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如。”
萧明姿的声音从扬声器里透出, 明明是清冷至极的音色，偏偏染上了一丝温柔，听起来格外安抚人心。
“你没有用我们家的权势去胡作非为，妈妈很高兴。但妈妈希望你明白, 你这么选择, 在这个以权势和财富论地位的环境里, 很容易被欺负。妈妈努力得到一切, 不是为了让你因为善良就被欺负的，你有能力保护自己吗？”
萧明姿给女儿亮出底牌：“我可以支持你现在的决定, 但如果你因此在学校被欺负，那么，我就会出面。你应该明白, 我出面会是什么后果。”
“我明白的。”顾如点头。
萧女士对她温柔慈爱, 简直可以没有底线。对自己人, 比如孙瑞香、林蔚然等，虽然表面上淡淡的, 但实际非常关心宽容, 极尽自己所能给的。可对敌人，那真的不会容情。
她是怎么一步步设计三太白嫣，直到把白嫣送到看守所, 现在还在等审判的, 顾如看得清楚。她毫不怀疑, 假如她在学校因为被人误会太穷, 因此被欺负，那么萧明姿一定会让这个学校里所有人把她当公主一样敬畏着, 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
但那不是她想要的。
刚才遭遇宋涴涴之后，顾如突然明白, 之前她面对宋涴涴会赢，很大原因在于那都是有萧女士在的场合。她知道自己不行了就能找萧女士求救，萧女士也会立刻赶来帮她，把敌人打跑，所以她有恃无恐。但在学校里，这个战场只有她自己，除非她给自己壮大队伍，否则只能单打独斗。
“自己的战场”这个概念，让顾如心悬悬的。但她又觉得，如果不能在自己的战场，靠自己的力量获得胜利，那么，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真正地自信了。
她不想自己一辈子都隐隐暗示自己没用，更不想萧女士有一个自卑的女儿。
“妈妈，所有的我都清楚，但我还想试一试。”顾如咬咬嘴唇，“萧女士，我选择的，不管什么后果，我都会自己负责。我不信我处理不好，我可是您的女儿！”
最后一句话成功让萧明姿笑出来：“好，那妈妈相信你。我就当不知道这件事，让你的老师也不要在意了吧。”
“好的，谢谢妈妈~”顾如跟萧明姿告了别，挂了电话，便看到微信上跳出一条消息。
[Ma：再传授你一个法宝——专打死穴，怕什么来什么。]
顾如忍不住轻轻地笑了一下，发现老师跟石如曼还在身边，忙收起手机说：“老师，你也听到了，我妈妈已经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了，你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继续注册吧。”
纪巧的情绪这才安定一些，让她看表格的信息，然后签字，还想亲自带她去教室。
“老师，您告诉我在哪里就行了。”顾如扬眉一笑，“您也放心吧，我没有那么脆弱。”
至少，她没有之前那么脆弱了，她知道自己有后盾，所以什么都不怕。
“这……好吧。”纪巧想想，还是加了她的微信，叮嘱着。“顾如同学，万一受委屈了，一定要告诉老师啊。”
告诉您，只怕也没有用。
顾如开始明白，公立学校的老师跟私立的不一样。公立学校的老师至少是有威信的，学生被老师批评了，会觉得很羞愧，心里不服也不敢回嘴。但私立学校的老师……那真是为学生服务，面对一个比一个有钱的学生，他们除了听听诉苦，没有别的办法。
但顾如也不忍心说明白，只是点头：“好的，老师，你真的不用太紧张。”
即便她这么说了，纪巧还是叹了口气。
走出办公室，石如曼也满眼都是担心：“小如，我送你去教室。”
她已经高二了，去年开始也在豪门圈子里活动，高一新生里面，应该有人认识她。石家千金的身份还是拿得出手的，到时候她来说顾如是萧家千金，应该就没有人敢欺负她了。
“唔……不了，如曼姐，谢谢你，但马上就要上课了，你们国际班离这里挺远的，还是回去吧，不要迟到了。”顾如劝着，“我可以的。”
“真的可以吗？”石如曼很怀疑。
那可是艺术10班！
“没事，我可以，我不会让自己被欺负的。”顾如认真地说，“萧女士好不容易拿下了萧家掌权人的身份，成为首富，我要是在私立学校里被人欺负，这不是白白辜负了她的努力吗？”
石如曼看她神色坚定，也退让了，但跟老师一样，要她有什么事就说。
“我明白的。”顾如挥手送别了石如曼，才慢慢地往艺术教学楼去。
一边走，一边思考。
她会遇到什么问题呢？如果被人欺负了，她要怎么反击？
想来想去，顾如还是觉得，能不要有冲突，就不用有冲突，最好就是一出场就镇住所有。冲突可是会耽误学习时间的！
可是，要怎么做才能不冲突呢？
而且现在人人都有手机，看宋涴涴之前的事，他们豪门千金公子之间还有自己的小群，什么离谱的消息都能长翅膀似的传播。她身为萧家千金却是艺术10班50号的事，只要她暴露身份，不到5分钟，整个学校都知道了。
万一再被宋涴涴知道，只怕不用开学第一节 课下课，就能满校园疯传。
她要怎么维护萧女士的面子呢？
顾如习惯地跟江南月吐槽。
[Y：既然不想别人惹你，那你就装逼吧！]
[y:虚心请教，大佬，怎么装逼？]
[Y：我怎么会？你自己上网查吧。]
顾如想想，还真就上网查了。
搜索结果说：扮猪吃老虎。
或曰：白龙鱼服，再亮相打脸。
青文高中一共3栋艺术教学楼，每个年级一栋，一栋5楼，一楼各两个教室。其中艺术1班跟艺术2班在顶层，依次往下，10班就在2号电梯附近。
一个人影直线冲向电梯。
顾如一边看手机一边走，被她撞了一下，手机差点飞了。
“哎呀！”
女生一身潮牌，脖子上戴着个choker，上面醒目的双C标志。看到顾如的方向，不由得嗤声：“切~艺术10班的……”
说道最后一个字时，顿了一下，这时电梯来了，女生也没有再多说，直接进电梯走了。
顾如回忆着刚才她的目光，似乎是落在自己的包上。低头一看，顾如才想到包上的这个玩偶公仔。
昨晚准备书包时，她觉得包上空空的，刚好有品牌方给萧明姿送礼物，庆贺她回到萧家。看看礼盒的公仔挺漂亮的，大小刚好可以挂包上，顾如便问萧女士要了，都没注意盒子上的LOGO。
这么说来……
顾如有了主意，她将背包整了整，大步走进了艺术10班。
里面人还不多。
虽然走错办公室耽误了些时间，但大多数学生还因为不肯下豪车，被堵在门口。所以，顾如走进去时，没有引人注意。
讲台的投屏上放着一张座位图，一个班50人，一共7组，每组7人。两侧的学号小，中间的学号大，多出的一个在第4组最后面，形成了一个凸形结构。
顾如看看那醒目的50号，不做犹豫，直接走过去。
这下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50号，是个女孩？
现今的审美以白瘦为美，顾如虽然瘦，但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
“啧，今年的10-50这么穷吗？”一个女生嘀咕，“她们家不会是做海鱼生意的吧？晒成这种酱油色。”
“也太夸张了，难道买不起护肤品，连在家呆着都不行，得出门干活吗？”
说话之间，顾如拉开椅子坐下，砰地一声将书包放在桌上，包上的公仔跳了跳。
“……！”那两个女生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
这公仔，不是C品牌家送给VIC客户的礼物吗？她怎么会有？
不会是……
两个女生对望一眼。
其中一个笑吟吟地走过去，在顾如面前的椅子坐下，回身，胳膊搭在椅背上，眯着眼看了一会儿。
顾如自顾自地将平板和笔取出来，同时检查桌箱。
里面已经放了主科的书，学校配套的笔记本等文具。
青文高中不分文理，而是用3+1+2的模式，语数英三科在本班教室上，其余1+2科自选，需要去相应的教室上课。所以本班教室里只有主科的书，其他自选科目的教科书要等上第一节 课的时候，再去教室领。
开学第一天，上午第一二节 是语文和数学连堂，不用去别的教室。顾如也就先拿出语文书，准备把前几页书扫描进平板的笔记APP里，方便上课做笔记。
女生一直盯着她看，见她始终不说话，自顾自地做事，不禁有些坐不住，开口问：“哎，你这个高仿公仔很不错诶，在哪个店买的？链接发我？”
说着就要伸手去拨弄公仔。
顾如抬起眼。
她的眼睛除了轮廓大一点，其余的几乎跟萧明姿一模一样，凤眼的轮廓非常明显，眼瞳漆黑。从前她一无所有、只有偏执和不屈时，里面的阴郁就能把宋涴涴吓住，令四周的大人都觉得她的眼神吓人。现在里面毫无感情，只剩一片冰冷，透出森森的震慑。
女生的手一顿，不自在地缩回手，说不出话来。
顾如酝酿了一下，回忆着跟江南月商量的话，学着萧女士那种没什么温度的表情，翘起嘴角：“没有链接。怎么？你只买得起高仿吗？”
女生先是一愣，随即气得脸都红了，站起分辨道：“明明就是你买不起……都是10-50号了，还装什么装？谁不知道你穷似的？”
“选10-50，是我觉得这个位置很有趣。”顾如抛下一句话，低头看书去了。
“嘁！”女生显然不信，回到位置。
她的朋友也大笑起来：“什么？还有这种挽尊的方式？‘有趣’？”
这么有趣，怎么不见她选艺术1-01？
两人将这事当成新鲜的笑话，到处宣扬了一遍。
G市豪门自成一圈，圈子里还分小圈子，家境差不多的豪门彼此之间几乎都有来往。青文高中以家境分艺术班，班上大部分学生不是从小就认识，就是早就听说过彼此的。
来上青文高中之前，他们都有自己的微信群。女生的话一发在群里，引出一片大笑，纷纷表示要看看这是哪个猴子派来的逗比，装逼装到青文高中来了。
“可能她父母说这是真货，她就信了，也是挺可怜的。”
“也可能她在之前的学校里确实算是有钱人吧，就是那种……暴发户，拆迁户，包租公，你们知道的吧？”
他们之中很多并不知道，有些包租公虽然穿着人字拖在街上摆摊，实际上一年的租金比他们父母一年的纯利润还多。
在这些高中生心里，拆迁户跟暴发户或者包租公那就是粗俗的代表，他们豪门，格调可高多了。一旦相信10-50号是包租公的女儿，他们就觉得那人已经低自己一等了。
每一个后来进教室的艺术10班学生，都要看一眼50号的位置，暗地里嘲笑一顿。
但也有人提出质疑：“她身上的衣服价格都不便宜，而且好像都是真的。”
也有人反驳：“单件3k-5k，一身上下也就一两万，为了开学，哪个家庭买不起呢？”
教室里嗡嗡嗡全都是议论，有些人根本不掩饰自己的声音，甚至故意说出来让人难堪。
对方越难堪，他们就越开心。
可顾如就像是没有听到似的。
她早就练就了一副专心学习时不被任何事打扰的本事。从前她被嘲笑是烧鹅妹的时候，心理那么敏感脆弱，都没有被影响到学习，何况是现在，他们说的根本就不对？
顾如只是在等一个时机而已。
教室里的人渐渐满了，其他的位置都坐了人，只有顾如面前的49号还空着。
正像顾如的预感。
距离上课还有一两分钟时，一个人影才急匆匆地跑进来。
“家雯，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先前跟顾如说话的女生跟她打招呼，“你怎么跑得满头大汗？是不是宋大小姐又把你当丫鬟了？”
其实10班的学生家境都差不多，都吊在G市豪门圈子守门员位置，家长们或者是依附于大集团的小公司总裁，或者是大集团高管。他们从小就被教育人情往来，所以往往显得比同龄人更成熟世故，懂得的也更多。
虽然彼此间也明争暗斗，但他们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比其他豪门圈子要团结。
岳家雯跟宋涴涴的事，他们这个圈子的人都知道，也一直看不惯宋涴涴的做法。
什么好闺蜜？明明就是她单方面享受岳家雯的好，将岳家雯当成丫鬟似的使唤。从前宋涴涴是萧家的外孙女，就连石家千金都不得不忍气吞声，他们自然什么都不敢说。现在宋涴涴已经证明是抱错的了，她还敢这么嚣张？
“咏琳……唉！”岳家雯不好说什么，只能叹了口气，从她手里接过纸巾，擦拭着自己头上的汗水。
秦咏琳愤愤不平地说：“凭什么呀？他以为他还是萧家外孙女吗？不就是个冒牌货嘛！”
“唉！你别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流年不利。今天除了宋涴涴，我还遇到了……”岳家雯说着，目光一转，突然像见了鬼一样地跳了起来。
“你——你怎么——”
众人随着她的话，落在了第7组最后一排，50号的位置上。
那里，少女还在做笔记。
“萧——萧小姐？”岳家雯不知道她真名是什么，只能努力扯出一个笑，勉强地打着招呼：“您怎么在这里？”
来的好，等的就是你这一句话。
顾如在这时候慢慢的抬起头来，放下了手中的笔，露出一个得体，但绝对冷淡的笑：“你好，我没有跟我妈姓，我姓顾，叫顾如。”
四周的人全都懵了，怀疑自己听错了。
秦咏琳更是难以置信地问：“家雯，你说什么？你说她姓什么？”
岳家雯的脸色全都白了，看向顾如，希望她能为自己解围，但顾如一句话不说，于是她只好自己坦白。
“她……她才是萧家千金，就是萧家刚刚找回的那一个。”
“什么？”
“不可能！”
“就是啊，萧家千金怎么会在艺术10班？”
还坐着50号的位置！
“不，不会错的。”岳家雯也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但不得不信：“早上注册的时候，宋涴涴特意去找她的麻烦。你们没看到宋涴涴当时那个酸样，你们只要看到了，就一定会相信，她才是萧家真千金。”
“可、可是……”众人还是难以相信。
如果只是岳家雯说的，他们肯定不信。他们这个圈子，对外当然说是豪门子弟，但其实并没有融入真正的豪门圈子，对着宋家都觉得惹不起。像萧家这种等级的，岳家雯怎么可能认识？
但有宋涴涴的酸，那就千真万确了。宋涴涴平时眼高于顶，看谁都是不当回事，连石家千金她都不在乎，居然会酸一个人？那除了萧家真千金，还有谁？
可她既然是萧家那位真千金，那为什么不去艺术1班呢？
顾如看着他们疑惑且难以置信的眼神，淡淡地说：“我说过了啊——我觉得很有趣。”
选10-50，是我觉得这个位置很有趣——对啊，她刚刚才说过的，而且班上的人还嘲笑了她一顿，觉得她穷鬼装富，强行挽尊。
可是萧家有必要装富吗？人家那是真有钱啊！
难道这个位置真的是她选的，为什么？去艺术1班，坐01号位置，那多风光啊！为什么要来艺术10班坐50号位置？这里到底哪里有趣？
首富千金的脑回路，就这么难理解？
“铃铃铃——”
上课铃响了，打断了所有人的话，第1节 课语文，是班主任的课。全班同学都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就看到纪巧走上讲台，说话之前先看了50号位置一眼。
她那“检查过了、确认没事、终于放心”的眼神，成功让所有人的心再天崩地裂一回。
艺术班的班主任是最跟红顶白踩低捧高的，班主任对50号同学如此重视……那么难道她真的是萧家千金？！
这堂课所有人都无心上，全部都在私底下按手机吃瓜，疯狂发消息。
所有人都在问同一个问题：是吗？她就是萧家千金吗？
只有顾如在认认真真地上课，记笔记。
第一节 课下课，老师走了，高一艺术10班意外地安静。
经过一节课的时间，各种辗转，终于有人问到了艺术1班里。1班有人参加了前几天云麓壹号的晚宴，被父母带去见过顾如，只是没能跟顾如交上朋友。但是顾如略黑的皮肤，在一众追捧白瘦幼的豪门千金里，很是醒目，而且她当时黑珍珠般的造型，也美得令人印象深刻。
虽然发来的只有拍得宛如马赛克画质的照片，那人还是一眼认出了：“就是顾如啊。哦，她桌边不是还有个包，包上有C家送给VIC客户的公仔吗？我妈说这是最新的，目前国内就5个拿到了，咱G市目前就萧女士一个，我妈的都要下周才能拿到。”
还……真是……
艺术10班全体学生，谁也不敢说话，谁也不敢离开教室跟人讨论。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开学第一天，第一次见面，就嘲笑人家穷？萧家如果穷，也只能是穷得只剩下钱了！
“有趣吗？”不知道是谁，轻轻地说了一句。
顾如其实也只是学网上装逼套路说那么一句有趣，但到了这时候，她却真的觉得有趣了。
“就是你们现在的表情很有趣。”顾如靠在椅背上，一手溜溜地转着平板的笔，笑着挑了挑眉。“我实在不明白，好好的学校，为什么要划等级，你们是从古代来的吗？难道现在要拼的不是高考，而是九品中正制？难道你们没有发现，这规矩是制定来看不起你们的？居然还乖乖的遵守？”
她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但是……
一个圆头圆脑的男生问：“什么是九品中正制？”
“……”顾如语塞了一下，随后才问：“我想知道，这学校还有多少离谱的规矩，谁能跟我说说？”
“很、很多的。”岳家雯小声说。
她是所有人中最怕顾如的一个，因为只有她亲身经历过一向懒得理其他人的石家千金，对顾如是怎样地态度亲密。
也亲眼见到顾如是怎么怼宋涴涴的。
宋涴涴平时对谁都是一副公主般高高在上的样子，对她居然这么酸，费尽心机算计，又没算成。
也是她，一大早就骂过宋涴涴。
此时的岳家雯，巴不得有机会挽回自己的形象，在她面前的积极表现。
“比如电梯只能当层的人用。”
“这是什么意思？”顾如不明白。
“就是2楼的学生只能乘电梯上2楼，要再往楼上去，就得走楼梯。3楼、4楼也一样，只有5楼的学生可以随便乘坐、随便停在哪一层。如果坐电梯的时候遇到5楼的学生，必须让电梯先到5楼再下来其他楼层。”
？？？顾如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这是什么鬼规矩？
秦咏琳也大着胆子开口说：“还有看比赛什么的，好位置要让给前面班级的学生，不管他们来得多晚。买东西、吃饭什么的，遇到他们，也要让他们在前面。”
有岳家雯两人开头，其他人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还有，如果前面班级的人让你做什么，只要不是违法乱纪、人身伤害的事，原则上不能拒绝。比如，要你去买水，吃饭的时候让你把座位让开，什么的，都要照做。”
“比赛……运动会什么的，后面的班，最好也不要超过前面的班。”
这话差点让顾如一口水喷出来。
什么？让？这还算什么比赛？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吃惊了，令说话的学生有些难堪，他找补说：“也……也不是让啦，总之我们就是不学无术又没他们有钱嘛……像我们这类家庭的孩子，成绩好的谁不愿意去公立的学校？去公立学校至少是看成绩的，家里有些钱，想学什么专业学什么专业。我们……我们就……”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顾如听着都不忍心了，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世上哪有这么多“本来是”？
如果真的有，她本来是萧家千金，为什么流落烧鹅摊家庭？宋涴涴本来处处比她好，她为什么不认命承认自己卑微如尘土？本来她就是个阴郁偏激又自卑的少女，为什么要找立足点，学本事，让自己闪耀一点？
被迫废物，还得亲口劝自己说我本就是废物……可如果真的是废物，就会享受废物的感觉，又怎么还要强行说服自己呢？
顾如本来想白龙鱼服，装逼打脸，让这些嘲笑他人穷的人，自己也体会一把被嘲笑的滋味，这样一来，艺术10班就不会有人欺负她了。但现在听了他们的话，顾如又觉得班上的学生有点惨。
我可能有点圣母心，这样好不好啊？顾如心里吐槽着自己，问道：“所以，评定等级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好像难倒了班上的学生，好一会儿之后，才有人说：“根据父母的资产排班级学号，然后根据班级学号排地位。”
顾如追问：“那如果像我这样呢？我是艺术10-50，但我妈是萧明姿。艺术1-01的钟一然，他爷爷比我妈的资产还低一点。那么，我遇到钟一然，谁让谁？”
！！！真是好问题！全班都难住了。
论资产，顾如＞钟一然。钟一然该让着顾如。
论班级学号，钟一然＞顾如。顾如该让着钟一然。
但班级学号是根据资产排的，综上所述，钟一然还是该让着顾如。
但……艺术1-01让着艺术10-50？
“这不是离大谱了吗！”
“不可能！”
“钟一然不会答应的！”
“是吗？”顾如自言自语，“等着瞧。”
难怪豪门圈子里孩子好多都奇奇怪怪的，原来他们圈子里还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规矩。
她有点兴奋了，有点期待遇到钟一然了。
此时的青文国际高中校门外，接送孩子的豪车都已经散去了。只有一辆库里南还在。
萧明姿正低头滑动报表，忽然手机亮了一下。
点开一看，是她的宝贝女儿发来了战报。
[如宝：报——萧女士，我打赢第一仗了！现在艺术10班没有人敢小看我了，借了您的威势嘿嘿嘿~~~]
紧跟着就是两个[耶]和[得意叉腰]的表情包。
[如宝：我也有点明白你说的越怕越来什么是什么意思了，决定找机会试一试！]
[如宝：报告完毕！请萧女士放心，我好好的，您去上班吧！相信您也一样，旗开得胜~]
萧明姿不禁笑了。
其实她不太耐烦发消息这种事，有事打电话，没事别闲聊才是她的风格。但对女儿，她的耐心就像用不完一样。
[Ma：妈妈相信你一定可以，也等着妈妈的好消息。]
点下发送，萧明姿抬起脖子，揉了揉颈椎，终于下令：“去九成集团。”
萧氏九成集团是萧家的家族企业，到萧锦海为止已经四代了，原本只叫萧氏集团。萧锦海年少当权，志得意满，便加了“九成”两个字。除了模仿“箫韶九成，凤凰来仪”之意，也是他自大地暗示，自己的人生已经接近十成圆满，就差一成而已。
G市人迷信，后来萧锦海的子女们相继出事，都说是这公司的名字改得太大了，萧锦海的命格承受不起。
萧明姿却觉得，这公司的名字跟她挺配的。
箫韶九成，凤凰来仪，不是她这只凤凰来跳舞娱宾，而是她掌权之后，会让吸引凤凰一样优秀的人才，在她搭建的舞台上翩翩起舞。
库里南从青文国际高中开向萧氏九成集团，四周的盯梢全都打了电话上报。
“她出发了。”
几乎同时，林蔚然也接到了汇报，抬头道：“大小姐，他们接到消息了。”
“嗯。”萧明姿点头，翻了一页文件，又说：“准备好了吗？林董秘？”
林蔚然：“……”
他发现萧明姿真的很神奇，她个性清冷，简直就是生人勿进。她只对自己人露出笑脸，只对女儿有些亲近的小动作。哪怕是对视如亲母的孙瑞香，也几乎不露撒娇之色。但同时，她又很喜欢给亲近的小辈取各式各样的外号。
对顾如，她会叫宝贝，叫小如，叫顾小姐。
对他，则是“小古板”，“小顽固”，现在又多了个“林董秘”。
大多时候，还都是轻描淡写地叫出来的。
你能察觉她给你取外号带来的情谊，能感觉到她对你跟对其他人不同，你们是亲近的。但这种亲近绝不能叫你多想一分，因为她的语气是如此自然，甚至带着一丝长辈的和煦。
长辈……林蔚然强忍着用手巴住口鼻的冲动，努力稳住温润沉稳的神色：“是的，准备好了，董事长。”
何止是准备好了，他当年就是一心冲着给她当董秘学的本事，以为等她成年了，结婚了，就能派的上用场。谁知道，她成年了就昏迷，他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十六年后，才终于等到机会。
他想把那些欺负她的人，一个个绑到她脚下，让她开心地千刀万剐，已经已经很久很久了。
*
从青文国际高中去往萧氏九成集团的路程近一个小时，萧明姿的车刚走，第二节 课就上了。
艺术10班依旧是除了顾如，没有人有心思听课。
因为顾如上课之前，又说了一句话。
“你们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个所谓的规矩，是完全可以不遵守的？”
他们都在想，难道这个默认的等级规矩被创立出来，真的是为了欺负他们吗？如果不遵守，会怎么样？
不，还能怎么样？不遵守，当然是被孤立，被欺负啊！这种事，他们见得还少吗？哪个不遵守小圈子规矩的人，不是被冷暴力？不是挨骂，被嘲笑，被整？
可是……也有人想，难道现在他们遵守了，就不痛苦了吗？他们遵守了规矩，除了不公平和处处忍让，忍气吞声之外，又得到了什么？
但是，他们有力量反抗吗？
他们又不是顾如。
关于萧家真假千金的事，他们都已经听说了。顾如有个把她当命一样疼的亲妈，有事没事给她撑腰，宋涴涴几次三番都在她手下吃亏，现在名声都翻了个跟斗。
顾如可以坐在艺术10-50的位置上，说这个规矩有趣，不必遵守，她有底气。
但他们呢？
这么一想，就泄气了。
整个班的气氛都颓丧消沉着。
顾如感觉到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感觉，自己好像叫醒了一个自我催眠的人。本来他们麻木着，无视着自己受的苦，假装自己也很快乐。
她不能只叫醒他们，让他们清醒地看到自己的痛苦，却没有办法挣脱。
这做法也太管杀不管埋了。
顾如想到自己的过往。
回想还在坪村的时候，那时候她除了偶尔瞪着伤害自己的人，满眼不甘之外，其实别的事情都做不了。因为环境太恶劣了。
不是说她就必须屈服，而是在那种情况下，为了一线希望，需要优先保护自己的身体。身体能自由行动，才能努力学习，有本事逃得远远的。
如果有人只是空口说你反抗啊，你拼个你死我活啊，她肯定要再三衡量过。
如果不能一步成功逃脱，反而因为反抗被打成残废，从此不能学习，无法高考。那么她只会当那人站着说话不腰疼，绝对不会照着做的。
她得像萧女士帮月月那样，鼓励反抗，同时创造一个她可以反抗但不会遭受恶意报复的环境。
而不是坐在岸上，看着鱼死网破，还欢笑鼓掌说真精彩。
她已经不是那个坪村里无助的孩子了，她可以做很多事！
可是，还是老问题，怎么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