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看着胡鸿维, 只有胡鸿维仍在瞪着林蔚然。
“只是弄黄一个项目而已，林董秘，你想重走我的老路，只怕还长着呢！大小姐可不是老萧董, 将来……哼！”
他冷笑不语, 暗示着林蔚然的目的。
胡鸿维发现有可能是林蔚然把小说《心理游戏》的版权收购了以后, 始终想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直到猛地记得从前, 又想起现在林蔚然的位置。
——林蔚然跟二十年前的他一样，都坐在了董事会兼董事长秘书的位置上。
在这个位置上, 能亲眼看到萧氏的董事长是多么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这个位置，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实现跳跃, 从秘书到总监。当年胡鸿维就是在董秘这个位置上坐了五年, 随后下放到底下的子集团做总裁, 最后又被调回集团总部，成了总监。最后, 在45岁这年, 成为了萧氏集团的副总裁之一。
九成集团的总裁一向由董事长兼任，副总裁则一共有三个，都是一人之下的位置, 谁能不心动？
最重要的是, 当年他胡鸿维之所以能顺利获得萧锦海的信任, 也是在成为董秘之后, 马上把一个萧锦海看不惯很久的副总拉下马。新来的职员就把老员工挤走，这在职场上面是大忌, 一旦传出去，很难找到下家。
胡鸿维就是用这种自断后路的方式, 向萧锦海表达了决不离开的忠心。
现在，林蔚然也用同样的手段，在向萧明姿献忠心。可问题是，当年他能及时献忠心还占了个天时人和的优势，正好遇到萧锦海的儿子作妖，萧锦海看到他，将他当成后辈提携。后来萧锦海的儿子们都死光了，孙子也不成器，萧锦海看着一手提拔起来的他，几乎将他当成儿子看待，所以才在娱乐行业上对他那么信任。
但萧明姿呢？
萧明姿现在虽然有女儿，但她才34岁，娱乐圈里的女星在她这个年纪，还在演偶像剧的一抓一大把。她可以说坐拥金山身负美貌，将来一定嫁人的，嫁人之后就会有儿女。风华正茂的女总裁，会跟她父亲一样，把对儿子的感情寄托在外人身上吗？
胡鸿维轻蔑地看着林蔚然。
学他？画虎不成反类犬，林蔚然走这一步，只会被萧明姿将来的丈夫弄死！
林蔚然脸上的温文尔雅，就像是一张揭不下来的画皮，此时依旧笑得八风不动。他没有选择跟胡鸿维硬碰硬，而是气势矮了下来，叫了一句：“董事长。”
声音竟然十分委屈。
会议室里的人都惊呆了，这是什么处理方式？那个……奸臣告状？
萧明姿便在此时开口：“胡副总，林秘书说的都是事实，你无缘无故的，扯别的事情做什么？现在是在开会，你也是个在职场混了近三十年的老人了，能不能分点公私？”
就是萧锦海在世的时候，胡鸿维也没有被这么当众训斥过，偏偏他找不到理由反驳，只能脸色又红又白地坐在那里。好一会儿，胡鸿维才咬着牙挤出一句话：“董事长，抱歉，我一时失态。”
萧明姿点了头，林蔚然表笑道：“那么，接下来，胡副总可要保持好心态了。因为马上，我们董秘办就要宣布对你的处罚了。”
“首先，就像我刚刚说的，由我代表董事长办公室宣布，《心理游戏》这个项目彻底失败了，取消了，没有了。”
胡鸿维默然不语，跟与会的尤洪亮一同，肉都疼了起来。
6亿投资，本来按照计划，其中至少有4亿是他们俩可以吞下的。现在倒好了，辛辛苦苦筹划了半年，现在一根毛都没捞着，真是越想越心痛。
不光是付出的时间，更多的是钱啊！
“其次。”林蔚然继续用他特有的温润语调说，“经董事会同意，公司决定对胡鸿维先生予以停薪留职的处分，期限是……无限期。”
“你说什么？！”胡鸿维腾地一下跳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微笑的林蔚然，又转头叫道：“董事长，为了这一点点小事，就要我停薪留职？”
他可是集团副总裁！
“一点点小事？”萧明姿原本寻常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胡副总，《心理游戏》这个项目是不是你一手策划、一手负责，从头到尾没有假手于人的？你大张旗鼓地宣传，甚至搞开机仪式，请遍了记者和媒体的时候，觉得这是小事吗？我那么信任你，在直播间里为了维护你，把我的面子都搭上了，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我……”胡鸿维想分辨。
“竟然是版权问题出了纰漏！”萧明姿将签字笔扔在桌上，冷冷地说：“你不会现在还想不到，直播那天，那个记者为什么问我版权的问题吧？”
胡鸿维的呼吸一滞。
对了，萧明姿直播那天，那个记者遮遮掩掩，故意说到了版权问题，还要萧明姿亲口回答！
这么说来……
“你大张旗鼓要拍《心理游戏》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知道版权过期了，只有你自己不知道手里没有版权！对方故意在直播间里漏出风声，给你提示，给了你一天的时间，你呢？你做了什么？”
萧明姿的声音没有变化，语气却越来越严厉，就像一抽一抽的鞭子，直接甩在胡鸿维的脸上。
“你不去检查纰漏，反而大搞开机仪式，还同意了媒体直播！导致全国的观众都知道《心理游戏》没有拿到小说版权！胡副总，胡叔叔！你也是跟了我父亲二十几年的老人了！不会这点不懂吧？你是不是看我年轻，故意给我难堪？”
胡鸿维的气势一下子短了，分辨的声音都低了下去：“不是……董事长……”
“不是给我难堪，难道你是真的年纪大了，脑子蠢了？因为你的纰漏，我的面子，集团的名誉，遭受了多大的损害，你也是老员工了，难道不知道吗？林秘书今天一早就让我按流程办，我看在你为公司工作了三十年的份上，我批了停薪留职，给你留了面子。早知道你是这个态度……”
萧明姿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扭头对林蔚然说：“既然胡鸿维先生不认这个处罚，那就按流程办！”
按照流程办？胡鸿维的心一惊。
别说像这种因为自己工作失误，直接把公司好几亿的大项目直接弄黄了的行为，就是稍微因为自己的言行让公司的形象受损的，胡鸿维以往的处理方式，也是先索赔，然后直接把人辞退。哪有像萧明姿这样，还留个面子，说什么停薪留职的？
而且《心理游戏》这个项目这么大，现在说没了就没了，要赔偿给公司的金额，不会小于千万。
千万……
“不不！”胡鸿维马上低头，“处罚文件在哪里？我愿意签字！”
林蔚然的表情十分不甘愿：“已经晚了。董事长，我们董事办建议，胡鸿维先生今天在会议上的表现，十分地失智，证明他已经年老，不适合再担任九成集团副总裁这一职位了。我们建议，对其进行辞退处理。如果他不愿意，我们董事办坚持按照流程，执行赔偿处罚。”
“董事长……”胡鸿维看看萧明姿的神色，就知道自己刚才的话确实惹怒了萧明姿。
他正要继续求饶，忽然人事总监开口说：“董事长，虽然胡鸿维先生是老员工了，但他这次给公司尤其是九成娱乐带来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光是电影《心理游戏》的票房损失，就至少20亿，更不要说给公司带来的名誉损失。仅仅是一个停薪留职，我怕到时候公司上下的员工心里不服，容易引起人事变动，辞职潮流。”
“是啊。”另一个高管也说，“虽然可以看在老萧董的面子上，不要求赔偿，但胡鸿维继续担任副总裁，这叫外界怎么相信我们公司？”
“萧董，你才刚上任，就对犯下弥天大错的人这么姑息，以后公司上下，谁还会遵守规章制度？到时候我们怎么带底下的员工？对您董事长的形象影响也不好。”
胡鸿维听得简直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
弥天大祸？怎么就弥天大祸了？不就是公司挨骂了吗？再说了，他们这些高管，什么时候跟公司这么同呼吸共命运了？不是一向只看着自己的利益吗？
不，还不是一边看出了萧明姿已经动怒了，决定处罚他，所以顺着大小姐，企图讨个欢心。另一边，不就是想让他空出集团副总裁这个位置吗？
可即便看着清楚，胡鸿维也无能为力。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他按照流程走，赔偿、被辞退，要么自己主动辞职。
停薪留职这条路，已经被他自己堵死了。
两害相权，胡鸿维只能选择保住钱。
“萧董，我……”胡鸿维艰难地开口，“我愿意主动引咎辞职。”
“好啊。”林蔚然二话不说，马上让董秘办助理把另一份文件摆在他面前。
胡鸿维一看文件，真是一口淤血堵在喉头，差点吐出来。
林蔚然根本没打算放过他，连辞职报告都给他准备好了，就等着他自己签字。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了。胡鸿维无可奈何，只能在辞职报告上签字。
收起笔盖，看着董事办助理将文件收走，胡鸿维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他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好了，现在胡先生承认自工作失误了，《心理游戏》项目也彻宣告失败了，该是……”林蔚然的声音缓缓。
胡鸿维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一个人那么温润的声音里，也能带着嗜血的杀意。
“——该是履行对赌协议的时候了。”
会议桌另一头的尤洪亮瞬间脸色惨白，霍地看向胡鸿维。
对于这件事，胡鸿维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用了尤洪亮的说法：“萧董，虽然《心理游戏》这部电影没有开，但对赌协议我们还在继续。我手里还有几个项目，完全可以替代原有剧本……”
林蔚然以一声轻笑，打断了他的话。
萧明姿脸上的表情是惨不忍睹：“胡鸿维，你真是老糊涂了，确实不适合再在岗位上继续工作了。今天开完会，你就把手里的工作都交接完毕，回家养老去吧。”
胡鸿维正要争辩，林蔚然就切了PPT的页面，说道：“胡鸿维，你不会以为董事长真的什么都不懂，连白纸黑字签订的合约，也不顾了吧？你看清楚，合同上面不是只有一句话而已。”
他切着PPT，把合同的内容快速地过了一遍，提醒道：“对赌协议不是口头上的意气之争，协议内容已经写得明明白白，是电影《行云归处》与电影《心理游戏》的对赌。在附件里，已经列举了两部电影的详细信息，包括来源、剧本。”
林蔚然将其中一页拎出来，助理已经在上面红色加粗了一行字：
电影《心理游戏》，改编自同名小说，作者柠檬草。
“……”胡鸿维一下子脸上血色尽失，几秒之后，疯狂地打开自己的电脑，将对赌协议的文件打开，全文搜索了一下。
又十几秒后，他瘫坐在椅子上。
协议内容里确实有这么句话，为什么他昨晚看的时候没有看到？他为什么这么大意？
有了这句话，他在对赌协议的框架里，就只能拍柠檬草写的小说改编成的电影，否则哪怕他拍了另一部票房百亿的电影，这个对赌协议仍旧是输！
而现在……而现在……柠檬草的小说已经被林蔚然买下来永久版权，他已经不可能拍了！
这就是说……
“胡鸿维先生，你输了。”林蔚然用最温润的声音说道，“按照对赌协议的内容，你和尤洪亮导演必须以自己的个人资产，赔偿公司投资的损失，合计9亿元。其中胡鸿维先生你承担其中6亿，尤洪亮先生承担3亿。如果两位拒不执行，我司将启动法律程序，向法院提起诉讼，申请强|制执行。”
最后，林蔚然温和且关切地提醒说：“希望你们能在一个月内执行，否则的话，我司将按照有关规定，算利息。”
话音一落，只听“咚”的一声，尤洪亮当场晕倒在地上。
胡鸿维呆了一秒。
保安们训练有素地上前，一拨人将昏迷的尤洪亮抬走，另一拨人急救的急救，打120的打120。
这有条不紊的样子，一下子提醒了胡鸿维什么。
“你——”胡鸿维倏地抬眼，“林蔚然，你是故意的！你故意收购版权……你——”
林蔚然回了他一个温润的，但是明明白白写着“没错，那又怎么样呢”的笑。
“你……你得意什么？你以为这样就能动我的筋骨？”因为强忍着怒气又要笑，胡鸿维的表情格外狰狞。“夏虫不可语冰，井底之蛙不知天地之大！不就是6亿现金吗？我手里有2%的九成集团的股权，这至少值百亿！我只要将股价卖出去……”
“胡先生。”萧明姿冷清如碎冰的声音蓦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你恐怕忘了，你手里的股份，是我父亲赠予的，不是你买下的。赠予协议里面有条件，你忘了吗？”
胡鸿维的心脏骤然一缩，血液急速压向四肢，导致他差点原地捂住心口躬身起来：“你说什么？”
“胡鸿维，合同上面写得很清楚，九成集团2%的股份，是给集团副总裁的，不是给你个人的。因为你是集团副总裁，所以这2%的股份才在你的名下，现在，你已经辞职了，不再是集团副总裁了，这2%的股份……”
林蔚然微微一笑：“从你刚才在辞职报告上签字开始，就不是你的了。”
胡鸿维眼前一花，胸口剧痛，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终于知道刚才签字的时候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是什么了，是啊，这2%的股份不是给他个人的，是给副总裁这个职位的！只是因为这个规定在他上任的时候，萧锦海为了嘉奖他特别加上去的而已！
现在……现在……
“你骗我签字！”胡鸿维大叫一声，扑身向前，目眦欲裂地骂道：“林蔚然你这狗杂种！你骗我在辞职报告上签字！还给我！我不辞了，马上把辞职报告还给我！”
他企图从董秘办助理手里抢走文件，吓得董秘办助理尖叫一声躲开了。胡鸿维又转身扑向林蔚然，企图一拳打向林蔚然那张永远温润的脸。
林蔚然毫不在意地一抬手，轻轻松松地将他格开。与此同时，保安冲进来，按住了发狂大叫、不住地朝林蔚然拳打脚踢的胡鸿维，将他拖走了。
不到片刻，会议室里就恢复了平静。
林蔚然的表情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好，会议第一项已经进行完毕，现在进行下一项，请财务总监汇报上周工作。”
财务总监懵懵地坐在话筒前，已经快傻了，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胡鸿维要赔6亿现金啊！
他机械地念着报告，会议室历程的人也麻木地听着，所有人心里想着都只有一件事。
6亿现金，而且一个月内赔偿不出来，还要计算利息！
他们这些高管，虽然身价不小，但要在一个月内拿出6亿，根本不可能，因为他们的资产都已经拿去投资了。要变现，而且在一个月内变现，只能低价处理手里的东西。
胡鸿维那些别墅、名车、投资，还能保住吗？折现之后能有多少？够不够赔偿？
如果不够，胡鸿维只能一辈子背着债务了，他已经55岁了，还能还多久？
没有人能回答。
只有会议最后，萧明姿一锤定音地发言：“《心理游戏》这个项目，对公司的影响实在太大了，公关部配合其他部门，立刻拟定一个方案，预备召开新|闻发布会。人事那边把名单整理一下，胡鸿维都下去了，九成娱乐其他人却没有事，胡副总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众人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一阵寒栗从背后升起。
他们好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什么没有听董事办的建议？没有按流程办事？他们这位大小姐，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她一早就知道九成娱乐里面的种种猫腻，也早就想处理了，看到胡鸿维贪得无厌地搞《心理游戏》这个项目，就趁机利用胡鸿维的贪欲，设下对胡鸿维极为有利的对赌协议，引诱胡鸿维上当签约。那个时候，她是不是就已经知道《心理游戏》这部电影的版权有问题？
可是……大小姐不是才清醒没有多久吗？怎么能这么神通广大呢？
“董事长，林秘书。”
正在这时，安保负责人敲了敲门，打断了会议室里的思路。
“胡鸿维大喊大叫，又对林秘书动手，我们阻拦无果，只能报警处理。现在警察已经来了，希望林秘书作为受害人，跟警察走一趟，是和解还是调解，得到警局说。”
林蔚然点头表示知道了，转头低声说：“大小姐，那我走一趟。”
萧明姿的脸色从头到尾没有变，只在这时候温和了一点，无声地点头。
她……和他？
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里在两人身上来回，忽然明白了怎么回事。
大小姐是刚醒，但林蔚然可是在夏家工作了八年……不，据说他是被夏航书从初中就开始培养的，这么算起来，他已经被培训了十五年。
他在G市也耕耘了十五年，掌握着夏家的所有资源，为夏家处理了不知道多少事。萧明姿想做什么，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只要交代林蔚然，什么事办不到？
比如说，在昏迷醒来的第一天，在云麓壹号看到那些号称是故友、属下，但坐视她被二太三太欺负的人们，比如一直帮着萧登义，阻止她登上九成集团董事长位置的胡鸿维。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萧明姿就已经想着要怎么把胡鸿维弄得身败名裂、身无分文。她看到胡鸿维想开拍的电影《心理游戏》，发现版权有个时间差，只要一边让林蔚然去核实，然后先跟作者口头达成协议，就可以在会议上大大方方地跟胡鸿维签订对赌协议。
什么盈利超过《行云归处》就算赢？
她根本没有打算让《心理游戏》开拍。
那个小影视公司不用说，一定是萧明姿先买下的，然后等《心理游戏》的旧版权一到期，就让小影视公司跟作者签订购买协议。
能把胡鸿维推入深渊，无法翻身，别说一千万，就是一个亿，大小姐也愿意出、出得起。
难怪那天直播采访的时候，记者会特意提到版权问题，难怪《心理游戏》开拍当天，作者能用无人机闯入。看似莽得匪夷所思的行为背后，都有大小姐的算计。
周一例会结束了，所有人离开会议室的时候，都心有戚戚焉。这一刻，他们所有人都达成了一个默契：不要惹大小姐。
手脚都干净些，一朝天子一朝臣，对萧明姿来说，他们跟过萧锦海办事，不是什么优点，恰恰是她的眼中钉。
大小姐一定非常憎恨有人用“为老萧董效劳多年”来威胁她，胡鸿维就是仗着这点，自以为无所畏惧，最后被萧明姿一步步算计，最终一无所有。
胡鸿维也正是想到了这里面的种种，所以恨林蔚然、恨萧明姿，恨得发狂。他被保安押住了，还在不断地大喊大叫，肆意辱骂，最后被带去了派出所。
所有人都清楚，胡鸿维打人但是没有打着，最多算个寻衅滋事，撑死了拘留3-5天而已，不会有什么大事。
但萧明姿要的，只是一个表象，就足够了。
救护车跟警车同时来到九成集团楼下，把人带走，其中一个昏迷着去了医院，另一个一咒骂不断地去了警局。最繁华的CBD里面有着最多的吃瓜人，消息马上在朋友圈里传开了，到处都在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再然后，消息就传开了——
“九成集团副总胡鸿维跟导演尤洪亮，联合起来跟大小姐搞对赌，结果输不起，一个气晕了，一个要打人。”
最后，连对赌协议的内容都泄露了部分出来，说是大小姐本来想给老员工一个开绿灯的福利，没想到，胡鸿维闹出版权这么大的纰漏不说，还把公司的面子都丢尽了。于是大小姐震怒，对赌协议生效，胡鸿维跟尤洪亮的全部身家都搭了进去。
各处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整个G市从商圈到娱乐圈都在吃瓜，最后，瓜又落到了林蔚然身上。
说林蔚然为了报答夏家的恩情跟在萧明姿身边，为她做了各种调查，看不得胡鸿维这么欺负夏航书的外甥女。于是林秘书在会议上骤然发难，惹得胡鸿维失心疯地动了手，闹到派出所去了。
下午，九成集团还开了个简短的新|闻发布会。
萧明姿坐在奔驰的副驾上，一边看着平板里的新|闻发布会，一边跟女儿打电话，安慰着顾如。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再说了，还有你林叔叔在呢。”
等顾如挂了电话，视频里的发布会也到了尾声，人事总监用他方正的腔调强调着：“下一步，我们会彻查旗下的九成娱乐公司，对违规行为零容忍……”
看到这里，萧明姿便将平板锁屏了。
她相信，看到了九成集团的行动，那些过往被胡鸿维跟尤洪亮坑过的人，都会心思浮动，恨意难忍。她已经准备了几支律师团队等着，随时帮助他们，整理证据，向胡鸿维以及他的手下们起诉、索赔。
等待胡鸿维的，是一无所有，负债累累。
“……大小姐？！”
正想着，车窗外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诧异的声音。
林蔚然本来是坐了警车过来的，后来让董秘办的助理帮他把自己的车开过来，以免离开的时候没有车用。他从派出所里出来，走向自己的车，远远地看到车里有人，还以为是助理一直在等他。
他心里愧疚，加快几步上前，将驾驶位的车门打开，正要说辛苦了，送他回家，结果一看，差点原地起跳。
“大……大小姐？！”
她怎么在这？
“过来接你，然后回家吃饭。”萧明姿由衷地说，“蔚然，你这次真是辛苦了。”
对付胡鸿维的时候，她有很多事不方便出面，也不方便让人知道她知道，所以都是交代林蔚然去做的。其中好几个命令，比如调查、收购《心理游戏》版权的事，林蔚然听得也是满眼震惊。
连胡鸿维都不知道自己的纰漏，他家大小姐为什么会知道？
但林蔚然最大的好处，就是信任她，而且言出必行。他说过自己不会怀疑，就一丝一毫没有怀疑，也没有多说。萧明姿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了。
连今天在集团例会上背锅当坏人，也无怨无悔。
萧明姿一向对敌人无情，可对信任自己的人，总是不太忍心。看看事情已经差不多了，萧明姿便决定亲自来接林蔚然。
林蔚然的心跳还剧烈着，人也没从见到她在自己车里回过神来，说话都打飘：“大小姐，这都是我该做的，不，你不用说谢。”
萧明姿微笑：“那就不多说了，走吧。要不是我还没到拿驾照的时间，也该给你当一回司机了。”
林蔚然刚刚发动车子，闻言差点将一车头撞在派出所的门上，惹得传达室的大爷都伸头出来看了。他先跟大爷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才抿了抿嘴唇，感受着自己狂跳的心。
自从在夏先生墓前谈过一次之后，萧明姿就对他不再隐瞒，时不时冒出几句惊人之语。
林蔚然倒不是吃惊别的，他已经开解自己，告诉自己大小姐昏迷那十六年一定有什么神奇的事情发生，所以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大小姐能清醒已经是奇迹了，奇迹之外，什么神奇的事情不能发生？
他不想计较，更不想追究。
他就是……就是觉得每一次大小姐透露出一点自己的与众不同，他就会误以为自己对大小姐来说也是与众不同的。
是……比其他人稍微贴近那么一点的。
哪怕只是当家人似的贴近，也足以让他开心不已了。
林蔚然心神不属地开车走了没一会儿，胡鸿维也离开了派出所。
他实际上没有伤到人，林蔚然故意在派出所拖延了一会儿，等民警有时间了，就请民警过来调解，最后签个字，也就放出来了。
只是两人离开的心情，截然不同。
林蔚然整个人快飘起来，胡鸿维的心却跌到了谷底，一步一步，都在走向自己从未想过的深渊。
他是被押解过来的，只能打车回九成集团开车。
坐在出租车狭窄的后座上，胡鸿维不习惯极了，他平时出行都是豪车，哪里习惯出租车？
可他却必须在这狭窄里，用手机艰难地算着，自己到底能变现出多少钱，能不能把这6亿还清。如果换不清，他要背多少年的债。
算着算着，就听车载广播说：“……目前，至少已经有五位作者在微博上表示，曾经被胡鸿维、尤洪亮等人以欺骗、强迫等方式签下合约，他们已经搜集了相关证据，决定向胡、洪二人进行起诉索赔……”
胡鸿维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什么？这也要起诉？他哪有这么多钱来赔？
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个个号码发了短信过来，内容都大同小异，说他们是某某律所的律师，受委托跟他谈赔偿的事。他可以跟律师商量赔偿并且和解的事，但如果不愿意赔偿，且不在相应的时间内将钱赔偿到位，那么，他们将依照法律程序起诉。
短信一条接一条，几乎将他的手机给震碎了。胡鸿维盯着他的手机想，他真的坑了这么多人的钱？他真的要赔偿这么多钱？
胡鸿维一开始不信，但是等他一个个地接触了那些律师，才知道他们说的居然是真的。
虽然他没有犯下刑法，但是经济纠纷可不算少，每一笔都历历在账目上。是这些纠纷跟对赌协议的不同，有些如果不和解，说不定他就会被法院列强|制执行的。
因为跟萧明姿对赌输了，被法院强|制执行，说出去不丢人，但要是这些破事传出去，他的名声可就都毁了！
胡鸿维想了想，觉得自己丢不下这个脸，只能开始处理自己的资产，想办法折现，把这些赔偿先还上。
先是手里的存款，接着是各处股份、基金，各种藏品、名下的车子、房子。变现这种事，越是急，越是贬值，尤其是所有人都知道你急着变现的时候，趁火打劫的大有人在。
胡鸿维本来有三套价值上亿的别墅，其中两套还是精装的，按理说三套加起来至少能卖4亿。可最后，也只卖了不到2亿的。最终，号称身价几十亿的他，将名下的资产变卖光了，也只筹到4亿左右的资金。
他以为那些零散的赔偿不会花太多钱，没想到蚂蚁多了啃死大象，七七八八加起来，光是赔偿就赔了近1亿。剩下不到3亿的钱，还不够还对赌协议的一半。
没办法，胡鸿维只能靠向亲戚朋友借钱，把他儿子的家底也掏出来。从此以后，他们全家都要想办法找别的工作，挣钱还债。
一个星期之后，楚怀瑾拎着菜从菜市场出来，竟然意外地看到一个老人在街口那里，一边直播，对着镜头喊：“父老乡亲们，破产了，我们家现在欠债累累，求求各位赏脸买点东西吧！看看最新到货的丑苹果，一箱净重3斤只要9.9元！”
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楚怀瑾才确认，这个满头白发、背影佝偻、穿着旧衣服的男人，竟然真的是昔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胡鸿维。
他实际上应该没有这么惨，但是为了直播效果，不得不做出丑样，把自己的伤疤一块一块地揭开，用自己的丑态，换取打赏和购买。
出卖自尊的生意，也不见得多红火，看热闹的倒是挺多。
如果是以前看到胡鸿维这幅样子，楚怀瑾不知道有多开心，一定会马上前去嘲笑，问他：“我姓楚，我爸爸叫楚志华，你还记得做局让他跳进坑里，把我们家害得破产的事情吗？现在，你终于遭到报应了吧！”
可是，他现在说不出来。
因为这仇不是他报的，这恨也不是他解的。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萧明姿就把胡鸿维收拾了，还帮他们报了仇。
找上门的律师把当年的事说得很清楚了，他爸爸也从醉酒里短暂地清醒过来，确认当年的事是胡鸿维为饱一己之私做的，其实跟萧家无关。
但楚怀瑾不想承认。
如果跟萧家无关，他以后在学校里，怎么面对顾如？
刚走回家，迎面就是一个纸袋飞过来，正好砸在他怀里。
“给你，这是胡鸿维给的五十万赔偿。”他的酒鬼父亲打着酒嗝说，“现在，我不欠你的了，不用整天板着个脸看我！拿着这个去给你姐姐！”
楚怀瑾被砸得人都懵了，下意识地问：“什么？”
他们家现在有钱了？不用紧紧巴巴地过日子了？
那一瞬间，楚怀瑾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既不是给姐姐交学费，也不是给她生活费，而是想——
他可以买几套体面些的衣服了。
在青文国际高中上课，没有体面的衣服怎么行？所有人都穿名牌啊！他本来也是个贵公子，跟那些真正的特招生不一样！
然后，楚怀瑾紧紧地抓住了手里的钱。
与此同时，在云麓壹号，顾如敲了敲萧明姿书房的门，探了个脑袋进去，问道：“亲爱的萧女士，我想跟您谈个问题，可以吗？”
萧明姿从公事里抬头，微笑道：“可以的，亲爱的顾小姐，你想说什么？”
顾如笑了起来，走进去说：“妈妈，我想在学校推行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