  俩人嘴上埋怨批评, 眼里却都溢满了欣慰感动心疼等等众多情绪, 跟一锅乱炖似的。

  乔唯连连摆手:“不不不,不能再要爷爷奶奶的东西了!”

  “必须要,不要就是不孝!”

  在一番究极拉扯下,乔唯拗不过态度坚决的二老,勉为其难地收下了珠宝首饰若干,市中心大平层度假别墅各一套,小岛一座,游艇一艘,集团旗下吸金能力很棒棒的子公司一个。

  乔唯:以退为进(√)

  慷慨大方的老人如愿送出去了东西,过分懂事的小孩松口收下了东西,皆大欢喜。

  望着老爷子脸上舒心的笑意,乔唯却想到了温老太太和她的聊天内容。

  据说温老太爷自从度假回去后,心情就不太美妙。

  “爷爷,您什么时候再和温爷爷比赛钓鱼呀?”她故作兴奋,“我们去海钓吧?就开您和奶奶送给我的游艇。”

  这话让老爷子的笑容一僵,口气生硬:“才比过,累得慌,以后再说吧。”

  乔唯一愣,慢慢地哦了一声。

  又菜又爱玩的钓鱼佬居然拒绝钓鱼比赛,真相只有一个——跟老伙计闹了不小的矛盾!

  “老头子你变脸干什么,吓到唯唯了。”老太太皱眉,拉过乔唯,摸摸她的头。

  乔唯配合地做出有点害怕的样子,低头绞手指。

  “胆子大得很,我能吓着她……还真吓着了?”老爷子声音一顿,语气还有些不自在,但变得柔和了几分,“我又不是冲你,你怕什么?平常胆子不是比天大吗?”

  乔唯夸张地舒出一口气,拍拍心口:“不是对我生气就好啦,爷爷刚刚好吓人。”

  老爷子哼了一声:“你又不是没见过我比这还吓人的时候。”

  可真敢说啊,乔唯腹诽,要是她真的才几岁,肯定早就被吓自闭了,但她嘴上却道:“这次和以前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老爷子神情微变。

  乔唯想了想,摇头:“不知道,就是感觉不一样。”说话的同时不错眼地盯着他。

  “能有什么不一样,你看错了,”老爷子又要板脸,生生刹车,含糊否认了一句就跑了,“我那鱼好像该喂了。”

  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

  乔唯收回视线,却见老太太也在看着门口,若有所思。

  到了幼儿园,乔唯还在琢磨两个老头闹矛盾的事。

  书里没有明确说明,只一笔带过俩人年轻时就有龃龉,只是强行按下了。两家相交多年,关系维持得很好,却在年纪愈发大了之后,暗地里关系逐渐恶化。

  在先后过世之后,由于生意上的竞争,以及温仲年和乔淮阳为了女主翻脸,乔温两家彻底闹翻。

  “……唯唯?”

  “啊?怎么了季年哥哥?”耳边的呼唤拉回乔唯跑偏的心神。

  温季年望着她,欲言又止,小小的眉头微皱,看起来有些忧虑,迟疑片刻才道:“唯唯,乔爷爷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这么一问,乔唯立即明白了,恐怕温老太太没有说全,温老太爷不止是心情不太美妙啊。

  她凑过去,不答反问:“温爷爷有哪里奇怪吗?”

  “……嗯,自从我们从度假村回来之后,我爷爷就……心情不太好。”温季年委婉说道。

  何止是心情不太好,简直是阴晴不定,经常出神,上一秒还在乐呵呵喂鸟,下一刻就发呆,表情半是沉痛半是愤怒。

  把家里人都吓坏了,担心是阿兹海默症,毕竟老太爷也到了这个会得这个病的年纪了。悄悄以体检为由安排做检查,却被发现,把他们都给臭骂了一顿。

  家里和医生都得出结论,这么精明敏锐,可以排除老年痴呆。研究了半天,推测是季节影响,有研究表明,春天人会更莫名其妙发脾气,心情抑郁烦躁。

  但温季年却觉得没有这么简单,直觉告诉他,爷爷的异常一定跟乔老爷子有关。

  听完温季年的描述和猜测,乔唯默默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

  小伙子火眼金睛啊,有前途!

  “俺也一样,”乔唯语气严肃,十分笃定,“我早上试探了一下我爷爷,一提到温爷爷,他立刻就变了脸,他们肯定吵架了。”

  温季年闻言,紧绷的小脸更加忧虑,小眉头皱得更紧,Q版霸总上线。

  乔唯看得想笑,却见他双目灼灼,隐隐期待:“唯唯,我爷爷爱面子,闹了别扭拉不下脸主动和好。他们都年事已高……几十年的朋友,如果因为一点小事伤了感情,太可惜了。我们要不要帮助他们和好?”

  一点小事?这可不是小事,能在两位老太爷心里扎根多年,临到老了还忍住拿出来,最后打翻友谊的小船,能是小事吗?

  乔唯在心里嘀咕了一下,点头:“好的季年哥哥,他们俩太不懂事了,只能我们出手,帮忙让他们和好!”

  话音一落,温季年紧张忐忑的表情瞬间散开,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乔唯暗叹,受大人情绪影响最大的果然是孩子,连温季年这样“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拽小孩儿都对此生出了担心,想办法要帮俩老头和好,真是孝顺的好孩子一枚。

  她就不一样了,想让他们和好的原因嘛,非常庸俗,纯纯是怕覆巢之下无完卵。

  万一两家闹翻,修正了原著剧情,乔家照样垮了,那她咋办?她还是个孩子啊,需要富裕安全和谐稳定的生长条件!

  二人凑近了拟定作战计划,温季年偷偷看了乔唯一眼,暗中放下了心。

  两位老人闹了不愉快,他最担心的是会影响到他和小伙伴的友情,万一乔老爷子不准她和他玩了怎么办?

  还好唯唯愿意和他一起想办法让他们和好如初,不然仅凭他一个人,难办。

  班里最聪明最稳重的两个小天才凑在一起,小脑袋挨着小脑袋,俱都表情凝重,不时在平板上写写画画。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伸长脖子望了一眼,好像是思维导图,心中万分感慨激动,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天才这么严肃,一定是在讨论科学研究吧?比如科拉兹猜想或者中子寿命之谜什么的。

  乔唯不知道她和温季年在课堂上琢磨“老头友谊康复计划”的行为,被数学老师闲聊时说了出去,等传到她耳朵里时,他们俩已经成了潜心研究火星移民计划的伟大科学家预备役(?)

  周六,二人互相交流侦查情况。

  温:【情况比我想象中更严重,我爷爷下个月八十岁生日,准备大办,他都不想给乔爷爷发请柬了】

  乔:【这……你有打听出什么来吗?】

  温:【没有,我问了我奶奶和其他长辈,都说他们俩年轻时候就很要好,没有什么严重的矛盾。唯唯你呢?】

  乔:【我也没有,再接再厉![加油]】

  乔唯说谎了,也不算说谎。

  她确实没有从老太太那儿问出什么来,更没从老爷子那儿抠出什么有用信息。

  这老头,这回嘴跟涂了502一样,任她怎么旁敲侧击,怎么假装知道了隐情拿话诈他,怎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都撬不出一个字。

  “干嘛?你怕我和温老头闹翻了,不准你和温家那小子玩啊?”老爷子拉着驴脸阴阳怪气,气得她想撂挑子不干了。

  反正她攒了这么多钱,而且一棵大树倒了,还可以跑到另一棵大树,林家总归不会赶她走。

  结果柳暗花明又一村,晚上做了个梦,竟然梦到了书里她忽略了的关于乔温两个老头罅隙的只言片语。

  虽说只有短短一句话,但信息量非常大。

  乔唯思索了几秒,决定先不告诉她的小战友,暂时单飞一下。

  笃笃笃——

  乔唯有节拍地敲了三下门,门里没动静。

  她再敲,三下又三下,一直敲,大有里头的人不开门,她就敲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爷爷您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您在家,您有本事耍脾气,您有本事开门啊!”乔唯不敲了,哐哐砸门。

  走廊里路过的佣人掩唇而笑,这几天老爷子都被唯唯小姐缠怕了,躲到图书馆里都没躲过。

  不一会儿,门终于开了。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谁耍脾气了?你少往你爷爷我头上扣屎盆子。”

  他一阵气闷,连一周只回来两三次的大儿子都委婉问他,是不是得罪唯唯了,不然怎么追着他不放?

  他总不能说小丫头热心肠爆发,非得让他跟温老头冰释前嫌吧?说出来更显得他不识好歹了。

  乔唯大摇大摆地进了房间,不理会老爷子明晃晃赶人的意思,故意问道:“您怎么没出门啊?您要是出了门,我不就逮不着您了吗?”

  说起这个,老爷子更是气闷,没好气道:“我倒是想,你奶奶准我出门吗?”

  “哦~~这么说奶奶也知道您和温爷爷闹了别扭,打算老死不相往来,所以配合我把您拴在家里,等我劝您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了?”

  乔唯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对面的人炸了毛。

  “什么老死不相往来?你别造我谣啊!”

  “没有打算老死不相往来?那我怎么听说人家温爷爷八十大寿连请柬都没准备您的?”

  老爷子一呆,断然道:“不可能!”他嘴上说着不可能,表情却在说“完了我没朋友了!”

  震惊,不可置信,了然,果然如此……各种矛盾的情绪同时在他脸上出现。

  乔唯暗暗给自己个赞,《读心神探》没白看。

  过了好一会儿,老爷子艰涩的声音才响起:“你怎么知道他不打算请我的?哦我忘了,你和小季那小子玩挺好。”

  又是一阵沉默。

  乔唯贴心安慰:“没关系的爷爷,就算失去了温爷爷这个最好的老朋友,您还有其他朋友,再不济还可以去跳广场舞认识新朋友。”

  “什么乱七八糟的?”老爷子回神,瞪她一眼,神情顿了一下,语气古怪,“你这次跑过来,怎么不说什么能有个几十年的朋友不容易,叫我珍惜革命友谊了?”

  乔唯耸耸肩:“劝不动,没办法咯。”

  停顿一下,又长叹一声,小声说道:“再说了,你们之间还隔着一条人命——”

  “你说什么?”老爷子失声喝道,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身子一晃,跌回了沙发。

  乔唯忙三步并两步跑过去,见他只是大惊失色,双目圆睁,没有血压飙升爆血管的迹象,微微松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今日功德保住了。要是把人活活吓死,她怕做噩梦啊。

  这口气还没松完,手臂就被拽住了。

  老爷子呼吸急喘,眼都不眨地盯着她,一字一顿道:“唯唯,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乔唯定了定神,直视着他,丝毫不惊慌:“因为您的私心,害死了温爷爷的孩子。”

  轰隆一声,惊雷劈下,劈得老爷子头晕眼花,血液逆流。

  “你,你,你怎么知道?”不知过了多久,嘶哑苍老的声音才重新响起。

  迎着对方这鹰一般锐利的眼神,乔唯不躲不避,镇定地说:“您自己说的。我第一次见您钓鱼,您晕过去那次。”

  老爷子神情几经变换,从不可思议到恍然大悟,再到懊悔不迭。

  原来那不是他的错觉,他真的在晕过去之前说了不该说的,还是这么要命的事!

  “不准说出去,你听错了!”老爷子疾言厉色,也许是见乔唯不为所动,苦笑了一下,语气一变,透着十分落寞,“我老年痴呆,老糊涂了,胡说八道的,唯唯,你可别当真。”

  乔唯:想不到你是这样的老爷子!

  平时真没看出来啊,还是个演技派。

  乔唯冷笑一声:“还敢狡辩!您当时可都竹筒倒豆子,原原本本说了个清楚明白。我这几天没有直接挑明,就是想看看您诚不诚实,没想到啊,您敢做不敢当,爷爷,我鄙视您!”

  她边说边挣脱了胳膊,两只手同时反竖大拇指,用实际行动表示她的鄙视。

  “你!”老爷子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颤颤巍巍道,“我竹筒倒豆子?我说了个清楚明白?”

  他不会真的老年痴呆了吧!把决心带到棺材里的秘密说出去就算了,还说得清清楚楚?!

  乔唯缓缓点头:“当然。”

  当然没有啦,书里就一句话:【因为你爷爷的私心,害死了我爷爷奶奶的第一个孩子】

  他晕过去那次,也没有说漏嘴,不过这并不妨碍她诈他,兵不厌诈嘛。

  房间里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乔唯看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轻声说道:“爷爷,这件事藏在您心里这么多年,一定很痛苦很愧疚吧。我知道,您肯定不是故意的——”

  “不,我是故意的。”

  声音轻得微不可闻,却把乔唯炸得外焦里嫩。

  乔唯傻眼。

  什么叫他是故意的?感情反派一家真的就全员恶人是吧?

  老爷子仿佛陷入了回忆中,没有注意到她瞳孔地震,声音轻得一阵风就能吹走,似乎害怕被别人听见。

  “快五十年了,当年……”

  今天难得出了太阳,房间采光很好,柔和的光线照进来,但却驱不散屋内有如实质的阴云。

  老爷子估计是陡然被人揭开这件事,心神恍惚,将造成他和温老太爷龃龉的那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明白。

  这回才是真的竹筒倒豆子。

  他说完就靠在沙发上出神,脸上爬满了悔意和愧疚,毫无平时的威严之色,这时候才真正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苍老,脆弱。

  确定他只是在发呆,不是晕过去了,乔唯收回注意力,飞快转动聪明的小脑瓜。

  据老爷子所说,五十年前,温老太爷的大儿子顽皮,和几个孩子到水库野泳。当时他恰好路过,立刻大发雷霆,骂了他们一通,叫人上来。

  其他小孩儿都跑了,温家小孩是孩子王,最为顽皮,上是上来了,等他一走,立马又一个人下了水,还一边游泳一边大骂老爷子。

  他杀了个回马枪,正好听到,气了个仰倒,想给人一个教训,就在一旁等着,打算等人上来了就抓住一顿好打。

  但是那孩子没能上得来。

  他一个恍神的工夫,人就没了影儿,左等右等没见着人,以为孩子发现了他,偷偷爬上岸溜了。

  他只好离开,到了单位就跟温老太爷告了一状,除了骂他那一截没说,其他的都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等着那孩子挨揍,结果傍晚回家就听说温家的孩子被淹死了。

  “爷爷,您当时就没想过,那个孩子,他是溺水了吗?”想起刚才老爷子说他是故意的,乔唯背脊冒出一阵寒意,斟酌着问道。

  老爷子猝然回过神,愣愣地看着她,缓缓摇头,声音干涩:“他虽然只有八岁,但是水性很好,很多大人都游不过他。有老运动员说他很有天赋,将来可以当游泳运动员……”

  可惜了,乔唯无声接了句,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一个先来。

  “我骂他们,是怕他们出事,但只是以防万一,没想过真的会出事。他们都是从小野到大的,上树掏鸟下河摸鱼……”老爷子喃喃自语。

  乔唯默了默,有句话叫淹死的都是会水的,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这是意外,就算老爷子当时在场,但他也不知道那孩子溺水了,算不上是故意的吧?

  她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回老爷子沉默了许久,才哑着嗓子说道:“你知道他骂我什么吗?”

  不等乔唯问骂了什么,他就自顾自说道:“他骂我千年老二,一辈子都比不过他爸,给他爸提鞋都不配……当时有一个晋升名额,很难得,组织上难以抉择我和你温爷爷,最后还是升了他。”

  乔唯脑子里反复过了两遍这番话,瞬间明白过来那句“因为你爷爷的私心,害死了我爷爷奶奶的第一个孩子”里的私心是指什么了。

  “那您这是……”乔唯斟字酌句,害怕刺激到老爷子,万一爆血管,这把年纪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她没说完,对方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到底是真的以为那个孩子泳技高超不会溺水,还是因为被戳中了痛处,嫉恨好友升职而故意眼睁睁看着孩子溺水?

  “我不知道。”老爷子沉默半晌,再次摇头。

  乔唯狠狠挠了几下头皮,都想拿把锯子把他的头给锯开,直接看看是怎么回事。

  先说是故意的,又说不是故意的,最后说不知道,逗她玩儿呢?

  这关系到俩老头的战友情能不能修复,关系到两家会不会交情破裂,更重要的是,关系到她能不能有一个富足安稳的成长环境OK?

  也许是看出了她的无语,老爷子突然笑了笑:“我说不知道,是因为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前二十年,我只是后悔,后悔没有二次把那孩子叫上来,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可是有一次,我和你温爷爷喝酒,他说起这件事,大哭一场,说他不该为了升职这么拼命,连家庭都忽略了,为了工作,一直没答应陪孩子去水库游泳,结果职是升了,孩子没了。”

  “我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他把这个惨痛的经历都归结于他自己。我也说我很后悔,很愧疚,没有及时发现孩子溺水了。他突然问我,当时到底是真的没有发现,还是因为不甘心他升了职而我没升,假装没发现?”

  “我当时脑子嗡的一下,气得高血压都要犯了,和他大吵一架,还动了手。第二天他来道歉,毕竟我们是很多年的朋友,这一页就这么揭过去了。”

  揭过去?涉及到孩子一条命,恐怕不是这么容易揭过去的。现在俩人一个八十,一个马上八十,还搞得要绝交的架势,就说明这一页根本就没揭过去,乔唯暗暗皱眉。

  果然,老爷子继续苦涩地说道:“表面揭过去,实际上却都在心里存了疙瘩。从那天后,我就开始偶尔做梦,梦到当时的情景,连我自己也开始怀疑是不是故意的。”

  “平心而论,我的确是有些嫉妒你温爷爷,在领导眼中,我总是比他差那么一点。凭什么呢?我哪点比他差?”

  “我平时都掩饰得很好,他也没有表现出自得。可连他儿子都能这么骂我,我这火气一下子就压不住了,这小兔崽子,我,我……”

  他说不下去了,喉头哽了哽,好一会儿才扯了扯嘴角:“这些年年纪大了,脑子开始不清醒。我总是忍不住想,那个时候,我想给他个教训,是只想打他一顿,还是真的想让他溺水?毕竟,对老子不满,迁怒到儿子身上,看起来很正常对吧?”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乔唯捋了捋,想到两个问题:“爷爷,您会游泳吗?”

  老爷子诧异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话题转得这么快,自嘲地笑了笑:“不会,我是个旱鸭子。要不是因为实在喜欢钓鱼,我都不会接近水池。”

  乔唯又问:“爷爷,那个孩子不见了的时候,您有在岸上看到他的衣服吗?做梦的时候,有没有梦见过他的衣服?”

  “衣服?”他呆了一下,拧眉想了想,摇头,“没有。”

  乔唯重重拍了一下手掌,啪的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特别响亮,吓得老爷子肩膀都抖了一下。

  “我宣布,您不是故意的。”乔唯一锤定音。

  老爷子亚麻呆住,等反应过来,激动到结巴:“你,你,唯唯你说什么?你怎么确定我不是故意的?”

  乔唯抬手往下压,示意他稍安勿躁:“第一,您不会游泳,无法第一时间判断人不见了,是上岸了还是溺水了。第二,当时您没有在岸上看到他的衣服,说明他的确有可能是上岸离开了,您的猜测是合理的,并非您假装不知道他溺水了。”

  她说完又补充一句:“梦是潜意识的表现,是您的真实想法。”

  “是吗?不是说梦都是反的吗?”老爷子盯着她,目光灼灼,问出的话却不如眼神清明,傻傻的。

  乔唯:……的确是该查一查有没有老年痴呆。

  “如果您的梦和事实相反,那您梦到的应该是他没有出事才对。”

  “……有道理。”

  在老爷子眼中骤然爆发出光亮的同时,乔唯话锋一转:“那么这回从度假村回来,你们俩是又因为这件事吵起来了?”

  他嘴巴半张,良久才嗯了一声:“我不小心踢到了他的鱼竿,吓跑了正要咬钩的鱼,他骂我是故意的,见不得他好。我……我心里愧疚,也因为心虚,觉得他是话里有话,含沙射影,没忍住呛了起来。后来喝了点酒,旧事重提,话赶话的,就这么闹僵了。”

  “那您跟温爷爷解释过,说过您的心里话吗?”乔唯问。

  不出她所料,摇头机器老爷子再度摇头:“没有。这件事算是禁忌,贸然提起,不仅是揭人家伤疤,我也……不太敢面对。”

  乔唯叹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那您现在打算怎么办?就这么僵着吗?”

  这语气,老爷子心里一阵怪异,到底谁是爷爷谁是孙?

  “就这么着吧,人家都打算跟我绝交了,连八十大寿请柬都不给我发,难不成我还腆着脸求和?”话说的硬气,神态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乔唯:呵呵,男人,你的名字叫嘴硬。

  “主动求和怎么了?五十年了,五十年啊。”

  “知道您那时就在事发现场的就温爷爷一个人吧?他没有说出去,就算怀疑,也只是一个人私下怀疑,没有搞得人尽皆知吧?这么多年,也从来没给您使过绊子吧?”

  “他只是太苦了,认为都是他的错,实在承受不了了,才转而想到您身上,丧子之痛,您就不能理解一下吗?您就不能主动解释,挽回这段友谊吗?”

  “……”

  这灵魂N连问把老爷子彻底给问自闭了。

  “这样吧,您要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我就直接把录音发给温爷爷——”

  “谁不好意思了?等等,录音?什么录音?”老爷子本来都快瘫在沙发上了,一副身心俱疲,羞愧难安的模样,一听这话噌的一下坐直了。

  乔唯从卫衣上的大口袋里摸出手机,朝他扬了扬,屏幕显示正在录音,数字还在跳动。

  “你偷偷录音?!”他眼睛都快瞪出来,伸手来抢,“你个臭丫头,手机给我!”

  乔唯灵活地跳开,理直气壮地说:“我这还不是为了您,您不好意思说出心里话,我只好出此下策,您还不感谢我?”

  感谢她?老爷子鼻子都快气歪了,看着乔唯像只猴子似的蹦来蹦去,怎么抓都抓不着,更是恼羞成怒:“马上把手机给我!”

  要是让温老头知道他嫉妒他,他还活不活了?不如找根面条上吊拉倒!

  “哎呀,已经发出去了,”乔唯晃晃手机,“来不及了捏。”

  “撤回!不然剥夺你的遗产继承权!”他目眦欲裂。

  乔唯作哆嗦状:“马上撤回!糟了,删除了,没办法撤回。”

  “你!你是想气死我,早点分遗产是吧?”老爷子一呆,重新倒回了沙发,抚着心口,有气无力地说。

  乔唯扁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敢骂你爷爷是狗?”他气极反笑。

  乔唯非常善解人意地表示:“好啦好啦,您不想挽回和温爷爷的友情,是我这个大恶人非要看你们当好朋友,逼着你们和好的,这样可以吧?”

  “……”

  过了几分钟,老爷子咕哝道:“个小丫头片子,指不定人家表面跟我称兄道弟,背地里认为我是杀人凶手,我被泼了脏水,还让我先低头?”

  乔唯一听,哼道:“人家只是失去了一个孩子,您可是被人质疑了啊。”

  老爷子被这话一噎,不吭声了。

  这边祖孙沉默,那边祖孙也沉默。

  温季年大为震惊,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事,还牵涉到了一条人命,然而家里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爷爷。”他微微蹙眉,从听了录音开始,他爷爷就一直不说话,老僧入定了一般,闭着眼靠在圈椅上。

  “小季,你觉得你乔爷爷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温老太爷没有睁开眼睛,轻声问道。

  温季年自诩能轻易看穿人的心思,这会儿却有些拿不准了,涉及到他夭折的大伯,又事关两家多年交情存亡,他不敢贸然作答。

  想了一会儿,才缓声道:“是真的,乔爷爷因为爷爷处处比他优秀而心有不甘是真的,因为那个孩子……大伯骂了他而想教训大伯一顿是真的,以为大伯上岸离开而不是溺水是真的,不是故意眼睁睁看着大伯溺水也是真的。”

  书房里安静得过分,温季年的拳头不自觉捏紧了拳头。

  他的心悄悄提了起来,学着乔唯说话的口气打补丁:“爷爷,大伯的事,我很心痛遗憾,但我能感觉到乔爷爷是真诚的。”

  说完还觉得缺点儿什么,切回自我语言风格:“乔爷爷虽然年长我许多,阅历更丰富,但是以我们之间智商的差距,我认为他欺骗不了我。”

  典型的温季年式自信。

  “你今天话倒是挺多,难得,”温老太爷掀开眼皮,看不出怒色,反而揶揄道,“是不是怕我们两家闹僵了,你和唯唯就不能再在一起玩了?”

  温季年脸一板:“爷爷,请您不要污蔑我,给我扣莫须有的罪名。”

  他耳朵有点发烫。

  他承认这是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还是为了大局着想,为了两家交情的可持续发展。

  “你跟唯唯说,约个时间碰一面,是不是真的,我亲自聊一聊就知道了。”温老太爷淡淡地说,眼中闪过一丝哀痛。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锥心之痛犹胜昨天。

  耳边回响起小姑娘尽力严肃但仍稚嫩软糯的声音,他心神一阵恍惚,想不到一个小朋友能这么了解人心。

  虽然不想承认,可他的心理的确被说中了,失去了孩子,妻子没有怪他,这更让他痛苦。当痛苦多到承受不住的时候,自然会下意识想办法转移,而阴差阳错就在事发现场的好友无疑成了这个人。

  有些事不能想,越想就越会把猜测当事实。尤其是近些年年纪大了,夜深人静,总会辗转反侧,反复琢磨当年情景。好在还没有彻底和好友闹翻。

  余光瞥到竭力保持镇定,眉宇间还是泄露担忧的小孙子,他忽地一声轻叹,俩孩子智商可能差不多,但这心智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啊。

  两位老太爷带着各自的小跟班相约茶楼,并把俩小尾巴轰了出去。

  隔音很好,可仍然间歇性听到里头的吵嚷声,两个人聊天聊出了帮派火并的架势。

  温季年心不在焉,连乔唯悄摸把他的橙汁换成了苦丁茶都没发现,一口下去,俊脸皱成了痛苦面具。

  “哈哈哈哈……”乔唯乐不可支。

  看着轻松惬意的小伙伴,温季年不由汗颜,他还比唯唯大一岁,竟然这么沉不住气。

  然而另一个念头控制不住冒了出来,他踌躇了一下,婉转问道:“唯唯,你不担心他们闹翻吗?”

  如果老人闹翻了,小辈也不能再在一起当好朋友了。他虽然不解,这是什么荒谬的规矩?但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他无奈,却不能挑战这个社会的规则。

  可是担心的似乎只有他一个。

  乔唯不知小伙伴心思,摆摆手:“没事,甭担心。”

  温季年欲言又止,最后皱着小脸盯着杯子,苦着脸皱了全程,全无平时豪门小天才的逼格,像棵蔫耷耷的小白菜。

  苦丁茶有这么苦吗?乔唯暗道罪过,看把人小帅哥摧残成什么样了。

  过了整整两个小时,二人才打开门,俱都眼眶微红,脸色凝重。

  “小季,再多写一张请柬。”

  “啊?是邀请谁?”温季年罕见地呆住,没反应过来,愣愣发问。

  乔唯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说话。

  刚解开多年心结的温老太爷忽然胸闷,继而担忧,他这小孙子怎么越大越不灵光了?这反应力,还比不上小了一岁的小孩儿。

  同样解开心结身心舒畅的乔老爷子扬了扬灰白的眉毛,眼神在俩人之间扫来扫去,似乎在说:“差距,这就是差距。”

  洞察一切的乔唯:只有小季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