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登义再纨绔、再被酒色掏空, 也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壮年。这暴怒下的一脚踹过去，胡鸿维虽然早有防备，却还是没能躲开。
他直接被踹飞出去，咣啷一声撞上甜点台, 差点把腰都撞断了不说, 连甜点台都翻了。
什么马卡龙、布丁、泡芙、冰淇淋……全都跟着胡鸿维滚了一地。
“你……”胡鸿维想骂人, 却捂着肚子说不出话, 连站都站不起来。
萧登义还嫌不够，冲上去揪住胡鸿维的衣领, 扬手冲着他的脸就是一拳，骂道：“骗老子！让你骗老子！”
“你……你疯了！”胡鸿维用尽力气推开他，一手撑在地上想站起来, 却只摸到满手腻滑的西点, 借不上力。
他一辈子没这么丢脸过, 气急败坏地骂道：“萧登义，你还有良心吗？要不是我派人去找你, 你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家产没了！要不是我帮你还上百万刀的赌债, 你现在已经被人剁了手送去东南亚做苦力了！你……”
“你特么还有脸说？！”
萧登义的火气噌的一下又往上冲了，瞬间理智全无，冲上去还有给他一拳。被赶来的保安拦住之后, 萧登义双腿乱蹬, 恨不得一脚把胡鸿维踹死。
“要不是你跟老头子提什么用家产威胁, 他能搞什么遗产公证, 让萧家落到这臭女人手里，害得我一分捞不着？要我还是萧家的继承人, 我会缺那区区一百万刀？我赏你这奴才都不心疼！”
他一边骂，一边挣扎, 越想越气，不住地叫道：“放开我！你们放开我！要不是这狗比，今天宴会的主人就是老子！老子现在就能命令你们把这狗比丢进海里喂鲨鱼！”
但不管他怎么骂，保安就是不松开，面无表情、不发一语，但牢牢地将他架在原地。收到林蔚然的暗示之后，保安们才用早已准备好的毛巾堵住了萧登义的嘴巴。
没了脏话连篇的辱骂，也没有了拳头和脚踹，胡鸿维总算能从地上爬起来了。只是他身上的意大利高定西装彻底毁了，满身都是砸烂的西点。
四周都是豪门的人，其中多少人跟他以前称兄道弟、一口一个“胡总”，亲热无比。可刚才，他们竟然所有人都在看好戏，由着他被萧登义打，冷眼看他在一堆西点里挣扎。
没有一个人过来扶他！
胡鸿维见过太多踩地捧高，见惯了豪门圈子的世态炎凉，痛打落水狗的事，他自己都没少做。可他真没想到，有一天被踩的竟然是他。
他又狼狈又难堪，一时恨不得原地消失。他不敢看四周，怕看到嘲笑的目光。神使鬼差地，胡鸿维抬了一下头。
正好对上萧明姿清冷得仿佛笼着霜雪的面容。
胡鸿维心中霎时一抖。
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萧锦海死那天的情形。
那天也是在这个大厅里，萧明姿也是这样，身边只有她的女儿和助理林蔚然，也是这样清冷的表情。那时她走进来，表明身份之后静静地看了他们一眼。
当时的胡鸿维以为那是个求助的眼神。
所以他冷眼看着萧明姿被白嫣质疑身份，最后不得不离开，心里不住地幸灾乐祸着。胡鸿维想着，萧家没有落到宋涴涴手里，落到这么个刚醒的植物人手里，也不错，反正都是一样的无助，受人摆布。
现在看到似曾相识的眼神，胡鸿维才明白，那根本不是什么求助，而是在记录。
她只是想记住在场的人有几个是不敢做声，有几个是隔岸观火，有几个是想帮但有心无力。
“所以，你一个都不会放过？”胡鸿维明白了，看着她喃喃地说：“当天在场的人，你一个都不会放过的，对吧？”
萧明姿没有回答，四周也没有人吱声，只有萧登义被捂住的嘴巴唔唔地叫着，还有投屏里被加快的、倍速播放时的奇怪说话声。
那视频就是这场闹剧的罪魁祸首之一，众人以为只有胡鸿维与萧锦海商量那一段而已，没想到播放到现在都没有停。众人的注意力不禁被吸引过去，这才发现不对劲。
视频虽然被倍速播放了，但还是看得出来是些很无意义的画面，摄像头似乎固定在一个刻意角度，能拍到的范围不大，只对准了客厅沙发。当镜头里没有人活动时，摄像机就会自动休眠，保持电量。
画面里好长一段时间里都只有佣人偶尔路过，记录的时间却显示已经过了很多天。
看着那日期的跳动，众人心中不禁也跟着一跳——这不是距离萧锦海死的那天很近了吗？这视频到底是谁拍的？
就在这时，镜头晃动了一下，似乎被人举起了。接着，有人忍不住“啊”的低呼起来。
二太印蓝茜那张精心保养但掩盖不住苍老的脸，出现在镜头里，而且还是低头俯视，检查的样子。她似乎不太懂怎么摆弄这种高科技，折腾了好一会，才学会查看保存下来的视频。又过了一会儿，镜头再次颠簸，先是映出印蓝茜的脸，接着晃动不已，镜头黑着的时候传来咣当咣当的碰撞声。最后，才又对准了大厅的沙发。
“原来是这样。” 有人低语。
“什么样？”
“这摄像头被藏在一个开了孔的花瓶里，为的就是专门拍萧锦海在客厅会面的场景。”
至于摄像头谁弄的，现在答案还不清楚吗？就是二太印蓝茜。
萧锦海仅有两个孙子，分别二太跟三太所生。二太的孙子已经被判了无期徒刑，是不可能出来了，一定是她不甘心萧家都属于萧登义，所以想偷拍萧锦海是怎么想的。没想到，拍是拍下来了，萧锦海突然出事，二太也在当天因为买|凶|杀|人被拘留了，没来得及取出摄像头。而除了二太，这摄像头连住在云麓壹号好几天的三太白嫣，都不知道。
直到……三太也被拘留，萧明姿继承云麓壹号。
不用说，一定是她彻底清扫萧家大宅时找到的这视频。
她……众人这才想起来，连萧登义都不禁看向萧明姿。
这众人才发现，三人中除了小姑娘顾如面露惊讶之色以外，萧明姿跟林蔚然连眼色都没有动一下。
萧明姿将女儿挡在身后，林蔚然则挡在两人面前。
对了，之前钟恒毅想扇他儿子的耳光，林蔚然出手阻拦的动作那叫一个快，力道那叫一个稳。钟恒毅一个正当壮年的大男人，被他的手一抓，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刚才萧登义就在林蔚然面前，他要是想制服萧登义，那不是小菜一碟？
可林蔚然连动都没动一下，只防备萧登义发疯会伤到萧明姿母女而已。
他们……根本就是早已算准了萧登义的举动！
这偷拍的视频萧明姿早已拿到，却没有第一时间公布出来，甚至没有在今晚宴会一开始播放。而是等到萧登义跟胡鸿维到来，嚣张地一再针对她之后。
尤其是胡鸿维，带着萧登义而来，一口一个“老董总”，言辞之间都在表示他是跟萧登义站在一边的，指责萧明姿对二太三太的做法太绝情了。结果视频里，明明就是他对萧锦海提出，用改遗嘱公证的方式逼萧登义戒赌的。
而萧登义……
“先生，人带进来。”一句快得扭曲变调的话响起，原来视频已经有了新的画面。
这是……！众人心里又是一惊。
只见画面上一群牛高马大的黑西装男人，流里流气地在沙发上坐下，对面的老人依旧是萧锦海。画面是倍速播放的，声音快得变调，但并不妨碍现场的人听出双方对话的意思。
——那些黑西装男人，都是放高利贷的，现在上门来讨债了。
“萧登义欠了我们3个亿。”领头的说，扬了扬手里的信封，嚣张地笑着：“首富，这里面有你孙子的L照和C照，不止一份，各个角度都有，还有他亲手写下、按了手印的借款合同，哭着求我借钱的视频。当然，这都是备份，东西藏在哪里，我不会告诉你的，我还在网盘里备份了好几分了。你要是不还钱，我马上让手下把里面的东西发出去。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先检查一下。”
文件袋递给萧锦海，萧锦海刚翻了一下，登时脸色大变，喘着粗气问道：“你们——”
“哦，我忘了，里面还有些视频的截图，主角是您跟某些……嗯。”领头人猥|琐地笑了起来，“老鬼，你年纪不小了，玩得也挺大啊！”
这……！现场好些贵妇把女儿的耳朵捂住，不让她们看、不让听了。
这都是什么！
不过，萧锦海居然被拍到这种视频，难怪会气到心脏病发作，可是……以萧锦海的小心程度，怎么会被拍到呢？
众人还没想出答案，视频里的萧锦海已经冷静了下来。他将文件袋抛在茶几上，冷冷地说：“照片视频随便你们发，我一辈子什么丑|闻没经历过？这点不算什么！但钱，我是一分都不会给的！”
“老鬼，你可想清楚了！”领头的跳起来威胁道：“你不给，我就把你那宝贝孙子的手指头一个个剁下来！”
“剁，随便剁！他就在我这里，我现在就把他叫下来，看你们敢不敢！”萧锦海大喊道，“老梁！老梁！把登义给我带过来！拿刀！”
领头的耍横惯了，可不敢真的在萧锦海的豪宅里动他的宝贝孙子，也就是说说而已。看到萧锦海这么剽悍，几个放高利贷的全都被唬住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时，意外突生，梁管家惊慌失措地跑来，叫道：“先生！不好了！登义少爷……登义少爷跑了！现在联系不上他！我只看到他留在房间里的手机……有人给他买了去拉斯维加斯的机票！现在怎么……先生！”
话还没说完，萧锦海已猛地捂住了心口，痛苦地跌坐在沙发上，脸色惨白。
“先生！”梁管家吓得魂飞魄散，也不管什么放高利贷的人，只是上前给萧锦海锤着胸口，喂药，大喊着让佣人打电话叫家庭医生来。
萧锦海一边让他急救，一边气喘吁吁地说：“去……去把律师叫来，我要……改遗嘱。什么去赌才取消继承资格，我这钱一分都不会留给那个小畜|生！我要把所有资产都留给明姿，如果明姿跟我一同死了，就学夏家，把钱全部捐给国家！我一分都不会留给萧登义！也不会留给那两个女人！”
骂完了，萧锦海又叹息道：“私生的终究是私生的，幸亏我一直没让他们上萧家的户口……”
他说得断断续续，一副马上要气绝的样子，把几个放高利贷的都吓坏了。
“老大，现在怎么办？”一个小弟压低声音惊慌地说，“那老太太不是说，只要拿出那视频，萧锦海就会把钱给我们的吗？”
“对啊，要是搞出人命来，我们就死啦！”
“啧！蠢货！你们还不明白吗？我们都上了印蓝茜那女人的当了！”领头老大爆出一个惊天消息，“难怪她特意叮嘱我们今天中午才过来，又一定要拿视频截图给萧锦海看。肯定是她先帮萧登义逃跑去拉斯维加斯，又让我们找上门来，萧锦海看到视频，又发现他宝贝孙子跑去赌了，这一气，不就心脏病发了吗？”
“可……老大，为什么啊？”
“那天的记者会你们没听说吗？只要萧锦海死的时候萧登义还在赌，他就不能继承萧家了！印蓝茜是自己得不到萧家，也不想萧家落在老对手的手里！咱们都上了她的大当了！”
他们嘀咕着，以为说得很小声，但平时都粗鲁惯的人，就算压低了声音，还是很响亮。
至少萧锦海听得一清二楚。
“她……”萧锦海瞪着眼说了一个字，双眼一翻，倒在了沙发上，只留下最后一句话。
“萧家……只能明姿继承……否则……捐出去……”
“先生！先生！”梁管家大喊起来。
“糟了！快走快走！”放高利贷的几个吓得撒腿飞奔。
接下来是一段兵荒马乱视频，梁管家着急地打电话让家庭医生来，让司机准备车子送萧锦海去医院，以及打电话通知二太印蓝茜和三太白嫣等等。等萧锦海被司机抱起来送去医院，视频也啪的一下没了。
看样子，是偷拍设备没有电了。
不过，该拍到的东西，都已经拍到了。
大厅里一片死寂。
胡鸿维没想到萧锦海竟然是被二太印蓝茜算计而死的，萧登义则目瞪口呆，难以接受爷爷在死之前还强调萧家不能由他继承。
宾客们呢，有的兴奋不已，想马上分享到吃瓜群里跟好友吃瓜；有的在心里唏嘘，做人还是要一心一意，萧锦海辜负女人，最后还不是自作孽死了。还有人看着萧登义，感叹还真是他气死亲爷爷的，就这样，他还有脸回来跟萧明姿争家产？
不过，这些都只是在心里，表面上，没有任何一个客人敢表态说话。
好一会儿之后，大厅里才响起萧明姿那断冰碎玉似的声音，只是这一回，那声音不再清冷，而是充满了温柔。
“小如，对不起，今天本来是将你正式介绍给大家的日子，却闹成这样。”
“妈，没事。”顾如抱住她的手，安慰道：“比起把我介绍给大家，清理辣鸡更重要，让大家看清这两个人的真面目，以后不知道能避免多少人被坑。用咱瑞奶奶的话来说，这可是大功德，是为我积福了，我很高兴的！”
这孩子……一众豪门长辈们不觉刮目相看。
他们早就听说宋涴涴是抱错的，萧明姿的女儿其实流落在外十六年，刚才找回不久。据说，这女孩养在一个摆摊卖烧鹅的家庭，又黑又瘦又土，没有一点教养，粗俗不堪，上不得台面，跟宋涴涴比起来简直就是癞□□和天鹅。
今天看到宛如黑牡丹似的少女时，他们就已经怀疑过这个说法了。顾如黑是黑了一点，也有些拘谨，但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五官的底子跟萧明姿一样，都是美人胚子，怎么会是癞□□呢？
再看现在，豪门中的公子千金，哪个不是被娇宠长大的？说好的为她举办宴会，结果闹成这样，换成其他豪门千金，脾气再好也要生气，觉得自己丢脸了。脾气骄纵一点的，当场就能哭闹起来。
可顾如却首先想到，除掉胡鸿维跟萧登义，萧明姿以后的麻烦就会少很多，还想到除掉两个坏人，以后就能减少被骗受害的人。甚至，她还能机智地搬出功德这种说法，及时地安慰萧明姿。
在场太多父母了，也见过太多闯祸惹事、违法犯罪，不自我反省不该闯祸，反而怪父母没本事帮自己遮掩的豪门子弟。跟他们比起来，顾如虽然不优秀，但她懂事贴心啊！
他们都是顶级富豪了，还要孩子优秀干什么？指望他们成世界首富，不如期盼他们懂事一点，体贴一点，家庭和睦一点。
尤其看看萧家的其他孩子，比如萧锦海除了萧明姿以外的儿女们，萧登仁、萧登义两个孙子，都是什么人间大辣鸡。跟他们比起来，顾如这孩子简直好得上天。
“……？”顾如挽着萧明姿的手，歪了一下头。
她忽然从客人们的眼里，看到了当初萧女士说的那句话——
“羡慕萧我有这么好的女儿。”
她好像，没有给萧女士丢脸，反而让萧女士成为豪门中羡慕的对象了。